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狂風捲起無數的風沙,漫天塵土把太陽的光芒都掩蓋起來,天是黃的,地也是黃的。
不同於濕氣較重的中原和江東,盛夏的涼州給人的印象,就是炎熱、乾燥和那漫天的風沙。
「呼……」司馬懿抬手遮擋在額前,眺望著那莽莽的荒原,長長地呼了口氣,「這就是涼州啊……」語中,帶著幾分感慨,幾分新奇,甚至還有幾分興奮。
多日的艱苦跋涉,讓司馬懿顯得更加消瘦,面龐也變得黝黑,但他的精神狀態卻出奇的好。
馬岱站起身,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又拍了拍膝蓋處的灰土,點頭說道:「這就是涼州!」
「司馬大人沒有到過涼州???」同樣消瘦不少的馬鐵詫異地說道,「你不是對涼州的風土人情瞭如指掌麼?」
司馬懿搖頭說道,「少年時都是在河東求學,學問略有所成後,本想四處遊歷一番,增長些見識,卻又被曹操派到了主公麾下做內應。而後就一直呆在荊州和揚州,涼州確實沒有來過。至於那些風土人情,都是從書上看來的。
我沒跟馬將軍你們提過麼?」
「這倒確實沒有!」連馬岱都感到驚奇地說道,「還在汝南的那一晚,我見你對涼州的事情似乎知道得很多,也以為仲達曾經到過涼州呢,後來也就沒問!」
這一路上,馬岱兄弟與司馬懿朝夕相處,共同經歷了不少磨難。有好幾次,如果不是司馬懿精心籌謀策劃。他們一行九人恐怕早已被曹軍所發覺。也因此,彼此間的關係有了很大的親近。
微微一笑。司馬懿轉過頭朝東南方向凝望了一眼,輕歎說道:「豫州應該已經下雨了,不知道那裡的戰況如何了?」
「將軍一定不會輸的,最多是個僵持!」馬鐵滿懷信心地說道。
馬岱倒不像乃弟那麼樂觀,沉吟著說道:「得看那場梅雨來得及不及時了……」
司馬懿笑了笑,沒有就這個問題多談什麼:「馬將軍,咱們要先去的白狼羌,離這裡還有多遠?」
「這裡已經是北原,往西北騎馬再走上一天地路程。就能進白狼部的遊牧地了!」馬岱左右張望了片刻後回道。
「北原……」司馬懿將腦中地信息整理了一下,說道,「東邊的冀城似乎有曹軍衛所,北原這裡很可能也在曹軍斥候巡查範圍之內,白天趕路太過冒險。馬將軍,咱們不如先歇一會,等到了晚上再行趕路不遲!」
「也好!」略一思索。馬岱點頭說道。
就著水囊嚼了幾口乾糧後,司馬懿緩步走到獨坐北望的馬岱身旁。彎身坐下。將手中水囊遞了過去。
馬岱接過水囊,猛灌了兩口後,又將目光投向了北面方向。
「馬將軍在想什麼?」
「那幾個羌人部落的首領雖然和伯父都是故交,也很服大哥的本領,但六年過去了,人心或許也已經變了。」馬岱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回答司馬懿道。「很可能到了白狼部,魁雷理都不理。甚至直接動手把咱們送給韓肅。但是,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司馬懿輕歎一聲,也把目光轉向北面,「但懿同樣相信,馬老軍主和馬家列代先祖必會保佑馬將軍。這裡,畢竟是西涼!」
「是啊,這裡是西涼,這裡是我馬家扎根了二十三代的西涼!」馬岱突然站了起來,慨然說道。
隴西郡
一望無垠的曠原上,羌人的一個個馬群、羊群往來遷徙,飲水啃草。盛夏之時,牧草漸肥,正是馬、羊開始長膘的時候。
「呼喝∼!」嘹亮地吆喝聲中,十數名羌人少年策馬飛馳,圈逼著一群野馬,準備從其中馴服幾匹健馬,以此來博取心上人的歡心。
年長的羌人,笑看著那些年輕人炫耀著自己的青春。
這裡是西疆,而羌人則是這片土地的驕子。
一名追逐野馬的羌人少年突然發現遙遠的東面出現了數個黑點,急忙向同伴呼喝了幾聲。
由於近段時間常有鮮卑馬盜前來劫掠馬、羊,十數名羌人少年迅速警惕了起來,向長輩傳訊示警後,一起策馬朝來人方向馳了過去。
不多時,一行九騎出現了視線之內,這些人著裝奇特,不似鮮卑馬盜,也不似韓家地官軍,尤其是其中有一人,居然戴著一個古怪的獅頭鬼面盔。
如果這裡有年長地羌人,一看到這具頭盔立馬就會想起一個人來。但這些十四、五歲地少年,早已將一個當年在西疆如雷貫耳的名字忘卻了,畢竟當年他們也不過剛剛懂事而已。
「你們是什麼人,到我們白狼部落的領地做什麼?」看到那名鬼面騎士跨下雄壯的健馬,一名看起來是頭領的少年眼睛一亮,以半生不熟的漢話厲聲喝問道,「交出你的馬,然後滾出去。」
鬼面下的鷹眸利光一閃,那名騎士抬手止住了身後同伴,獨自策馬向前靠了過去,冷聲以羌語回道:「天神阿爸木比塔的子孫,就是這樣對待遠來的朋友麼?西疆的草原,已經養不出好馬,只能靠搶了麼?」
領頭少年先是一怔,隨即怒氣盈面,一踢戰馬,抽刀向鬼面騎士砍去。
原本只相差數十步,眨眼的工夫兩馬就已相交。
望著凌空劈下的戰刀,鬼面騎士動也不動,只到刀鋒臨頭還有不足兩尺時,才突然有了動作——矗立的身體如游魚一般扭動。右手急探,在出人意料的角度。迅疾異常地捏住了刀背,隨即猛一發力,將羌人少年一把拽了過來。
這一切,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完成的。其餘的羌人少年甚至沒有看清怎麼回事,就發覺「頭領」落入人手。
愕然過後,一眾少年渾然不顧自己能否戰勝對手,一個個呼嘯著策馬衝上了上去,而後又一個個地被撂倒在地,索性鬼面騎士一直沒有下重手。
見十數名同伴居然被對手一個人打敗。剩餘的三名少年心生駭然,不敢再鬥,正要轉頭逃跑向族人求救。
「尊貴地神威天將軍,請饒過這些不懂事的孩子!」一個蒼老的聲音急切地從遠處傳來。
十數位羌人牧民策馬飛馳而至,下馬後一齊單膝跪了下來,以最恭敬的禮節向鬼面騎士行了一禮。
那十數個羌人少年聽了「神威天將軍」的稱呼後,久違的童年回憶頓時浮現了出來。
消失了六年多的「西疆戰神」.終於回來了!
