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撼山翻怒濤,雨點飛空射強弩!悶雷陣陣,似乎昭示著上天餘怒未消,對人世間的懲罰仍將繼續。密集的雨點無休無止地擊打在房簷窗台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清脆的聲音聽在人的耳中,卻似在鞭笞心靈一般。站在廳口,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不住子天空落下的雨線,眉頭深深皺起。這已經是第九天了!九天裡,降雨幾乎沒有停過,每天最多只有不到兩個時辰雨勢能稍微緩一緩。虧得此前的五、六、七三個月沒有怎麼降雨,使河流湖泊的水位下降不少,蓄水的能力也因而大大增強。但饒是如此,荊、揚兩州境內各條主要河流水系的水位都已達到極為危險的地步。而這,還是托各郡縣這幾年內興建了大量水利設施,瀉洪能力有了很大提高的福,加之有荊揚境內有長江以及洞庭湖、鄢陽湖、巢湖這些天然的蓄洪河湖。但如果上天仍然不肯放晴,最多三天,荊、揚大地將變成一片澤國,無只腳立足之地。比起荊、揚兩州,曹操治下的青、徐、兗、豫、司諸州的情況要嚴重得多。在突降暴雨的第六日,穎水、汝水全面氾濫,沿岸各郡縣哀鴻遍野。已經開始成熟的大批糧食在暴雨中化為烏有。據龐統估計,包括荊、揚在內。今年至少有七個州會全面歉收,乃至絕收。大面積的饑殍將無可避免!不過,比曹操治下幸運地是,揚州自廬江以南、荊州自南郡以南,在六月底時已完全了一期稻的收穫,這一次被淹的只是二期晚稻。從民間而起的讖語,已將此次的暴雨狂災,跟今年大漢相繼擁立兩位天子之事聯繫了起來。稱正是因為發生了這種有悖天地綱常的罔逆之事。才惹得上天震怒降下天災。以懲罰獲罪之人。這種配合天災而生的讖語,讓倍受摧凌的百姓格外容易相信,甚至通曉經史地士人也難免不受影響。而事實上,歷史中借助天災散佈讖語。以舉旗反事地例子可謂多不勝數。幾乎不用懷疑的是,大哥和曹操之間。若是誰能盡量在這場天災中減少損失,就有可能贏得讖語之爭的勝利。進而更一步贏得天下士民之心。但是,如果雙方都在天災中損失慘重,也未必不會便宜另外一些心機叵測之徙。
士元,你當真肯定未來一兩天內會放晴麼?」轉過身,我語氣沉重地向龐統詢問道。
「據統的觀察推測,應該是如此。」龐統也不是非常肯定地說道,「不過,說到天文,還是孔明最擅長,就連家叔都自承不如。只可惜大雨阻了跟揚州地信件往來,否則便可向孔明確認一下了……」
由於天始終不見晴,本來極為便利的通信工具……信鴿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
「照這樣下下去,不用兩天漢水恐怕就要決堤了!」馬良憂心忡忡地說道。
「漢水一旦決堤,襄陽、南郡、章陵三郡將不堪設想……」韓嵩愁容滿面地說道。在無情地天威面前,任你智計無雙、勇悍絕倫,都顯得那麼力從心。
「將軍,長沙太守張機(醫聖張仲景)連遣三批使者前來襄陽傳書,前兩批人都在過江時傾覆,第三批人很不容易地在今日早些時候趕到襄陽城!」龐統忽然想起一事,從袖中掏出一封有些潮濕的絹書,奉到我地跟前。
「長沙?」我心中微微一沉,展開字跡已略顯模糊的絹書,迅速地閱覽起來。還好,並不是長沙境內河湖氾濫的信報。看了開頭的內容後,我稍出了一口氣,不過,旋即我就再也無法輕鬆了。
「將軍,長沙有什麼要緊事麼?」馬良見我面色沉重,謹慎地詢問道。
「不是長沙出事……」我搖搖頭,將絹書遞給龐統,「張機推測一月內各州郡會有大疫發生,提請刺史府做好應疫準備。」
張機醫術精湛,尤擅疫病防治(史載張仲景的家人有八成是死於各種各樣的瘟疫,所以他對防治瘟疫特別上心,在《傷寒雜病論》中記載了上百種治療疫病的方法。gt;,其「神醫」
之名,絲毫不遜色於被民間稱為「扁鵲重生」的華佗。由他親自做出的疫病預警,自然不會是無根據的虛妄之言。
「瘟疫?」廳內馬良、韓嵩等人不禁面色微變,齊驚呼出聲。在這時代,瘟疫比戰爭所造成的危害還要大上許多。由於防疫、醫療水平的低下,加上百姓衛生觀念的淡薄,每每在旱澇災害之後(尤其是澇災),就會發生各種瘟疫,而且極難治療。就我所知,由黃巾之亂至今,這20多年裡便至少發生過六次規模各異的瘟疫,曾經富庶無比的兗、豫、徐諸州所以衰微下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瘟疫的頻頻發生。因此,一提到瘟疫,馬良等人不禁有些談虎色變的意思在內……以荊州多達三百餘萬的人口,一旦發生瘟疫,後果實在讓人不敢想像。
