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夜色很不方便,且又很快夜深,我很想將小侯爺這尊神恭敬送走。他卻坐在我的椅子上,動也不動窩,似愛上了他。
既然「混賬」這樣的稱呼已經冒出來,再談下去不知他會說出什麼來,想必更加精彩,我不敢領教,只好委婉暗示。
這個人雖然可恨,不過卻是第一聰明。也擔心我會完不成任務丟他面吧,竟然答應了讓我去審案,我自然要問他去哪裡,果然他不負眾望的說要去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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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這個,頭也大了幾分,這個人呢,說是我的救星,又是我剋星,總之見了他,是喜憂參半,忐忑不安的。上次他想在大堂旁聽,結果楊柳青自戕,血濺大堂,此人一副冷酷的樣子我記憶猶新,今晚上事情雜亂,我不想這位神再在我的身邊出現,就算他不出聲,這一身華麗服飾,這一張俊美無雙的容顏,這一股不怒自威讓人無法忽視的氣質,也是會讓人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影響審案效率的。
我不認為今晚上我那些要過審的同學們,都會有楊柳青一般鎮定氣質,就算明知安樂侯那大老虎在旁,也自巋然不動,自戕時侯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強悍的心理素質,令人害怕。
好說歹說,甚至搬動讓他早些回府休息保重貴體的偉大借口,也許是我的愛心感動了小侯爺冷酷的心嗎,最後他竟妥協了,我立刻要恭送大神,結果遭他鄙視。
「本侯自在這裡坐一會兒,片刻就走,怎麼,難道你等不及要趕我走?」瞇起眼睛來,那一隻手在蠢蠢欲動了哦。
我自然是沒有那麼不開眼的,急忙後退一步:「下官不敢,既然如此,下官先去準備,侯爺不用客氣,就當這裡是自己家一樣,您請便,請便。」
小侯爺粲然一笑:「這還像是句人話。」
我後退又後退,不知不覺腳後跟兒碰到了門欖,立刻後邁出門:「那下官先行告辭。」
不待那人開口,轉過身拔腿就一路小跑。
頭稍微有些暈,眼前夜風吹拂,走廊邊蕭瑟的竹影搖動,出簇簇聲響,我伸手向前撐在柱子上略略喘息。
前面房子那門扇,安靜的關著,躡手躡腳的過去,輕輕地推開,提著裙擺向內走,繞過外間見那床簾垂落,安穩無聲,想必清雅在裡面睡得安穩,雖然想過去看他一眼安心,只怕會吵醒了他,走了兩步向前,眼睜睜地望著那紋絲不動的床簾,他便就睡在裡面吧……也許正在做著好夢,才會睡得這麼安靜甜美,心頭猶豫反覆,腳步欲前不前,最後卻終於悄悄地又重新退了回來,如此反覆,終於還是轉身向外,又輕輕地將門帶上。
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吧。
回到了前面,展昭正在跟白玉堂交談,見我來到,上前問道:「大人,我方才聽說……」
他自然也是聽說了有賊人來夜襲御史府,將楊柳青搶走之事。
「無事,楊柳青重傷,就算是救回,他也不會跟我們合作,救走的話還是無妨。」我點點頭,又問道,「展大人,那些一干涉案的人等,都派人去請了麼?」
「已經各自去了。」展昭回答。
白玉堂在一邊打量我,說道:「小歡子,你的臉色不怎麼好,你確定不要去休息一下?」
看著他擔憂的神情,我搖頭笑笑,說道:「我又不是紙糊的,一天兩天不睡也沒什麼的,放心,放心。你呢?你也沒怎麼休息。」
白玉堂哈地一聲:「你小看五爺麼?難道五爺會比你……比你還弱?」
我對上他含笑的目光,知道他「身為男性的優越感」又冒出來,白了他一眼,說道:「小侯爺現如今在後院,我攔著沒有讓他來旁聽,一會兒也便回府了吧。」
展昭說道:「如此甚好,有他在,或許不便。不過,今夜也多虧了侯爺,若是沒有他,柳藏川失蹤的話,就大不好了。」
