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第二卷 爭奪兗州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仁
    第二百七十二章大仁

    此時,整個許昌皇宮大men前的廣場,黑壓壓地坐滿了數百人,這些人裡面,不乏楊修、張既、陳群、賈逵等顯赫名士。而整個廣場上,除了鄭玄有棉墊坐,並坐得比眾人高出一點之外,其餘所有人都是一律席地而坐。

    曹植來到人群之中坐下,滿意地看著自己導演的一切。鄭玄在皇宮前的廣場講學這一出,自然是曹植安排的了,當然,曹cao對於此事也是默許。

    講學其實也是尋常之事,就算是鄭玄也一樣,他到了穎川書院之後,也肯定會有不少機會講學的。現在曹植偏偏要安排這一出,自然有其深意。

    在徐州之時,曹植口口聲聲要說變天下為sī成天下為公,但做起來又談何容易。首先最大的阻力,便是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經由董仲舒之手,讓皇權完全凌駕於萬民之上。

    即便董仲舒當時已經埋下了制衡的手段——民心、天意。告誡皇帝,若是不行德治,失去了民心,也就等於違反了天意,天下萬民可以共誅之。然而民心、天意畢竟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高潔之士不是沒有,然而並不多。在權力面前,誰願意輕易放棄,因此這所謂制衡的手段,其實跟沒有區別不大。其用途,只不過是給後來的造反者,一個借口罷了。

    這次曹植讓鄭玄在皇宮之前講學,其實也是一種對至高無上皇權的挑戰。而挑戰皇權的,乃是鄭玄,方式則是講學。在捍衛皇權者看來,這是一種大逆不道,然而真讓他們說原因,倒也不能說出個因由來,只是本能地覺得不對罷了。而在聽講學者看來,雖然感覺有點不妥,但好像也沒與禮制相駁。

    至於曹植的用意,很簡單,就是要建立知識凌駕於皇權之上的思想!

    從一千八百年後重生而來的曹植很清楚,指導人類進步的,不是什麼物質、不是什麼強權,而是知識。只有人以有識之士為目標,以知識為榮,那麼社會才能得以健康發展。當然這裡面還會牽涉其他問題了,不過尊重知識,這個大方向並沒有錯。

    東漢的社會,雖然有皇權在上面,但是獨尊儒術之後,知識還是得到相當重視,只在皇權之下。現在曹植要做的,便是將知識再拔高,在皇宮men前講學,彰顯的便是這個。而作為此次挑戰皇權的先鋒,乃是當世儒宗鄭玄!

    這或許只是一種姿態,但曹植要做的乃是潛移默化,讓人覺得知識不應該低於皇權。現在身處luan世,皇權旁落,正是樹立這種觀念的最好時機。而曹植也並不想在此時將皇權拉下來,因為現在立即將皇權拉下來,勢必會造cheng人們的思想hunluan。因此必須要讓知識的思想深入民心,達到可以替代皇權的地步,才可以將皇權拉下來。

    而現在,已經有鄭玄開了這個頭。

    鄭玄雖然不清楚曹植的真正用意,但是他在徐州時被曹植點透,卻是不再極度看重皇權,故此對於在皇宮前講學,也沒有反對。

    大儒講學,非同xiǎo可,那邊鄭玄開口之後,曹植也不再胡思luan想,專心聽了起來。雖然兩次跟鄭玄辯駁,他都佔了上風,然而事實上曹植只是佔了多出一千八百年見識的便宜罷了。真要深入比拚知識,曹植絕對要完敗。

    說到現在曹植的經學造詣,也就剛剛入men。不過千萬別xiǎo看這入men,要知道入men的標準乃是可以自行閱讀儒家五經,同時要有自己的見解。儒家五經,每一本看起來字數都不多,放在一千八百年後,隨便找個上過高中的,捧著字典都能念將出來。只不過能讀不表示能理解,有人看《chūn秋》什麼也看不出來,關羽看《chūn秋》領悟出的兵法讓他成為一代名將,威震華夏,這就是差距。

    現在鄭玄講學,講的便是自己的理解,有時候他輕輕的一句點撥,便勝過苦讀數年了。因此下面所有人,都聽得十分認真,不敢有半絲遺漏。若有聽不懂的地方,則是強行背下,或是用紙筆速記,留待回去之後再慢慢理解。

