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震動變得越明顯,似乎是對某種強大的力量產生了畏懼,產生了恐慌。大地在嗚咽,在顫抖……
但夏侯淵知道,這並不是什麼自然現象,這樣的顫動分明是由上萬騎兵的鐵蹄踐踏地面而成的。
自己手裡不可能再有這麼龐大的騎軍,督統雍州兵事的夏侯淵很清楚這一點。
夏侯淵手中本有萬餘精騎,此次出擊張任帶出了8000餘騎,除去傷亡的之外,全部都在這裡。長安那裡還有2000騎,除此,就再無其他騎兵了。甚至連司州的曹洪那裡,也湊不出3000騎。
能夠在關西戰場一舉出動萬數以上的騎兵集群,也只有三方勢力————馬岱,羌人,鮮卑人!
鮮卑人剛剛在馬岱手中慘遭重挫,加上先前內戰的消耗,短時間內恢復不了元氣。剩下的兩方,就沒有什麼差別了。
這樣龐大的騎軍一旦加入戰場,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夏侯淵不用想也知道。
很顯然,昨日裡蔣濟的猜測成了真————張任、呂蒙、馬岱三方之間確實有密謀。張任和呂蒙前前後後的所為,都是為了等待現在這一刻,等待西涼鐵騎摧枯拉朽一般地將夏侯淵的精銳騎步軍一網成殲。
只要能完成這一戰略意圖,整個雍州,整個關西、關中,就等於是落入劉備之手。
事實上,夏侯淵並非不相信蔣濟的猜測,甚至是相當認同。但當時縱然承認,也於事無補,為了穩定軍心,他才不得不刻意呵斥了蔣濟。
而隨後毫不遲疑地決定強渡潦水、回師長安,正是夏侯淵的補救之策。但沒有想到,呂蒙和張任兩人,實在太過頑強。
即使在中計失算的不利情況下。呂蒙依然死死阻擊夏侯淵達八個時辰之久。
不過,如果能再有一個時辰,只要一個時辰,夏侯淵就有把握徹底突破呂蒙、張任的阻攔。但上天卻是那麼的殘酷,偏偏不願再給那一個時辰…………
呂蒙和張任欣喜若狂。是援軍,是期盼已久的援軍……
一抹臉上的血水,呂蒙完全抑制不住眼中的喜色,高高舉地手中大刀。以略帶沙啞地嗓音聲嘶力竭地狂吼道:「援軍到了!鐵騎到了!我軍必勝……」
張任一槍刺穿敵兵的胸膛後,連人帶槍舉上了天,縱情高呼道:
「援軍到了!……」
荊揚軍和川軍的士卒也聽到了遠方傳來的號角,也感覺到了腳下的顫動,此刻再一聽主將的狂呼,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片刻後,興奮的歡呼聲如雷鳴一般在戰場上空迴盪起來,已經沉寂了有一會的號角似霹靂劃過了天空,在風中狂唱。
「阻擊敵軍,不要放走一個!」呂蒙振臂再呼。忍著身體地傷痛。揮舞大刀攻向了曹軍,「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絕處逢生,死裡逃生……傷亡慘重、精疲力竭的荊揚軍、川軍的士氣瞬間狂飆了起來。在一陣陣驚雷般的怒吼聲中,發起了最為瘋狂的攻擊,拚死與夏侯淵的騎步軍廝鬥在了一起。先前身體的疲勞,飢餓,疼痛,在此刻已經全然不見,腦子裡剩下的,只有一個念頭————殺敵!
絕處逢生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上天的眷顧!
有了上天的眷顧,還有什麼敵人是打不敗地,還有什麼仗是打不贏地?!
順天者生。逆天者亡!我們的主公是天命所歸,曹操只是個逆天的奸賊。
這一仗,我們贏定了;北伐之戰,我們贏定了!