「正是。」我說。
白玉堂說:「那個人?我一見就不太喜歡他,哼,這一次也只是碰巧罷了。不必多謝他。」
我見他也並不喜歡小侯爺,心想他們兩個在這一方面倒是達成了共識。
說話間,外面已經傳召來第一位涉案人,因為上次在我被罷官之前,已經派人去傳召了各位涉案的人,因此這一次眾人有了準備,動作也快了很多。
當下我抖抖官服,上了官位,展昭自站在我旁邊,白玉堂瞅了瞅,自覺地站到了我的左手邊上。
「啪!」驚堂木敲了敲桌子。
喝道,「傳尚書府江雲。」
聲音落定,自有人去提江雲上來,一會兒,出現面前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子,一身簡單藏青服飾,卻非是奴僕打扮。
我事先做足功夫,知道這江雲,本是尚書府的書僮,因為禮部尚書之子江重禾被殺,雖然跟他無關,卻也是失職,尚書府並沒有怎麼為難江雲,不過苦頭必是不免的,如今江雲的模樣有些落魄,只是不敢抬頭。
「下跪者可是江雲?」
「回大人,正是……小人。」哆哆嗦嗦的回答。想必江重禾之死,對他也造成不小的影響,此刻仍舊有些心虛膽顫。
「不用怕,江雲,你抬起頭來。」
下面那人,便慢慢的抬起頭來,倒是一張清秀的臉,只是太過消瘦,又加上身量不高,看來簡直如一個小孩似的。
「江雲,你知道本官傳你來是為了何事嗎?」
「回大人,是為了我家公子被殺一案。」江雲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幾分悲慼。
「正是,你且不要傷懷,本官傳你來,正是想將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可是大人,小人聽說,殺人兇手已經捉到了,正是柳藏川。」咬牙切齒地說,小小臉上,露出憎恨的表情。
「不要多話。是非真相,還有待進一步查證,你只需要回答本官的問題就是了。」
「是,大人,大人有什麼想問小人的,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荊」
我看他頗為配合,心頭滿意,點了點頭,問道:「你家公子,是五人之中最後一個被害的,據說你家公子平時出入,都讓你隨行服侍?」
「回大人,是的,公子對小人很好,去哪裡都會帶著小人。」
「那麼當日你家公子去酒樓私會那柳藏川,可帶著你麼?」
「回大人,這個卻沒有,公子那天,說自己有急事,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小人想跟著,可是公子腳程快,小人追著追著就追丟了,跑到鬧市,卻聽人說公子出了事,小人趕到現場時候,公子已經……嗚,嗚嗚……」書僮說著說著,竟然放聲哭起來。
「不要哭。」我也覺得有些淒慘,活生生的人就沒了,那書僮慢慢收斂了悲聲,我又問道,「那你給本官細細回憶一下,在你家公子去赴約被害之前,可有什麼異常舉止麼?」
:「大人,這個……這個,小人事後也想了很久,當時,我家公子跟莫侍郎,蔣大哥端木公子還有那個……那個柳……柳,都是極好的朋友,莫侍郎江大哥跟端木公子相繼被害,公子十分不安,時常獨自一個人長吁短歎,晚上還做噩夢……」
「噩夢?什麼噩夢?」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公子也沒有對小人說,只是有一次公子自言自語說什麼……惡鬼索命,注定逃不過……嗚……大人明察,我家公子是個好人,人人皆知。怎麼會是惡鬼索命?小人不知是怎麼回事。」
白玉堂在一邊上輕輕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轉頭看看他,四目相對,都有些會心。
「江雲,你再仔細想想,當時你家公子還對你說了什麼或者自言自語什麼了不曾……另外,他可有說過些有關柳藏川的事情?」
「這……這……公子只是有些精神不振,似乎預感有禍事要生,可是卻沒有說過關於柳公子的事……起碼小人不知。」
「好的,你且先下去歇息,如果想到了什麼,再來告知本官。」
