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大振,大概是方纔那杯濃茶生效,不動聲色地跟在我後面的展昭和白玉堂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條線追來追去,終於追的有點成效了,恐怕一切的重點,便在此處。
「你們去那裡做什麼?」
「是……是蔣三哥說那裡有好玩的寶貝,遍地都是沒我們工作跟其他兩位公子便起了心,想去探險玩玩看。」
「是嗎,那麼你們找到了所謂的寶貝了嗎?」
「這……這個……」小廝雙肩抖,「我們,我們……找到……」
「是什麼寶貝?」
「是……寶石,寶石,五顏六色的寶石。」
「哦?」
金銀財寶,珍稀寶物,自然是寶貝,這些公子哥不愁吃穿,只需刺激,如果說他們組團探險的話,也的確理所當然,只不過……
「然後……然後我們就回來了。」小廝說。
我愕然。
沉吟片刻:「那你們所撿到的寶貝,都在哪裡?現在可還有麼?」
小廝說道:「沒……沒有了。」
「嗯,為何沒有了?既然是寶貝,該收藏起來才是,你們公子有不缺錢,更不會變賣。」
「這……這,我們回來的時候,都丟在溪水裡了。」
「什麼?」我越吃驚,「辛辛苦苦撿來的寶貝,為何會都丟掉?」
「因為……因為……」
「說!」
「因為有人說那不吉利。」——
公堂上一片沉默。
換了以前,我定會扼腕歎息,好好的寶貝不藏起來,丟在水裡暴殄天物,要知道扔給我多好,成為一個完美的暴戶,是我的理想。
但是現在,情形不同。
「張小一,你老實跟本官講,誰說那些寶貝不吉利?」
「是……是蔣三哥。」
「他怎麼會這麼說?不是他提議去尋寶的麼?」
「這……這小的也不知道,總之他就這麼說了。」
「張小三,你抬起頭來。」
小廝抬頭,兩隻眼睛紅紅地盯著這邊,公堂上燭光火照,兩邊上衙差林立,想必是實打實的嚇人景象。
一剎那目光相對,周圍萬籟俱寂,格外寂靜,我的心頭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來不及反應,邊衝口說道:「小白,外面!」
白玉堂一聲不吭,縱身向著張小一的方向掠去,人還未到,只見一道冷箭,自外激射而來,竟是衝著張小一得方向。
身邊白玉堂反應著實奇快,冷喝一聲:「鬼鬼祟祟,有種現身來!」人未到,那華麗的長劍一抖,劍鞘似一條白龍,嗖地射去。
劍鞘跟冷箭撞上,冷箭鏗然落地,劍鞘去勢不減,白玉堂白影彈出,伸手將劍鞘捉住,身形落地瞬間,向外衝了出去。
身邊與此同時,展昭仗劍挺身而出,擋在我的身前,嚴陣以待。
我喝道:「護著張小一!」其他的衙差們頓時在門口邊上擋成一排,水火不侵。
張小一面色慘白,幾乎昏倒地上。
我起身,下了地,叫道:「你還好嗎?」
小廝抬頭看我:「大人……我,我……」
「你看到了吧,有人要暗害於你。」
「大人……」小廝害怕的渾身抖,無法控制。
「他們之所以要殺你,是因為怕你所說出的話,你要是一天不說,他們就會盯著你一天,就這樣說吧,假如本官現在就這麼做放你出去,你一出這御史府qǐζǔu,就會被人殺死!」我盯著他雙眼,慢慢說道。
「不要啊,大人,我不想死!」上前一步,手抓住我的官服,大叫。
我站住腳:「你不用慌,如今之計,你老實將過往生了何事一一跟我說來,只要你說完了,錄下口供,那想暗害你的人見已經沒什麼可隱藏的,自會罷手。更何況,本宮也會查明下手的乃是何人,讓他伏法,怎樣?這便是你的活路。」
張小一嚎啕大哭:「我早知道這件事不會就那麼算了,公子,可憐你死的好慘啊,我們明明什麼也沒幹,真是倒霉埃」
他忽然精神崩潰,哭得跟死了爺爺死的,我同展昭對視一眼,展昭說道:「你別哭,有神冤情大人為你做主,你快些將實情說出,當日究竟生了何事?」
張小一摸了摸臉,抽噎著說:「大人,我剛才撒了謊,我不想我們公子死了還要再受一份罪,不過這也是不可避免的,自從我們公子死在那裡,我就知道這件事又開始了,會有鬼來討債的,然後果然不出所料,蔣三哥,莫公子,連江公子也遇害,都是鬼魂做得啊,大人!」
