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間又是一個隆冬將至。而就在東瀛使者快要來京來了很不幸的消息,東瀛使者在渤海灣一帶遇到了大風浪,船毀人亡,所帶來的珍寶也悉數沉沒在了海底。這事情卻是在朝野之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海關也派人下來,全力打撈東瀛使者的屍體,可是卻遍尋不到,估計已經被海中的大魚給吃掉了。
這個消息,對於張居正和崇煊他們來說,無疑是殘酷和失望的。豐臣秀吉也修書給了崇煊,嚴嵩與歸田一郎的軍火買賣的證據都由使者一併帶來了。有了這樣的鐵證,就算嚴嵩再怎麼強辯,通敵賣國的這個罪名他是怎麼也逃不掉的。哪裡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張居正也私下裡派人去渤海灣一帶探查過,詢問了當地的打魚人,那裡的船夫都說最近並無大風浪,已近冬天,海面基本上是很平靜了。大風浪一說,卻是匪夷所思。如此一來,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使者的死,怕也是嚴嵩的傑作。那些重要的通敵罪證,恐怕也隨著使者的死而淹沒人間了吧!
「沒有想到,嚴嵩會連日本來使也動,真是可惡,夠狠的!他就一點也不怕引起兩國的戰禍嗎?」崇煊有些憤憤然地說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張居正坐在一旁,目光中閃過一絲悵然,原本這是一個扳倒嚴嵩的絕佳機會,可是現在就這麼失去了,多多少少是有些遺憾的。「推脫在大風浪之上出了事。就算東地國主知道了,頂多也是唏噓一下而已。何況,他本來就是向我大明示好的,定然是不會過分地追究什麼的。可惜啊,好好的這麼一個機會就沒有了。」張居正亦是有些無奈和遺憾,卻並不如崇煊那般氣餒,「不過也不要緊,我們有的還是機會。皇上對嚴嵩已經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了。他不會一輩子都這麼任意妄為下去的!」
「希望如此吧!」崇煊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不時。小裳已讓下人端了茶奉上,一邊伺候起來。「大人,您來嘗嘗,這是剛到的雲山毛尖,再加上忘憂泉的清流泡成地,茶香四溢,甘冽清人。您常說自己胃口不好。喝這種茶可以潤胃清腸地。」小裳言笑晏晏地給張居正滿上了一杯,關心地道。
「哦,是嗎?那我倒要好好嘗一嘗了,最近胃口還真是不太好,肚子也有些不舒服!」張居正笑呵呵地看著小裳,接過了那一杯清茶,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了吹,但覺杯中有一股甘冽怡人地氣息撲鼻而來。頓時一陣心神氣爽。喝了一小口,只覺一股清泉注入體內,滋潤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整個人好像架在雲端一般。
「不錯,真是不錯啊,好茶,真是好茶!小裳啊,你真是生了一雙巧手,不但能夠行醫治病,還精通茶道,更難得的是,你說的那些謀略很奏效。我買通的那個藍道行現在果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了,皇上現在題寫青詞什麼的,都要經過他地意見。有他在身邊中傷嚴嵩,卻是比我們千辛萬苦地尋找嚴嵩的罪證要來得容易啊!」張居正一臉微笑地看著小裳,讚不絕口起來,一邊看了看崇煊,「崇煊啊,你真的是娶了一位賢內助啊!」
小裳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凝滯地看了崇煊一眼,無奈地吁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大人謬讚了,妾身又怎如大人所說的這般美好了,我若真的是美好的話,就不會讓大人從皇上身邊的道士身上入手了。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裡一直很歉疚,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小裳,我知道你心腸軟。可是你要明白,如果嚴嵩一天不倒台地話,天下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要受苦。他已經造了那麼多孽,他平常對付人地手段還不夠殘忍麼?你要是對他還抱有仁慈的話,那就是對天下百姓的殘忍!」崇煊站起身來,寬撫地拍了拍小裳地肩膀。
「我當然不會對嚴嵩還抱有什麼希望,只是我……」小裳憂傷地蹙了蹙眉,有些話卻始終說不出口來。
「你是在可憐那個嚴世藩是不是?小裳,你別傻了,他那種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他能夠改邪歸正的,他有什麼企圖我不知道,總之他們父子都不得好死!」崇煊脫口而出,恨恨地.