喚人來將江雲帶了下去,展昭離開說道:「大人,你相信惡鬼索命之說?」
白玉堂說:「你這樣說,就等同說那惡鬼是柳藏川。」
我搖搖頭:「不要著急,一步一步來,來人,帶莫夫人。」
這一次上來的,卻是個貌美的女子,聽說這莫侍郎也不過是三十開外,這女子更是花容月貌,又一副雍容態度,裊裊上前來,哀而不傷,緩緩行禮:「見過大人。」
「免禮。」我見她如此,先多三分好感,「夫人這次是來配合本官調查,本官就也不多做客氣,請夫人據實回答本官幾個問題。」
「大人請講,只要能為我夫君討回公道,妾身自是有什麼說什麼,希望大人也能秉公行事,勿要讓我夫君死不瞑目。」她說道,緩緩抬頭,雙眼看向我,有幾分逼視意思,啊,竟是個柔中帶剛的女子。
若流水,小侯顏色oo1三千業火曼珠化
安樂侯上水流是個奇特的人。
沒有一個人似他這般,明明只是個小侯爺,卻有著天子般的榮寵。
天子對他,依賴有加,信任有加,如父如兄般對待。
他對天子之臣,倨傲有加,如豬如狗的對待,天怒人怨。
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權傾朝野,高高在上,隨心所欲,不可一世,久而久之,身後背著一個名為奸臣的名字也不自知。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怎樣,或許會更高興。
他為柳藏川,一念驅使,掘地三尺,找到了定海縣。
來到這麼清冷的地方,讓他的心充滿了窩火的憤怒,這份憤怒擠壓著,因為柳藏川的案子久久沒有完結,因為找不到合適審案的人,因為這定海縣更冷風更大,而越的蓄積起來,一遇到合適的引子,就會爆炸。
———「我才不管沈大人如何,面對這等瘟神似的人物,我才要躲得遠遠地,阿諛逢迎,哼!平生最瞧不起這種仗勢欺人的傢伙,放心,這等人,我們辦不到他,自有老天照應。」
隔著門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安樂侯只覺得眼前,有刀光閃過。
他想殺人。
單單是聽到那個聲音,那個不知死活的聲音,他就想殺人!
謝天謝地,這幾日來積攢心頭的憤怒,有了洩之地。
他一抬腳,將門踢了開來。
雪片子隨著門扇開動扇起的風,匆匆忙忙衝入屋內,在他的眼前飛舞,他望著那聲音所來的方向看去,在雪白的滿天飛的雪花跟狂風之間,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一雙清澈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看過來,帶一點驚,帶一點好奇,帶一點不解。
就好像是……那年他去打獵,田野裡跑過來一隻不設防的小白兔,窩在草叢裡,有些害怕的看著他,天真的眼睛。
有一剎那的怔忪。
似曾相識……
雪花漸漸落下,迷茫狂亂過後,安樂侯望見那人清澈好奇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喜,他叫著:「是你!」
就好像看到了親人。
何其古怪。
也這一聲「是你」,讓小侯爺想到了自己所來的目的,可惡!
此人在一剎那將自己迅武裝起來。
不過。
那真是個奇怪的人,初次聽到那聲音的時候明明是見到了蟲一樣想要即刻踩死的感覺,排除最初的迷茫錯覺,後來多看一眼便多厭上一眼,然而多麼奇怪,偏偏是要看個不停的,似乎越是可厭,就越是可愛,哈,多麼奇怪的感覺。
尤其知道他就是鳳寧歡,這殺麼……還是殺不得的。
小侯爺覺得,那個人,他很聰明,懂得遮掩,行事小心謹慎,讓他懷疑那是個很有心計的人吧。然而漸漸地覺竟不是,有心計的人,不會有那麼坦蕩清澈的眼神。
他自知自己向來是個不擇手段的人,他是為了他鳳寧歡來的,他要得到的東西,這天下還沒有得不到手的,鳳寧歡這人,看似懦弱唯唯諾諾,實際上自有一套,中了自己的計之後,表面答應了,卻是要跑路。
果然不出所料,此人陽奉陰違的本質暴露無遺,不忠不忠,該殺該殺。
他安樂侯權傾天下,誰人不望風披靡,怎麼容得下他如此的出爾反爾,違抗君命?