他的手抖抖地,抓著我的袍子不放:「大人,你說鬼魂為什麼不殺我?」
我望著他:「大概是你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吧。」
小廝再度大哭出聲:「是啊,我沒有做,我當時已經嚇呆了,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已經死了,都已經死了,江公子還說要把屍體扔下懸崖,毀屍滅跡……」
這小廝被嚇怕了,竟然不顧邏輯開始胡言亂語,我只好問道:「你說什麼,是誰已經死了,誰動的手?」
小廝搖搖頭:「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那個小姑娘死了,我起初還見他跟江公子手拉著手,後來我離開了一會兒,她就死了,我不敢看她的樣子,就遠遠躲開了,最後公子叫我,我才出來,我們走了一段路,蔣三哥急讓我們將撿來的寶貝全部扔在了溪水裡。」——
張小一說不出那「小姑娘」因何而死。他又不敢問端木公子,自也不知。
但事情的來龍去脈,差不多已經查清。
大概是江重木,莫慮,蔣三,端木真良四人,在陌川那裡,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害死了一個小姑娘,四個人就匆匆離開了那個地方。
但是,這四個人離開陌川的時候,陌川血案還沒有生。
可是時間上,卻只差一天而已。
張小一說他們回到了汴京,端木公子便叮囑他不許將事情對外說,據說幾位公子也達成了默契,不會對任何人講這件事。
難道四個人去陌川,跟陌川血案之間,真的只是巧合?
我摸摸腦袋,有些頭疼。
將張小一供詞畫押,帶了下去,白玉堂也回來了。
看現場一切安詳,白玉堂湊過來,低聲說道:「五爺戲演得怎麼樣?」
「演得好,演得妙,演得呱呱叫。」
我衝他一笑。
白玉堂嘿嘿一笑:「都招了嗎?」
「嗯,多虧小白。」我抓緊時機拍馬屁。
方纔那一箭,不過是我事先安排人故意射得。
為的就是恐嚇張小一說出事實。不然的話,我是臨場決定提人審問,敵人的反應,也太過迅。果然張小一不經嚇——
忙活那麼久,大半夜也過去,凌晨已過,再過一個時辰,恐怕也就天明了。
我伸了個懶腰:「展大人,這差不多都審完了,剩下的……陸九煙……」
展昭說道:「我跟陸兄弟雖然交好,不過他的事,我知道的真的不多,只知道他是個急公好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乃是個百分百的正人君子,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良心的事。」
我急忙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再說方才張小一也說了,當時是他們四個人去的陌川,跟陸九煙完全沒有關係。」
展昭點點頭:「我知道大人必定會明白……雖然我不知陸兄為何會摻入這件事,不過我覺得,陸兄絕對不會是跟江公子他們一般同流。」
白玉堂出人意料的沒有反對。
我說道:「陸都尉的事情,暫且放下,只要查明白了柳藏川案子的其中內情,一切便會迎刃而解的,我在想,那個死去的小姑娘是怎麼回事……」
白玉堂跟展昭各不做聲。
過了一會兒,展昭說道:「大人,一會天就亮了,不如眾人先都散去,休息之後再做詳細研討。」
我正覺得神思恍惚,整個人似要飛起來一樣,靈魂幾乎出竅,不過兩天兩夜未睡而已啦……怎麼這麼不濟事。
「那好吧,就讓各位兄弟先散去休息吧,上午休衙半日。」我揮揮手,「退堂!」
大堂中眾人喝了威武,各自魚貫推出休息。
白玉堂跟展昭確是不動,我看著他們:「為何不去?」
白玉堂問道:「你呢?」
「我總覺得有什麼還沒有想通,讓我再將這幾人的供詞看一遍,把重要的各自挑出來。」
「你算了吧,我看你臉色差得很。」
「我素來如此。」聳聳肩,不在乎地說。
展昭竟前所未有的跟白玉堂站在一處,「白玉堂說得對,磨刀不誤砍柴工,大人還是先休息一下為好。」
