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世修行錄 【卷二】數定塵淵 第一章 三清符令
    四月的江南,正是嫩柳抽條,花木復甦之際。更有細雨如紗,暖風拂面,燕子銜枝,蛙鳴陣陣,無怪乎自古便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

    那聽雨樓,是江南第一大茶樓。高有三層,臨湖而建。若是登上頂層,坐在水榭之中,則西湖美景,盡收眼底。更不用說這裡有天下聞名的素菜點心,據說皇帝的御廚中,便有從此處出師的

    外間微微下著小雨,坐在聽雨樓頂層,憑欄望去,但見煙雨朦朧中,遠山隱隱可見。湖面被細雨敲出個個小小的漣漪,一圈圈盪開。雷峰塔的身影也影影綽綽。此般情景,比之天空晴朗,另有一番風味。

    三樓因是觀景最佳位置,茶水費便也比他層貴些,一般布衣百姓,倒還真消受不起。是以平日裡茶客稀少。

    美景當前,若是配上文人雅客,吟詩作對,品茶談心,那便十分搭調。然而聽雨樓中此時的氣氛,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尤為反常的是,最昂貴的三樓中,竟然幾乎所有桌子都佔了人。

    從樓梯口出來,左手兩張,坐著六名青衣勁裝的大漢,人人腰佩長劍,神色緊張。東北角一張,坐著一老一少,年老的那個一身粗布麻衣,背對樓梯口,看不見神情;少的那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一身黑色短打,臉上神情,三分緊張之中,到雜了七分興奮。兩人桌上,放了兩柄大刀。

    右手三張中,西面一張只有一人,是位面容秀麗的年輕女子,身著黃衫,頭戴金釵,左手按著桌上長劍劍鞘,右手微微顫抖,舉起茶杯放在唇邊。杯中其實並無半滴茶水,她卻不放下,只握在手中出神。

    右手東面兩張桌子,坐的卻均是出家人》序v文學拿陵埢C ̄漞堨Ps皎概硇O畾淕庚L檠暇]?br/>

    惟有中間正對樓梯口的那張桌子空著,卻被樓上眾人數十道凌厲目光,時不時地掃過。其他閒雜茶客,有想上三樓來的,看到這樣情景,均嚇得掉頭便走。

    樓上人眾雖多,卻無半點響聲。人人各自低頭,默默喝茶。小二添了一壺又一壺,見他們間氣氛緊張,不由暗暗驚心,雖然腿腳發軟,卻絲毫不敢怠慢。掌櫃的更是心中發痛,情知今日茶樓多半難逃一劫,卻不敢上前請他們離開,惟有躲入一樓大堂,眼不見為淨。

    忽然樓梯口處傳來「咚咚」腳步聲,聲音輕巧,像是練武之人。眾人聞得,均緊張起來,握住兵刃,緊盯樓梯口。

    卻見上來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道士,見到眾人看他,怔了一怔,匆匆稽首為禮,便往東南面那張桌子走去。眾人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繼續喝茶。

    那道士走到桌前,先四下看了一遍,問道:「常師兄,漻清那小子還沒到麼?」他聲音粗獷,嗓門頗大。樓上眾人聽了「漻清」二字,均是一震。

    他師兄名叫常在山,是武當大弟子,居武當五子之首。除他之外,在座的三子名字分別叫做蘇在木,甘在遂,白在及。剛進來的這位,是五子之末,姓麥諱在冬。

    常在山聽了麥在冬說話,眉頭一皺道:「休要多言!你且坐下。」

    麥在冬聽了,不敢違拗,便在他們旁邊坐下。一旁小二忙戰戰兢兢過來倒茶。

    隔了片刻,眼見太陽西斜,午時早過。麥在冬「哼」了一聲,恨恨道:「忒那妖道,架子擺得倒大!說是今日聽雨樓上相見,卻直到現在仍是不來!莫非怕了咱們天下英雄,不敢現身?」

    餘人尚未答話,便聽窗外傳來一聲長笑,一把柔和的聲音輕輕道:「天下英雄相邀,貧道敢不赴約!」

    除了幾位年長者自重身份,未有舉動外,餘人均霍地站起,拔兵刃在手。

    忽然眼前一晃,那唯一空著的桌邊,多了一人。

    此人年紀看來約在二十上下,身著一件剪裁合度的杏黃道袍,背掛長劍;滿頭黑亮青絲用杏色布帶在頭上挽了個道髻,以一支白玉簪子固定,額角頰邊似是不經意地垂下幾綹髮絲,襯得他俊美的臉容更添三分妖異。只見他嘴角含笑,鳳目含春,眸光流轉,在樓中諸人臉上一一滑過。眾人均大感吃不消,定力差的更是不由自主直直盯著他看,心中一片恍惚。