「此事無論如何不能等閒以視。不論是否會發生,還是小心謹慎為妙……」韓嵩眉頭深鎖說道。
「但問題在於,不是我荊、揚兩州小心謹慎就有用,如果曹操治下諸州發生瘟疫。很可能會蔓延過來。」王粲不太樂觀地說道。
「瘟疫雖然可怕,但也勿需過於緊張。只要預防、應對得當,控制住並不成問題……」見廳內氣氛變得有些緊張,我面色平和地說道。
「將軍有防治瘟疫的妙策?」不但馬良、韓嵩等人,連龐統都大顯詫異地詢問道。龐統雖然學貫天人,但也並不可能做到樣樣精熟,醫術方面他就是一竅不通,加上醫術水平限制。我這貌似「誇海口」
的安慰話語難免讓他們感到驚訝。不過。在「我」曾經身處的那個醫術已相當發達的時代,一場引起全國恐慌地突發「非典型」傳染疾病,讓我對防治類似瘟疫性質的傳染病的基本方法也算有所瞭解。簡單來說,也就是預防重於治療……「嗯。是有些法子……」我帶著安慰性質地點了點頭。
「將軍,將軍……」伴隨著一路急呼。城門校尉黃卓兩步並做一步地進到廳內,躬身行禮後。急促地說道,「漢水宜城段決堤,宜城已半縣被淹,死傷數百人!」
「什麼!」我面孔緊繃,厲聲喝問道,「陸旬(宜城縣令,陸遜族兄gt;幹什麼吃的,其他地方都安然無恙,偏偏就他那裡出了事?」
「稟將軍,陸縣令在河堤決口時,就已落水殉職……」黃卓神情有些黯然地說道。我神情微滯,隨即放緩語氣問道:「宜城現在情況如何了?」
「縣丞在疏散百姓至安全地點,縣尉正在率縣中青壯封堵河堤……」
「士元,襄陽這裡就交給你了,我要親自到宜城走一趟。」我眉頭深蹙,略一思索後對龐統說道。
「此事不必將軍親往吧……」韓嵩微愕後說道。
「此事關乎宜城、乃至荊北諸郡百萬子民的安危,我必要親往!」我微微抬手,阻止了韓嵩等人的勸說,隨即對黃卓道,「子風,即刻從城衛軍中抽調精兵千人,隨我趕往宜城。」
「諾!」
「將軍務必小心!」龐統倒是沒有勸阻我,只是懇切地低諫道。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狂瀉了十一天的暴雨終於徹底停止。陰翳的烏雲散去之後,一輪圓月高懸天空之上,顯得格外明亮皓潔。這場雨,停得很不是時候,如果能早半日停下來,僅荊北將會有兩個縣免於被淹:但同時卻又很是時候,因為荊北地各條主要水系已經到了全面氾濫地邊緣,只要再下一夜,除了地勢較高的上庸郡外,荊北其餘三郡成一片澤國。但不管怎樣,雨,總算是停了。然而,危機卻並未過去,為數不少的人畜傷亡,已為瘟疫的爆發埋下了伏筆。
「……宜城、當陽、夷道三縣被淹,死傷兩千六百餘人,毀壞房含五千餘間,數千傾農田盡數被毀。其餘各縣情況好些,但也有數量不等地百姓傷亡。此外,荊北四郡除少數地勢稍高的農田外,秋收已經無望……」馬良神情黯然地向我稟報著新近統計上來地荊北損失情況,「荊南各郡暫時還未有確切消息傳來,但長沙郡的巴丘、巴陵兩縣因洞庭湖氾濫受淹,損失恐怕也不小!」
以手托額,閉目沉思了許久後,我抬頭對馬良說道:「季常,你即刻會同韓公,組織各郡縣安置災民,開設粥棚賑濟百姓,及排瀉洪水。此外,切記一點,務必要求百姓不得飲用河湖之水。可命軍士就地開挖深井,取井水食用。飲水時,盡量煮沸。如若發現有百姓出現寒熱疫病,即行隔離安置,命專人看顧,不得散於人群之中。傳令水軍,迅速打撈河湖中地人畜死屍,而後擇地淹沒或是焚化。其餘人畜屍身亦是如此處置。」
馬良將我的話默記了一遍後,再謹慎地詢問道:「將軍,還有什麼吩咐麼?」
「藥材的籌集事宜進行得如何了?」
「業已籌集了一部分,下官派出了大量人手,分赴各地籌集,應當可以應付疫病之用!」
「做的好!」點點頭,我又想起一事,接著吩咐道,「對了,即刻傳我之令,請長沙太守張機急赴襄陽。讓錦帆營派戰船負責接送,不得出半點差池!長沙賑災事宜,暫由郡丞接管!」
「是!」見我再無其他吩咐,馬良立即舉步離廳而去。馬良離去之後,廳內只剩下我和龐統。
「將軍,這些辦法真能防住疫病麼?」龐統有點不相信這些看似簡單的方法能夠克制瘟疫的肆虐。在這時代,甚至有不少人認為瘟疫是上天對世人的懲罰。
「若不出意外,應該可以奏效!」其實,我也不太肯定。
「如果我荊、揚兩州真能從大澇和大疫中脫險,說不定就能得到一個絕好的北伐機會!」龐統眼中閃過一絲睿智之色,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