我望著面前的卷宗:「我不想睡礙…」我只怕一睡過去,便誤了時辰,醒來之後,已經是臨刑之日,一切白費。
白玉堂喝道:「少囉嗦,你信不信我打昏你抱進去?」
展昭側面:「白玉堂,不得對大人無禮。」
我便也笑:「是啊,不得無禮。」
白玉堂焦躁:「急什麼,這案子牽扯的這麼廣泛,連我這外行人也看出,你該再多求幾天寬限寬限。」
「不行,」我搖搖頭,「我已經求人太多了,再求……呵,我寧死。」
「你!你這脾氣,大不了查不出的話,五爺帶你離開這裡了,難道眼看你人頭落地?」白玉堂竟然口出狂言。
我含笑看他:「你小心了,展大人在此,你竟然敢這麼亂講。」
白玉堂橫了展昭一眼:「你敢這樣?」
展昭搖搖頭,似不想跟他一般見識。
我低頭翻看記錄,那兩人便也站著一時不走,我看著他們,竟然巋然不動,歎一口氣,只好看我的。
正默默看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擊鼓,我一驚,幾乎從位子上跳起來:「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擊鼓?」
展昭說道:「大人,天已經濛濛亮了。不如讓我去看看,外面生何事。」
我點點頭:「小心。」
展昭抱拳行禮,轉身出去。白玉堂見你離開,低低說道:「小歡子,你真的不休息嗎。別累壞了埃」
「不會的,我又不是面捏的紙糊的,我……」忽然一陣頭暈。
白玉堂伸手扶住我肩頭:「你看著你,我瞧你樣子不對,整個人似乎飆。」
呀,連他也都看出來了。
我急忙使勁晃晃腦袋:「沒事的,對了,小白,勞煩你去倒一杯熱的濃茶給我……」
「你……真是!」白玉堂無法,忽然怒道,「你最好一會兒去休息,不然的話,我會真的打昏你!」
我知道衝他笑,眼見他離開。
白玉堂前腳剛走,展昭後腳便帶著一個人進門來了。
彼時天已經露出蔚藍晨光,大堂上還燃著燈,我一見展昭身後那人容貌,舉止,氣度,心神一震,隱隱約約地想:真是好極了,來了一個我可望而不可求的人呢——
來的人,是個半新不舊的。
展昭將人帶到我面前:「大人,柳夫人求見。」
果然!來人正是昨晚上,我,展昭,白玉堂三人去錦淵樓柳宅探聽消息時候出現的一位重要人物。
昨晚上非常神勇的調戲了小白的那女子。
我一見到她的樣子,就想到白玉堂紅著臉忸怩的說那句「她調戲我」時候的樣子。
其實這是個美麗的女子。
用「半老徐娘」來形容,恐怕是有些糟蹋,他的年紀很輕,大概也只有三十幾歲,看起來也不像柳藏川的母親。
「柳夫人,不知為何清晨擊鼓?」
「我有冤情!」杏眼圓睜,銀盤般的一張臉上,露出一點殺氣騰騰。
「哦?不知是什麼?」
「我要告柳朝羽!」柳夫人大叫,聲音亦不難聽,只是神情有點太……激烈了。
我聽了這句話,高興得簡直要小紅花給這位女子,旁邊展昭衝我使了個眼神,我只好故作淡定:「哦,不知柳夫人為何要告柳樓主?」
「大人!」柳夫人忽然一聲冷笑,「大人也不用裝腔作勢了,我知道大人心底想知道柳朝羽些什麼,正巧,我也知道大人想知道的那些事,不過,若是要我說出來的話,那可是難了。」
她忽然單刀直入。我冷不防,愣了一下:「柳夫人……」
「實話跟大人說,我心中非常憎恨那個老狐狸!」柳夫人冷笑連連,杏眼眉梢帶一股癲狂氣質,「我十幾歲跟了他,他半點都不碰我,當我是死人,我主動示好,他還厭煩地將我推開,我有那麼差嗎?」
我甚是震驚,實在忍不住轉頭看展昭,卻望見展昭也是同樣驚詫表情。
我這是清水衙門,不理會夫妻之間的事埃心內一聲哀嚎。
「柳夫人,我想……」
「大人,你不就是想知道柳藏川是誰的兒子嗎,我知道。」柳夫人忽然石破天驚。
我瞪大眼睛:「夫人知道?」
「自然了。」柳夫人冷然一笑,紅唇嫣然,自有一派不凡風流。
「那不知夫人怎樣才肯講?」知道她必然是有所圖的,只求她開出的條件優渥點。
美人說道:「我只有一個條件。」
「哦?」
「我要……他!」美人杏眼含情,轉頭望向那自簾幕後面慢慢走出的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