時常幫他說話,自己對他的厭惡只會是有增無減的。
小裳幽幽地看著崇煊,沒有接話,只是哀哀地歎息一聲。亦如所有人心裡想的一樣,嚴世藩和他的爹都該死,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人。這也難怪,嚴世藩以前做的那些錯事,的確不是別人所能夠原諒的,有些傷口是永遠無法彌合的。而自己與他交好,也的確是存了目的和私心的,她不希望嚴嵩對付他們高家,不希望他們高家的任何一人受到傷害。她以為自己很堅強,很勇敢,可以處理好和嚴世藩之間的那一層關係,可是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她有些動搖了,迷失了。嚴世藩將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訴了她,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可以傾訴的人,而自己了,卻一直在利用他感情的盲點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她平白地在這一層友誼上畫了一個可悲的污點。
「小裳宅心仁厚實為可嘉,只不過這仁心要對著有仁心之人,若是對豺狼虎豹之輩也仁心的話,那則是大大的不明智了。小裳你冰雪聰明,我想你應該分得清這事情的輕重緩急的。人生,有時候必須要耍一點手段才能成其大業的。」張居正捋了捋鬍須,緩緩地站起身來,看著有些自責不忍的小裳道。
「嗯,我明白的,犧牲小我,成全大我!沒有了嚴嵩父子,幸福的是全天下的百姓!」小裳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愴然。沒有了嚴嵩,以後的日子裡難道就不會出現另外一個嚴嵩了嗎?張居正固然可以清高倨傲一時,又有誰能夠擔保有朝一日他不會像嚴嵩那樣專權了,人在權勢的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奴才的尊容。當然,這只是小裳心裡的話,是絕對不能對崇煊說起的。崇已經將張居正當成了他的授業恩師,已經把他看成了那個扭轉乾坤的王者。
一番閒談之後,張居正也起身告辭了,崇煊與小裳微笑著將他送出了屋外。看著那遠去的車輦,小裳悵悵地吁了口氣,斜斜地倚靠在門邊,神情有些泫然。
「怎麼了?不開心了?小裳,若是你覺得為難愧疚的話,以後就別跟他見面了。」崇幽幽地步到身側,看著她這般愁苦傷神的模樣,心疼起來。
「嗯!」小裳點了點頭,一臉輕淺地看向崇煊,「煊哥,你會不會怪我到了這個時候又臨時退陣?」「怎麼會,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小裳,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不願意做的話就別勉強了。」崇煊吁了口氣,一邊擁緊了她,輕聲地道,「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捲入朝廷的這些是非裡來的,這些,本不該由你來承擔的!」
「其實,我真的覺得嚴世藩變了很多,他心裡藏著很多事情,也許,他如果出生在別的家庭裡,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吧!」小裳抿了抿唇,喃喃地道,「我這樣利用他來對我的感情和信任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卑鄙!我怕,我怕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
「不會的,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你想想,要是嚴氏父子再這麼橫行霸道下去,天下百姓要怎麼生活。不管嚴世藩現在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做的壞事已經是人神共憤的。京城裡有多少無辜的女子都死在他的手下。我們給他機會,他又何曾給過別人機會了。你不要忘記了,現在的嚴世藩並非是真正的他,是你用還魂針封閉了他那一部分朊髒的記憶,他才變得這麼清明的,這並不是真實的他!」崇煊搖了搖頭,一臉肅然地看著小裳,提醒了她一個事實,現在的嚴世藩是受了自己施針的影響,才變得這麼溫潤的。
是啊,自己怎麼會忘記這一點了?想到這裡,小裳心中的鬱結也得到了調適。這種取其精華,去其糟的方法用在人的身上,本來就不是現實的。一旦嚴世藩的那一部分記憶蠢蠢欲動,所有的一切都將回歸原點。是啊,自己已經付出了這麼多,只有幾步的距離了,為什麼這個時候卻堅持不下來了!想著想著,小裳的心裡終是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