換了別人,定要他死的難看難看。
但是他……還有用。
用鳳寧歡的小弟來要挾,已經是他所有手段之中最為溫和的一種,誰料這個小子依舊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甚至——「不去就是不去,除非你綁了我!」如此的口出狂言,好吧,他聽的心底想笑而面上也笑,好好好,從善如流,乾脆綁了。
應該是個如同螻蟻一樣的人吧。
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人了。他並沒有說錯,他隨手捏捏,都能捏死好幾隻。
誰敢逆他安樂侯的威風,得罪他,等同得罪天子,誅九族亦可。
可是自遇到他,一切都有所不同,先,他聽到有人背後說他壞話,卻只如他所厭惡的色厲內荏般的那種人一樣,口出恐嚇言語。
換了以前,他手指頭一彈,立刻叫那人畢生無法再聲。
其次,他最容不得別人的欺瞞,敢對他有所欺瞞的人都該死,但是,他望著他匆匆逃跑的樣子,只覺得有趣,有趣,雖然有些惱羞成怒,但是不至於產生「殺了他」的念頭。
客棧裡,望著那人小心體貼的對待那個黃瘦古怪的少年,他只覺得厭惡。
他的人生裡所有的,是下對上的小心,是臣對主的逢迎,是女對男的順從,沒有這種,沒有這種。
溫情脈脈,簡直如暖陽一樣讓人覺得舒服的態度。如鳳寧歡對待那個少年一般。
好生刺眼。
然而,他有些不自知,他前所未有的寬容一個人,就是他——鳳寧歡。
他只當這個人是個跟別人有所不同的人,他拭目以待,看他順從了他,看他帶他去那汴京城花花之地,他此人還會不會是定海縣裡這有著清澈眼神,有趣又古怪的讓他笑的小小主簿。
他想看看,這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會不會變得千篇一律,如任何匍匐他跟前的那些——為了名利權貴,勢必向自己卑躬屈膝,甜言蜜語,口蜜腹劍,陽奉陰違,喪盡天良,哈,等等等等,學會這官場中甚至塵世中要生存或者生存的好所必須的高等技能。
他想看看這紅塵地的大染缸,會將這名為鳳寧歡的小人物,染成什麼樣。
他想看看他真的心悅誠服站在他面前,擺出打心裡誠惶誠恐的表情模樣,他想看他的真面目。卻不知道自己為何堅信現在所見,皆不是他的真面目,更不知這名為鳳寧歡的傢伙,真面目到底為何。
總之,他不想見他保持現在,或者不是如先前對待自己的模樣——
在定海縣,在這一路上。
這個人見了他,雖然時而嚴肅,時而卑微,做錯了事情還會驚慌害怕,但不知為什麼,無論他是什麼表情,在他的眼裡看來,都那麼的……不屑一顧。
就算他皺著眉、愁眉苦臉的求他,他的心頭都似乎被冷風吹那麼不舒服,他甚至能看出面前這個人,這張臉背後的另一張臉。
他似乎能刺探到他瘦弱的身體之中,那天生的倨傲,驕傲,不肯低頭,與眾不同,那是一種,天生的氣質。
讓他想要揭穿,想要滅掉,想要折彎,想要荼毒的氣質。
偏偏……
這一切都只是感覺。
安樂侯覺得: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想得太多。
鳳寧歡這人,明明是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人!甚至,若沒有柳藏川的案子,誰會管他的死活,當場殺了,去掉心頭這不爽的感覺,也是值得!
可是為什麼呢……
這個人似乎手持閻王親的免死金牌,幾度在他的手心裡大跳,跳得生猛,跳得歡樂,跳得不知死活,他虎視眈眈的看著,幾度的想要伸手掐死,想要一掌拍死,想要反手壓死,卻……
始終不曾。
奇怪,很是奇怪。
究竟為什麼,草菅人命大魔王,忽然之間如此忍讓?
