這時,不光孩子們,連豎起耳朵的焦觸也覺得非常迷糊。
趙興望了一眼船尾的人,補充說:「張老漢,焦老丈,還有你的兒子,我之所以不迴避你們,是讓你們知道這場大禍有多嚴重——周判官在運送貨物,那兩個箱子很沉重,他運送的什麼?這東西能讓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偷偷跑到邵武軍來,而且還生怕別人知道?
那些匪徒為什麼願意冒那麼大的險,在光天化日之下圍攻周判官?……還不明白,想想邵武軍盛產什麼?」
程爽立刻驚叫起來:「金子、銀子,周判官是在運送金銀,難怪老師剛才一掂箱子,馬上讓我們跑步!」
眾人恍然大悟。
張老漢已嚇的丟下了搖櫓,焦觸嚇癱在甲板上,嘴裡喃喃:「朝……朝廷……」
「與朝廷無關,但比劫了朝廷的金銀還嚴重」,趙興憐憫的看著他:「周判官是私自運送金銀的,所以才生怕別人發現……想想看,邵武軍盛產的金銀,一定被那些官員隱瞞了產量。但這些瞞下的產量,他自己往外運送過於顯眼,所以才要找相熟的朋友幫忙。
朝廷對金銀的出產,監管有多嚴,肯定是可以猜到了,邵武軍能瞞下十八車金銀,這是上下勾結,全體貪污。
宋律:私自異地調動百人者,斬。興化軍判官調動這麼多軍漢,喬裝打扮來到邵武軍,那麼這件案子興化軍上下都有份。
不僅如此,軍漢所過的州縣裝聾作啞,他們多少也有份,而周濤要把銀車送往清水鎮,那麼,必然還有一方在接應他的銀車,我猜可能是鄰近的軍隊。
想想看,三支軍隊參與的走私大案,沿途不知道有多少官員牽連其中,這件事捅出去,天都要塌了。所有的人都難保性命,所以,我們現在要有多遠逃多遠。
張老漢順著閩江走,走到出海口就是福州,我們現在去福州,剛好送柳姑娘回家。你就在福州隱姓埋名,安居下來,此生不要回邵武軍。」
程爽剛才首先反應過來,贏得了趙興讚賞的目光,現在他要繼續顯示自己的聰明,連忙焦急的插嘴:「孫華呢,那柄寶刀的主人,老師剛才提到他,他又怎樣?」
「想想,我剛才已經說過」,趙興鼓勵幾個孩子。
「孫華知道運送銀車的事,他向清水鎮跑,也是想劫銀車」,程夏連忙補充。
「不錯!孫華的出現說明運送銀車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瞧,按那個周濤所說,孫華擁有這口刀,上官勒索,他不願就範,所以跑到了清水鎮——我猜他跟廖老七認識,想找廖老七幫忙。消息洩露了,這批金銀數目過大,足以讓任何人瘋狂,所以孫華與廖老七一起被害。
接著就是圍攻銀車,那些有實力的匪幫,都去參加了圍攻之役,剩下來分湯水的人,被安排在路上攔截……
接著我們來了,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撞入了埋伏網中,那群不開眼的匪人想收拾我們,結果被我們衝散,我們親眼看到了對銀車的爭奪。
周濤送我們一輛車,那是不懷好意,他的人久戰疲憊,傷亡慘重,所以他要靠這輛重車拖住我們的行程,而後分頭劫殺目擊者。剛才,我們在岔路口遇到的那夥人就是去劫殺先走的那批商人們,沒想到的是,我們這群人慣走山路,慣走夜路,還有熟悉地理的焦老丈在,讓周濤賠了夫人又折兵。」
焦觸躺在甲板上呻吟:「那……那些去邵武軍的夥伴,果然都不會活下來!」
「當然,事情洩露後,周濤馬上會通知邵武軍,邵武軍的人為了滅口,會攔截商人,那些人如果聽話,在邵武軍反應過來前,繞過邵武城,還能活命,否則……但我料他們定不會按我的吩咐辦!
孩子們,記住;偷懶、僥倖,都是大忌!一定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凡事要靠自己!」
趙興這段話聽的孩子們目眩神離,僅僅抓住一些小的細節,僅僅摸了一把箱子,掂了一下重量——趙興馬上就推斷出整個事件。而且趙興的推理,似乎是整件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釋,而且,隨後的追殺證明:趙興的推測不是無中生有。
程濁曾跟著趙興回去迎擊追兵,他回憶著補充說:「定是如此!我跟老師回去的時候,那些兵丁身上都帶著血——新鮮的血跡,他們似乎很疲憊,跑的挪不動腿。按老師的推測,不隨我們走的那些商人,定是被殺害了!」
張老漢只剩下哆嗦了,張家娘子也嚇的說不出話來。
鄉民膽小,捲進這樣的滔天大案中,只覺得天地都塌了,連焦觸都驚的渾身發抖,唯有程家坳的孩子們天不怕地不怕,因為大事由老師頂著。
「不必擔心」,趙興看到幾個不相干的外人面如死灰,一副絕望的神情,立刻安慰說:「你們無需躲太久,因為唯一見過我們的周濤,也屬於被滅口範圍……那些參與的廂兵都活不下來,只要你們把嘴把嚴實,風頭一過,見過我們的人都已經死了,誰能知道我們的存在。」
這話讓他們回復了一點勇氣。張老漢站了起來,指點孩子們操縱江舟,以便船上諸人輪換,不停歇的向下游急駛。
這時,晨曦微露,船已把邵武城遠遠的甩在後面。現在即便是騎快馬,也追不上這艘順江而下的快舟。晨曦中,趙興望向那輛銀車,平靜的說:「現在,只剩下一輛事情需要證實,只要車裡裝的確實是金銀,我們的推論就完全正確——打開箱子。」
程濁興奮地從趙興手中借過鑌鐵雪花刀,依仗寶刀的鋒利前去削銅鎖。
雞公車一側的箱子打開後,吐出一片紅光——天哪!箱子裡面似乎裝的是紫檀木條,它們碼的方方正正,外表還刷著桐漆,顯得很油亮。
程濁難以置信,這麼完美的推論居然有可能是假的,他跳到車子另一邊,舉刀要削另一邊的銅鎖。
「住手」,趙興喝止:「蠢材,木頭有那份量麼?外面刷的木漆而已——拿刀子刮一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