聞聽這條消息。正招待客人的白狼部大首領魁雷立即拋下貴客,帶著幾個兒子急趕了過來。
「魁雷大首領。馬家的後人向您行禮了!」取下獅頭鬼面盔。馬岱露出了與乃兄馬超有七分相似的面孔,不卑不亢地橫臂於胸行了一禮。
「你是仲華?!!」蒼老卻不失威猛,猶如一匹西疆蒼狼的魁雷,微一愣神,認出了馬岱,隨即又看到了馬鐵。「季懷也在!孟起呢?」
「大哥已經去侍奉尊貴地天神阿爸木比塔了……」馬岱神色微黯地回道。
「原來……消息是真的!」魁雷威猛的面龐瞬間垮了下來,片刻後。又勃然大怒道,「這些年你們怎麼一直不回來,難道不想報仇了?
我一個外人,都跟韓遂打了好幾次,你們這些馬家的子孫居然躲在中原?中原真那麼好,能讓你們忘掉仇恨?」
馬岱身體一顫,抬頭看向眼前這位當年馬騰最要好的朋友。
四目相對了半晌後,馬岱突然雙膝跪地,解開護身的衣甲,露出了胸膛。在那裡,兩個碗大的刺字顯眼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魁雷通曉漢話,漢字,自然認得出這兩個字——血仇!
馬岱悲聲說道:「馬家的子孫沒有一天不想著報仇,但只靠自己的力量,已經沒辦法將仇人全部殺絕。所以,我和兩個弟弟投靠了大漢地劉皇叔,一直在等待時機。
現在,韓遂和他的大軍已經被困在中原,這是最好的機會。馬家子孫回到西疆,就是想請大首領幫助我復仇。」
「等了你好幾年了!」魁雷一拍馬岱的肩頭,爽朗地笑道。
氈帳中,雲集了白狼部的主要頭領和馬岱、馬鐵、司馬懿等人。
「韓狐狸這幾年一直打壓我們白狼部,早就想砍下他的腦袋了!」
「打過去,把武威打下來!」
剽悍的部族頭領們以羌語叫囂著,恨不得立馬能把韓遂踏在腳下。
魁雷厲喝一聲,讓帳內安靜了下來。
「仲華,你要人,我給你人,你要馬,我給你馬。但我也不會讓族裡的勇士白白丟命。」魁雷很鄭重地對馬岱說道,「你說說有什麼法子能把西疆奪回來?」
除了司馬懿,帳內眾人都懂羌語,魁雷也沒把那個瘦削文士當一回事,用得是羌語。
馬岱沒有直接回答,卻先向司馬懿翻譯了一遍。
司馬懿知道魁雷懂漢人的語言文字,直接對他說道:「請問魁雷大首領,除了偉大地白狼勇士外,還有幾部羌人勇士可能協助馬將軍復仇。」
魁雷眉頭一皺,沒有理睬司馬懿,卻看向馬岱。
「大首領,這位是中原的智者,請您相信他!」馬岱恭敬地回道。
「再找四、五個部落,肯定不成問題,但灰犛部肯定不會願意,去施那混蛋跟韓遂是兒女親家。」魁雷半疑半信地說道。
「哦∼?」聽到有一個部落肯定不會願意協助馬岱時,司馬懿居然露出了別樣的笑意,「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聽司馬懿將計劃一五一十地道出後,魁雷的面色已經由將信將疑,變成了震驚。
章和二年,六月的最後一天,陸遜等到了一封期待已久飛鴿傳書。
「傳令水軍,不惜代價將蠻軍釘死在沅水。」
「傳令呂蒙……」
「傳令……」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從英姿勃發的青年都督口中下達。
郎武等一眾部將簡直有瞠目結舌的感覺,他們雖然不知道陸遜到底收到了一封什麼傳書,但卻可以確定——真正的反攻開始了。
章和二年,七月初
丟失了七年的汝南郡,終於徹底地回到了我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