或者——
他只當自己,養了一條狗,如今他想看這條狗如何馴服。
鄭印要去看那個人,他心底竟有些不舒服,不知為何,只是直覺覺得不舒服,本來心情還挺好的,難道是因為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如此而已?
同鄭印一起而去,見他睡著靠在床邊,那樣子倒是挺可愛,又露出小白兔的樣子來,給人一種毛茸茸的感覺,鄭印望著那人笑的樣子,又讓他覺得討厭,大概是因為鄭印讚美了這人吧,這人有什麼好?論起這張臉來,恐怕還是鄭印比他好看一點吧。
小侯爺看看這個似乎睡得流了口水的白癡,又看看身邊鄭印,怎麼看怎麼都沒可比性。
鄭印那一句所謂「長得不錯,沒你說的那麼難看」,恐怕也只是敷衍而已吧,明明是個白癡,鄭印眼光那麼高,怎麼會看上這種白癡。如此想想,心才好過一點。
急急得扯著鄭印離開,自出了那御史府,心才徹底的平復了,只覺得舒坦,比跟鄭印一起站在門口向內看那人平淡無奇的臉,要舒服的多。
御史台的賄賂舉止,他早知道。
一徑冷笑而已,看看那傢伙究竟會怎麼處理,看他的寒酸樣子,在定海縣,提著那難吃的肉還小心翼翼,自己要了他的肉,跟要了他的人一樣,露出那麼難受痛苦的臉來,看得他心頭笑死。
他那裡缺這點兒破酥肉吃?不過看到他臉上那種肉痛的表情,倒是叫他比吃了任何山珍海味都覺得滿足埃
想,以那人那麼窮困的德行,若說是敢把御史台的寶物給吃了,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個高位上,年年年年,他看過多少人,從兩袖清風到家財萬貫,從一身清白到五顏六色,何況他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鳳寧歡。
更何況,小小的監察御史,又怎麼敢同自己的頂頭上司幹上,除非他全心全意以自己為靠山,不過看那人的樣子,恐怕還沒有想跟自己心貼心。
御史台的詭計他自知道,也不怕,若鳳寧歡真的陷進去,他有辦法拉他上來,這一場,權當試驗。
事情出現那樣的變化,讓小侯爺意外。會有刺客看上此人?難道是因為柳藏川一案,想殺了主審官而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居然敢將請開封府展昭偕同辦案,甚至未曾事先請示自己,而後而後,他居然敢應承了查採花案,而也沒有對自己通報一聲,這個人究竟是呆傻愚蠢還是聰明絕頂?
世人皆知,展昭是開封府之人,又是死者陸九煙的好友,自然是站在他安樂侯對面的了,他居然敢邀展昭協同,可恨!
又,柳藏川血案已經是無人敢碰的棘手,他居然還有心接什麼採花案,莫非他是嫌柳藏川的案子太輕了麼?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當安樂侯在自己府邸內想得迷迷糊糊氣的七竅生煙的時候,那個傢伙在哪裡?