士氣如虹地荊揚軍和川軍,如潮水一般地覆蓋過了士氣明顯呈現低落的曹軍!……
夏侯淵知道再無法脫離戰鬥,等待自己的只有全軍覆滅的慘淡下場。他聲嘶力竭地呼喝麾下將士為生存而拚鬥,盡全力突破敵軍的阻攔。
但這支跟隨夏侯淵多年的精銳之師已經是有心無力了。
先前八個時辰的激戰,荊揚軍和川軍精疲力竭了,但他們同樣也不例外。甚至。他們還要更加疲勞,但長期以來的嚴厲操練,磨練了他們的心性,讓他們仍然能夠保持比之敵軍更加旺盛的鬥志,進而壓制住敵軍。
但是,即將到來地敵方強大援軍,成了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算再怎麼精銳,他們也是人。是人,就會沮喪,就會失望,就會絕望……
心理上那根弦崩掉之後,長期作戰所帶給身體的各種負面影響一下子顯現了出來————嗓子眼發癢,眼睛又酸又痛,全身上下的關節像要脫落一般,肌肉無比的酸痛。
這樣的一支兵馬,面對吃了興奮劑一般的敵人,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已崩潰在即的呂蒙軍防線,竟逐漸地牢固了起來。
而此刻,西面那支龐大的騎兵集群已經迅速地席捲了過來。異常激昂地號角中,還攙雜著一些蒼涼而充滿異域風情的羌笛聲。這支騎軍的身份,已經很明顯了!……
氣勢磅礡的鐵騎大軍,飛速奔馳在灰黃色的平原上,不緊不慢,一眼望去,就好似迎面撲來的洶湧狂濤,起伏之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那雄渾的力量,那無比的聲勢,好像能將一切阻擋在面前的障礙吞沒。
在這股狂潮的最前方,是一面順風勁舞的蒼狼戰旗,旗面的顯眼位置,張揚地揮灑著斗大的「馬」字。
戰旗下,縱馬奔馳之人正是神情冷峻的馬岱。
三萬五千騎!為了這次的北伐大戰,馬岱動用了手中所有的三萬鐵騎,又借了5000擅長騎射的羌騎,湊成三萬五千騎,利用張任的策應悄然南下,發動了對夏侯淵的雷霆一擊。
「還沒有遲……」馬岱犀利的目光已經看到了遠方戰場地廝殺,鼻子裡也已聞到了濃郁難散的血腥氣。天狼長槍凌空虛刺了一擊。馬岱厲聲長喝道:「殺~~!」
沒有任何阻擋,奔騰的騎兵狂潮很快地來到了潦水西畔。
被屍體和雜物阻斷水流的潦水,連這些見慣血腥的鐵騎都感到惻目。可以想見,這裡曾經經過了什麼樣的慘烈廝殺,那些來自異域他鄉的同袍們,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擋住了強悍地敵軍?
河對岸,一些川軍士卒正想辦法把岸上的屍體和木料推入河中,以此為鐵騎渡河鋪平道路。
這是一條以成千上萬屍體填出來渡河之路!
「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馬岱仰天長嘯後,挺槍第一個躍下了這條「屍堤」
數萬鐵騎一齊縱聲狂吼,為陣亡的同袍招魂,表示對他們的敬意,隨即再如潮水一般地湧下了河岸。
稍微集結2000餘騎後,馬岱也不等待後繼的鐵騎,當即以2000餘騎列成一個錐形陣,狂捲向前。
後方的鐵騎登岸後,也是每集結2、3000騎後,就列陣發起衝鋒。一個又一個的巨錐。源源不斷地刺向夏侯淵的兒心臟」部位。給其以致命的攻擊。
當超過萬數的西涼鐵騎加入到戰場後,脆弱地平衡終於被打破了————從開戰至今,一直處於優勢。一直壓制著呂蒙和張任地夏侯淵,終於徹底喪失了優勢,終於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西涼鐵騎撞開了曹軍的盾陣,撞開了曹軍的槍矛,撞飛了一個又一個地曹兵,隨後又踐踏著他們身體。
狂沙蒼狼戰旗直接指向夏侯淵的帥旗所在,馬岱領著數百親衛鐵騎破開重重巨浪,狂放地掃過戰場。
天狼長槍如草原上獵食的狂狼,以那犀利嗜血的獠牙,撕破一個個獵物的喉嚨。最後瞄準了那頭最大的。
夏侯淵已經對步卒的突圍不報希望,他一狠心,就準備率騎軍先行撤退。
必須要保留軍力,才有可能守住長安,守住潼關。無論如何不能讓馬岱的鐵騎介入到中原戰場,否則這勢不可擋的狂潮將會徹底地改變戰局。
然而,此刻連騎軍的撤退都變得那麼艱難,他們被呂蒙軍卒如附骨之蛆一般地糾纏著,難以脫身。
「夏侯淵~!」憤怒地狂吼聲中。馬岱尋著了自己的目標,破開阻攔,劈頭一槍刺出。
「馬岱~!」夏侯淵刀若迅雷斬出,虎目中同樣滿是怒火。
「鏘~!」尖銳的金鐵撞擊聲響起,耀眼的星花四射。
兩匹良駒同時退卻了幾步。
夏侯淵的右手不自然地輕顫了一下,但隨即又是一刀斬出。疲勞,夏侯淵此刻明顯感覺身體疲勞的影響,僅只與馬岱接了一手,他就感到自己處於劣勢。但再怎麼劣勢,還是必須打下去,否則一切皆休。
兩頭雄獅瘋狂地撕咬在了一起。刀槍相接,星花閃耀不斷。
此時,夏侯尚和韓德突然領著數十騎攻了過來,迫使馬岱不得不暫做退卻。
「叔父,您速速率領部分精騎撤回長安,此出交予侄兒抵擋!長安事關大局,不可有失,若無叔父,定難固守。」夏侯尚焦急懇求著自己的叔父,「請叔父大局為重!」
情知夏侯尚說的在理,但夏侯淵還是無法棄侄子和自己的部下於不顧,咬牙再三之後,他才痛下決心,領著一千餘騎脫離了戰場。
拚死抵抗地夏侯尚、韓德,逐漸地被越來越多的西涼鐵騎所淹沒。
最終,韓德被馬岱一槍刺穿了咽喉,突圍無望的夏侯尚選擇了自刎身亡,參軍蔣濟被俘。
潦水一戰,呂蒙、張任以付出一萬二千人傷亡的巨大代價,成功地滯留了夏侯淵,使其精銳幾乎盡喪,一萬六千餘騎步軍,僅餘千餘騎撤出。
而且,還並非真正的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