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寧靜在一瞬間被打破,喊殺聲、兵刃相交的聲音,慘叫聲,交織在一處。四年(注:前面有一章把時間搞錯了,現在應該是建安十一年,不是建安十二年,特別感謝老德的提醒)沒有經歷戰事的廬江,再一次被血火所洗禮。
「殺!誅殺叛賤!」交戰雙方的士卒呼喊著同樣的口號,奮力揮舞刀槍、張弓開箭,朝昔日的同袍痛下殺手。
一抹抹的鮮血,遍地翻滾的殘肢斷體,讓空氣中瀰漫著無窮無盡的血腥氣息。由於雙方士卒所著衣甲完全一樣,又是在深夜,這場戰鬥全然是一場混戰。起先,士兵們還能分清「敵我」,到後來根本就是機械的廝殺,也不管攻擊的對象究竟是誰。龔都渾身上下濺滿了血,兩眼通紅,一邊揮舞手中大刀不住地劈砍,一邊尋找著賊首賀景。斬殺了第十九「敵兵」時,龔都突然發現了自己的目標。賀景此刻也正陷入苦戰之中,七、八名「敵兵」將他團團圍住,不住用長槍挺刺,讓他招架起來很是費力。
「賀景,你這叛賊,看我不殺了你!」龔都暴喝一聲,策馬一陣疾馳,大刀當頭劈下。
「我不是叛賊,我是奉命回廬江平叛的!」賀景逼退周圍的敵兵後,奮力舉槍架住龔都大刀。龔都官拜輔漢將軍,軍職比賀景要高上許多,同時他也是劉備軍中的元老。面對龔都,賀景也不敢太過放肆,高聲申辯道。
「你奉誰的命?征南大將軍府都不知道有這道命令?你深夜帶兵返回廬江,還攻擊城池。不是反叛,還是什麼?」龔都越說越惱,手中大刀一刀猛似一刀,一刀迅似一刀,將賀景劈得連連後退。龔都此刻對賀景已經徹底失去信任。龔都性子雖急,但為官多年後,比之以往已沉穩不少。但對於叛亂之事,他卻是極為反感。老友劉辟就是因為叛亂而葬身於汝南。當龔都點提城中衛戍兵馬來到西城門時。發現賀景居然已經與全承開啟了戰端,反叛的證據已經確認無疑,更是火冒三丈,當即毫不猶豫地率軍出城。與賀景軍混戰在了一起。
「怎麼可能?」在火光的映照下,賀景臉上瞬間變色。流露出無比的驚疑之色。就在賀景一失神地光景,一柄長槍刺中了他的坐騎。戰馬失驚猛地跳躍而起。讓馬上的賀景立時失去了身體平衡,龔都眼見機會出現,怎會放棄,縱馬上前,大刀轉了半圈,狠狠地劈向對手的脖子。刀鋒臨頭的一剎那,龔都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手腕猛地一翻,刀鋒變刀背,重重地砸在頸脖處。
一聲悶哼後,賀景跌落馬下,人事不知。
「叛首賀景已經就擒,其他人都給老子丟下兵刃,投降不殺!」龔都高舉大刀,厲聲狂吼道。
「都停下,都停下!」不遠處的全承,聽了龔都的喊話後,也大聲叫了起來。小半個時辰後,血腥的廝殺終於停息。士兵們清理著戰場,並將一眾俘虜押入城中,準備聽候發落。龔都望著地上地一具具屍體,眉頭緊皺,並沒有多少平叛後地喜悅。
「龔將軍,清理出結果了。我軍將士陣亡了600多人,傷了500多人;叛……叛軍陣亡500多人,其餘900多人被俘。」全承走到龔都身旁,有些黯然地稟報道。
「叛軍只有不到1500人,我軍有6000多人,怎麼傷亡比叛軍還大?」龔都驚愕地詢問道。