    時間便在鄭玄的講學之中,飛速過去。而另外一邊,孔融在鄭玄拒接詔書之後,也趕緊入宮。不過孔融是用雙tuǐ,在鄭玄講學之時,他才趕至宮men之前。

    看著鄭玄在那裡講學,孔融又是心癢難耐,又是著急。最後咬了咬牙,從聽講的人群旁邊而過,快步入宮。

    孔融的異樣曹植自然看到,只不過曹植見到之後,只是抬了抬眼皮,沒有說什麼,繼續靜靜聽講。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後面忽然傳來「轟隆」一下大響,卻是宮men大開。這一下卻是嚇了聽講的人一跳,倒是前面的鄭玄,完全不為所動,自顧自地繼續講課。曹植一心二用,眼睛往後面瞥了一眼,卻見到劉協在太監的簇擁下,就要從宮中出來,孔融緊隨其後。只不過未等劉協步出皇宮,卻是被皇宮守衛攔下,隨即爭吵聲大作。

    見到這一幕,曹植的臉上lu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果然,曹植的笑容剛收斂,正在講課的鄭玄忽然之間收住了嘴,眾人全部愣了一下。而鄭玄這麼一收口,廣場之上便剩下劉協等人與shi衛的爭吵聲了,不消多說都知道,鄭玄停下來是不滿吵鬧聲了。

    而鄭玄這邊一靜,皇宮men口那裡也感受得到氣氛的變化。劉協臉se變了數變,立即止住與shi衛爭吵的太監,整個皇宮前的廣場,才重新恢復到平靜。

    鄭玄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就講到這裡吧,諸位日後想繼續聽,就請往穎川書院。老夫已然答允,擔任穎川書院祭酒,老夫遵照聖人教誨,有教無類,無論任何人,都能來書院聽老夫講學!」說完,鄭玄便準備起身了。

    見到鄭玄就要離開,剛本才還聽得津津有味的眾人齊齊怒視著皇宮的方向,即便他們知道那裡是皇帝,但仍然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所謂朝聞道,夕可死也。聞道的那種心情愉悅,根本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這些人正在聞道的過程被人硬生生地打斷,如何不怒,縱使對方是皇帝,也沒有阻止人學習的權力。

    只不過他們此時已經沒時間去責怪劉協,紛紛對鄭玄哀求道:「請康成公再為我等講一段!」

    聽到這些人的哀求,曹植臉se變了數變,心悸動不已。他重生前所處的年代,學習乃是痛苦的代名詞,老師更不必說了,大部分都為學生所厭惡,哪裡會有這種苦苦哀求老師多講一段的情況出現。

    如若這裡全是名士,那還好說,但問題是這裡面的眾人之中,曹植見到不少是被他定xing為米蟲,拿俸祿而不做事的傢伙。連這些人都如此好學,這時代的學習氛圍,跟一千八百年後,簡直是兩個世界。

    只不過鄭玄並沒有理會眾人的苦苦哀求,自顧自地起身。此時,不少人已經跪下來請求了,曹植見到,心中卻是不忍,大聲問道:「植有一問不解,想向康成公請益!」

    鄭玄聽得是曹植的聲音,倒是收住了步伐,這裡面能說動鄭玄的,也只有曹植一人。只見鄭玄轉過身來,和聲問道:「曹xiǎo友請問!」

    聽著鄭玄的稱呼,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繼而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曹植。對此,曹植恍若未覺,大聲問道:「何謂仁?」

    此問一出,所有人臉lu錯愕,繼而「嘩啦」一下,所有目光都轉移到鄭玄身上,滿是好奇之se。

    何謂仁,這個問題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但其實又很難,最起碼連孔子本人,也給不出一個標準的答案。

    果然,一問之下,鄭玄思索了一陣,才答道:「不忍即仁。」

    聽到這個答案,曹植雙目mihuo之se一閃而過,繼而便問道:「何謂不忍即仁?」曹植這個問題問出,所有人都跟著點了點頭,lu出渴望之se盯著鄭玄,顯然希望想知道答案。