    見勢不妙,兩位僧人之一忽然大喝一聲,道:「大家莫要看他雙眼!小心他的邪術媚功!」

    眾人一震,慌忙轉頭,再不敢看他。

    那道人「哈哈」一笑,捻起桌上瓷杯,漫不經心地拿在手中把玩。眾人只見他纖白的手指微微泛著玉光,甚是可愛,年紀輕的便忍不住「咕咚」一聲吞口唾沫。

    只聽那道人柔聲道:「少林空明,空淨二位大師,武當五子諸位道友,陸家堡大小姐澤蘭姑娘,點蒼派根、莖、葉、花、果、種六俠,還有鐵刀門馬錢、馬勃父子兩位大俠。嗯,貧道好大面子。只是不知……各位英雄,邀貧道前來,所為何事?」他眼光一轉,邪氣更甚,語音微沉,慵懶曖昧,竟甚是勾人。

    早有陸澤蘭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柳眉倒豎,戟指喝道:「你這無恥妖道!快還我弟弟來!」

    那道人邪邪一笑道:「陸少俠形容瑰麗,氣宇不凡,與貧道正是一見如故,此時正在寒舍休息。待他想回去時,自會回去,哪又到貧道還不還的?」

    常在山喝道:「胡言亂語!江湖上誰人不知,你這妖人好色無厭,兼采陰陽,供自己修煉邪功!陸澤漆少俠必是被你監禁,慘遭吸食功力了!你若識相的,即刻便將他釋放!然後自廢武功,我等自不會再與你為難!」

    那道人聽說,失笑道:「常大俠為人,相當詼諧。」伸手從只顧呆呆看他的小二手中,凌空抓來茶壺,斟茶入杯,悠然舉到唇邊,抿了一口。眾人見他凌空取物,分毫不差,心中都是一驚。

    他先是讚歎一聲「好茶」,然後才緩緩道:「一來,我可未曾監禁那姓陸的,是他自己捨不得走;二來,」他轉眸輕蔑地看了眾人一眼,道,「就憑你們幾個,怕還留不住我。」

    陸澤蘭怒道:「你胡說!」挺劍向他刺來》序v文學籊am涔υ對恫患埃s挼鰽@謎餳槿嗽儻苊鍇椎苊`紹車疻t還松恚笛h鍪直閌且悅R置R惱惺健?br/>

    那道人卻只是微笑,空閒的那手捏個法訣,對空畫了個圓圈。

    少林、武當眾人同聲喝道:「小心!」

    陸澤蘭已然重重向後彈回,長劍脫手,跌坐於地,口角滲出鮮血。點蒼諸俠齊聲大喝,也拔劍在手,向那道人刺去。這回他們心中有所防備,碰到壁界,便即停住,然劍尖凝在敵人身前尺許,再刺不進去。馬氏父子見狀,雖各高舉大刀,不禁猶豫不前。

    空明、空淨對望一眼,同時取下頸中佛珠,雙手合十誦唸經文;武當諸俠也已拔劍在手,腳踏七星,齊齊向敵人攻去。五人劍泛凌厲白光,互相呼應,竟成功劈入那道壁界。然而過界之後,去勢畢竟緩了,再無法傷人。

    那道人輕輕一躲,閃過劍鋒,輕笑道:「五行劍陣,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空明、空淨念誦已畢,雙手撐開佛珠,向敵人頂上拋去。但見黃光一閃,串珠斷開,佛珠帶著祥光落入壁界之中。馬氏父子和點蒼六俠頓覺身前一鬆,忙乘勢殺入。直到此時,眾人才終於得近敵身。那道人卻仍不拔劍,一面躲閃一面笑道:「原來少林寺還有這手,貧道頗感意外呢。」