幸好,柳藏川被劫走了,幸災樂禍的想。這下看他還怎麼辦,還不得乖乖的來求自己麼。
鳳寧歡來討救兵的時候,他是知道的。
不過,他安樂侯,豈是那些小貓小狗相見就能見的,更何況,這傢伙,昔日一見到自己就躲得跟老鼠看見貓一般,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氣質,可是一見到展昭,就雙眼放電就像狗見到骨頭,可恨……他堂堂的安樂侯居然墮落到如此什麼都瞧不到眼裡的地步了麼。
趁這個機會,正好擺擺架子,給他一個下馬威,知道誰才是他真正的靠山。
門口官兵攔路,即將緝拿他回刑部,場面緊張,氣氛十足,正好是他小侯爺擺架子出面擺平一切賜他恩典的時候,但是……
他明明是人在門後,本是要出面的,多麼好的機會,然而展昭卻正好挺身而出。
於是這救不成的一顆心,反而成了怒火熊熊。
他又一次的想殺人,強烈的想。
就好像到了定海縣,初次聽到屋內鳳寧歡對自己出言不遜的時候。
展昭出面的時候,門後的他,手縮在袖子裡,拳頭攥的死緊。
好恨好恨,一剎那翻江倒海,恨不得就立即出面,讓魯捕頭上前,將這膽大妄為目無法紀的兩個人拿下,立刻殺了。
方才解他此刻心頭之恨。
那股無名怒火,熊熊燃燒,不知是為何。
心頭千回百轉,也殺了千百回,但是……
就那麼,白白的放他們走了。
外面一片寂靜之後,小侯爺在心頭安慰自己想:且等著利用完了,在好好地慢慢地收拾他,以報今日之恨。
但是究竟為什麼而恨?他細細想來,摸不到頭緒,只一股無名業火,自展昭出現搶了他風頭之時,就熊熊燒遍了全身。
他想不通也不願意去想。卻只是盼著,有朝一日,必定讓此人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必定是有這麼一天的,要他真真正正心悅誠服匍匐他的腳下,真真正正。他堅信如此,以他之能,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不會有其他。
他一再闖禍,最後終於進了牢房。
這次他鐵了心等他上窮水盡才出面。反正這一回展昭是救他不得了。
可是竟然熬不住,他向來養尊處優,哪裡見過監牢的樣子,為了他,竟然有心去那牢房一日游,心頭竟閃過一個念頭:若他出聲請求,態度良好,自己或許會立刻出手相救也說不定。
進了牢房的時候,這個念頭越篤定了,這牢房內環境如此惡劣,還是不要懲罰他了,嗯……姑且就等案子完結之後再一併算帳。
不料……
這人在如此危急時候,對他所說的,居然是什麼「責任一力承擔」,他是什麼意思?是為了護住展昭嗎?
恨,那一股殺氣忽然又冒了出來,他親來牢中,不是為了見他為另一個男人求情的。
為了展昭他居然敢做到這種程度。
既然如此……好吧,何必他來多管閒事,這牢房他愛住下去,那也隨便,甚至在瞬間起了任憑他自生自滅的念頭。
其實,假如這姓鳳的求一求他,只要求一求,他立刻就會……
但是,為什麼你要這樣逼我!
最可恨的是,他費盡心思,暗中運作,保住了他的一條賤命,這個小子,居然跑到比什麼都快,二話不說收拾東西便要走人。
聽到這個消息他簡直要抓狂。
本以為他會好好反思,就算不登門求情也要歇息片刻,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痛快的就走了。
他想捉他回來,狠狠地打上一頓,如果一頓不行,那就打斷腿,打斷腿還不行,那就打死,就算要死,也要他,死在他安樂侯的手裡,天涯海角,你是去不得的,只要我不放人,你便永遠也不能走!
他揮袖上馬,喝到追認,就在風鼓起袍袖的那一剎那,眼前忽然有曼珠沙華開遍,漫天遍野的盛放,幽幽然有人在歌,小侯爺望見自己飛身空中,向前著力伸出手去:「握住我的手,握住我的手!」
那是一張面孔模糊的臉,慢慢清晰起來,她茫然看向自己,一雙眼睛,有點驚,有點好奇,有點笑意微微,看的他的心頭隱隱作痛,他聽到自己大叫,倉皇急迫,淒楚絕望。
她卻遲疑。
他心旌神搖,卻又不放棄,極力探出手去。
「侯爺,你怎樣!侯爺!」身邊有人著急大叫。
安樂侯一愣醒來。人在馬上,身邊的侍從擔心望著他:「侯爺你方才差點落馬。」
他放眼四顧,哪裡有什麼曼珠沙華,哪裡有什麼無盡虛空,他分明還是人在繁華紅塵,花花汴京,人是要去追那個總想著跑路離開自己的鳳寧歡。
「追!」小侯爺大喝一聲,快馬揚鞭。
哪怕海角天涯,只要我不放人,你便永遠不會走。
就算你走,哪怕海角天涯,地獄黃泉,亦要一手將你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