    鄭玄笑了笑,說道:「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無外乎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惻隱之心者,仁也;羞惡之心者,義也;恭敬之心者,禮也;是非之心者,智也!所謂不忍,亦即惻隱,是為仁!」

    眾人聽完,都lu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鄭玄微微一笑,舉例說道:「諸位皆有父母有家人,見父母家人落難,汝等可會助之?」

    眾人聞言,齊齊點頭。鄭玄卻是笑道:「此即是不忍也!汝等不忍父母家人落難,心中起了惻隱之心,故而出手助之,此即為仁!」頓了一下,鄭玄又隨手指著旁邊一名路人,說道:「此路人跟汝等素不相識,若他落難,你們可會助之?」

    這次眾人聽到,有些點頭,有些搖頭,不一而足。鄭玄見著,笑了笑道:「搖頭者,並非說你們沒有仁心。或許你們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相助,這只能說明你們的仁心不夠厚。而點頭者,也並不是說明你們仁心夠厚,你們點頭,或許是為了自身利益,這並非真正的仁。只有無sī願意救助者,方可稱之為仁!」

    頓了一下,鄭玄繼續說道:「家人落難你們會救,此乃xiǎo仁;路人落難,你們會救,仁心已然擴大。若天下人同時落難,你們還義無反顧地去救,那即是大仁!後稷曰,天下有一人因餓而死,其之過也;大禹曰,天下有一人落水而死,其之過也。此即所謂聖賢之大仁也!」

    眾人聽完這一段之後,卻是齊齊拜服道:「謝康成公解huo!」

    鄭玄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言,緩步登上了馬車。曹植見著,也從鄭玄那震撼的話語中回過神來,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登上馬車,繼而揚長而去。

    坐入馬車之內,曹植的心情還久久不能平復,他已經沒心情去想劉協這次又再吃虧的事了。鄭玄對於「仁」的解釋,乃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聽到對「仁」這個觀念的剖析,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馬車之內,曹植忍不住喃喃地念道「聖賢之大仁……聖賢之大仁……」

    鄭玄聽著,捋髯輕笑道:「明白大仁容易,真正要做到卻是難。天下有一人餓死,皆己之過;天下有一人落水而死,皆己之過。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啊……」說到這裡,鄭玄自己也忍不住搖頭苦笑。

    那邊曹植也已經恢復過來,苦笑著說道:「聖賢之心xiōng之廣闊,非我輩能及也!」

    一老一xiǎo二人在馬車中感歎連連,而已經回到宮內的劉協和孔融,則是唉聲歎氣不止。孔融搖首頓足道:「陛下,這次實在是……唉,如此一來,只怕不到數天,陛下驚走康成公之事,就會傳遍整個許昌城,到時陛下之名聲,唉……」說到這裡,孔融再次停下來頓足不已!

    劉協聽到,則是一臉鬱悶的神情,他也沒有想到,這麼一nong會驚走鄭玄。但是又不敢埋怨孔融什麼,只得心中暗罵道:「該死的曹老賊,竟然不准朕出宮,不然的話,朕又豈會驚走康成公!」

    劉協卻是將這筆賬,又算到曹cao的頭上了。帳雖然是這麼算,但劉協卻是xiǎo心地問道:「孔少府,這次驚走康成公之事,該如何是好?」

    孔融聽得,一時之間也是無策。皇帝當眾驚走鄭玄,此事可大可xiǎo,若是劉協手握大權,自然無所謂,要補救也容易。但現在大權旁落,此事一出,只怕以訛傳訛之下,會坐實劉協上不好賢之名。到時劉協想招攬人才,那就難上加難了。

    沉yin了好一會,孔融也想不出解決之道,最後只能搖頭苦笑道:「陛下,此事還是將董國舅、楊太尉一同找來商議為好。」

    劉協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只能苦笑著點頭道:「孔少府所言甚是,來人……」

    劉協闖禍,自然瞞不過眼線遍佈許昌的曹cao。不過對於此事,司空府內收到消息的曹cao只是大笑三聲,便不再理會了。滅了張繡之後,曹cao風頭正勁,劉協已然不可能威脅到他了,因而這些事,曹cao也只是當笑料來看,沒有多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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