    眾人見他身陷重圍,卻仍說笑自如,心中都是一凜。

    群豪此時一心只想除此大敵,再也不顧什麼武林規矩,一起圍將上來,攻他一人。

    地板上遍佈佛珠,壁界法術不再有效,那道人只得展開身法,在廳中遊走。

    一時間桌椅杯壺,碎裂滿地。小二早嚇得躲下樓去,茶客也已走個精光。掌櫃的躲在櫃檯低下,聽著樓上「乒乓乒乓」,一面直呼菩薩保佑,一面心中肉痛。

    「唰」地一聲,那道人畢竟顧忌了五行劍陣和二高僧的法咒夾擊,拔劍在手,一面笑道:「你們如此逼我,可別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眾人不答,只是手中招式一緊,攻得更是滴水不漏。

    卻見青光一閃,陸澤蘭「啊」地一聲,右肩中招,長劍「光當」落地。過不片刻,馬錢又是「啊」地一聲,胸口「汩汩」冒血,向後「蹬蹬」幾步,跌坐於地。

    馬勃悲呼一聲:「爹!」眼泛血色,大吼著向敵人砍去。對方側身躲過,伸足一踢,將他踢得往點蒼第五俠吳果劍尖上撞去。吳果大驚之下連忙收劍,胸前露出破綻。那道人長劍在馬勃右肘下一點,馬勃大刀不受控制,直砍入吳果胸口。兩人同聲驚叫,滾作一堆。

    那道人「哈哈」大笑,下手更不留情。

    眾人雖竭力抵擋,仍不斷中招受傷。好在那道人同時應付多人,雖被他連連得手,傷勢卻均不致命。但時間一久,傷者越多,那道人手下越覺輕鬆,眾人所受的傷也就越重。

    此時群豪均知到了生死關頭,人人拚死苦鬥。

    正危急間,忽聽樓梯口處有人大喝道:「眾位請先停手!」

    那道人揮劍再迫退兩人,退後一步,微笑道:「怎麼,又來幫手了?一起上罷。」說著劍鋒一擺。

    武當五子此時人人受傷,回頭看到那新來之人,均是一驚。常在山道:「川芎,為師不是叫你們師兄弟在客棧相候嗎?難道又生變故?」說著斜眼看那道人,後者卻只聳肩攤手,表示和自己毫無關係,姿勢瀟灑好看。

    小道士文川芎躬身道:「不是的,師父。是有一位漻清先生,著弟子帶信給這位……這位桓楹道長。」

    那道人一怔,道:「給我的?」猛然間省悟,捂著耳朵大叫道:「莫要告訴我!我不聽!」他昂揚七尺男兒,適才力戰群雄之時,劍法霸氣凌厲,此時卻伸手掩耳,狀如女子。然而眾人見了卻均感賞心悅目已極,絲毫不覺有甚不自然處。

    此時文川芎已自懷中掏出一張符紙,口中誦念,拋將出去。

    淡淡一道白光閃過,空中幻出一個八卦圖,不斷旋轉間,兩極化成黑白兩氣,向外拋出。兩氣各自畫了半個圓,復又回頭撞作一堆。待又旋轉著彈開時,已化為三道白光;這三道白光又在空中各自畫圈,再次回頭撞在一起,擠作一隻光球。光球膨脹,猛地爆成千萬白色光點,四下落去。

    光雨落到群豪身上,重傷變緩,輕傷立愈。眾人均是一振。

    桓楹卻如臨大敵,左手捏符,右手長劍急揮,堪堪將落往自身的光點盡數劈開。光雨與他劍鋒接觸,「嗤嗤」聲響不絕。

    光點落盡,桓楹呼吸不勻,額頭隱見汗珠,竟似比方才獨戰群豪,遠為吃力。

    便在此時,落於地上的符紙中,緩緩升起字來:

    「一」

    「氣」

    「化」

    「三」

    「清」

    挺拔的字體逐一浮上半空,又慢慢散去。

    這時文川芎大聲道:「漻清先生道,請大家化干戈為玉帛。」

    桓楹呆看那幾個字漸漸消失,臉色十分難看。過了片刻,忽然一甩袍袖,轉身便走。

    陸澤蘭適才得符中法術療傷,身上輕鬆許多,此時已扶牆站起,喝道:「慢著!你先放了我弟弟!」

    桓楹恨恨道:「漻清先生有命,『化干戈為玉帛』,我哪敢不從!三日之內,必將令弟安然送至府上。」

    陸澤蘭欲待再說,桓楹早已穿窗而出,消失不見。

    !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