「很多人是在混戰中誤傷的,大家穿的都一樣,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全承無奈地說道。
「賀景這賊殺才!」心痛損失的龔都忍不住痛罵道。
「龔將軍,賀景這人雖然行事有些莽撞,但要說反叛,似乎有些……」
「這混蛋已經被孫家迷昏頭了,害死這麼多兄弟,老子非宰了他不可!」龔都恨聲說道。
「殺了賀景,賀公苗那裡不好交代啊!」全承輕聲提醒道。賀景之兄,正是官拜平夷中郎將地賀齊。
「賀景如果敢反叛,難保賀齊沒有這心……」龔都越想越心寒,朝地上啐了一口,「娘的,偏偏主公不在廬江。」
全承曾看過孫翊給賀景地聯絡文書,知道這件事的厲害關係,默默點頭。戰事一了後,張懿當即會同、龔都、魯肅提審賀景。
「賀景,主公待你兄弟不薄,你為何要聽從孫家地蠱惑,興兵作亂?」張懿面容肅穆,沉聲向賀景詢問道。賀景的雙臂被反捆在身後,頭上戰盔已然不見,凌亂的鬢髮披散在面頰兩側,剛剛被冷水澆醒的他此刻精神顯得相當不濟。聽得張懿的喝問,賀景強打起精神,滿面委屈之色地申辯道:「張大人,末將並無反叛。末將的確是接到命令,道廬江城內有軍卒作亂,令末將領軍回城平叛。」
「軍令書何在?」魯肅面色稍緩,接口問道。
「這……」賀景遲疑了一下,為難地說道,「末將接得是一道密令,文書最後令末將確認軍令內容後即刻銷毀,所以末將已將軍令書焚燒。」
見龔都面上明顯流露出不信的表情後,賀景趕忙說道:「但末將可以對天起誓,軍令書上確實有主公的征南大將軍印信。」
這話一出,連魯肅的面色也變了。征南大將軍的印信已被劉備隨身帶往襄陽,根本就不在廬江,甚至是揚州。賀景的這個發誓。恰恰證明了他在撒謊。
「這個你怎麼說?」張懿神色不動,讓人將桌案上的一封絹書送到賀景跟前。還沒把絹書上內容看完,賀景已是面色如土,汗如雨下,驚恐不已地說道:「末將並未見過這封絹書……」
「看這封絹書上地內容,你與孫翊的聯絡絕對不止一次,還敢說沒有見過!而且,我還查知孫賁一年前曾多次遊說你協助他孫家東山再起。奪回江東。你敢說沒有此事?」張懿不緊不慢地質問道。聽了這話,不但賀景色變,連魯肅也滿是震驚之色。事實上,魯肅也曾收到孫賁類似性質的手書。目的自然也是為了遊說魯肅重歸孫家復奪江東。魯肅當時曾回書向孫賁說明利害關係,讓他打消不現實的幻想。當然。這事魯肅也沒有瞞過劉備,曾特地稟報了此事。劉備得悉這事後。也沒有計較什麼,只是讓魯肅多向孫家作些思想上的工作。後來孫賁在孫翊的叱責下收了手,魯肅也就當這事已經過去,卻不想張懿也不知從哪裡將這件事翻了出來。
「張大人,雖然有這事,但末將並未應允。末將願對天起誓!」賀景焦急地申辯道。
「夠了。」龔都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怒問道,「你連廬江都敢攻打,還有什麼好說地?」
「龔將軍,是城上先有人射箭,末將以為是叛軍佔了城池,才下令抵抗地。」
越審問下去,魯肅越感覺心寒。賀景的反叛之名已被『確認『無疑,繼續追查的卻是究竟還有哪些人也已生出反心—作為賀景的兄長,賀齊自然難以逃脫嫌疑。呂岱是賀齊地好友,也非常可疑……到了第二天早晨,張懿和龔都挖出的嫌疑人選已達二十餘人,儘是往日地孫家舊臣。甚至連魯肅本人,也被隱隱涉及。看著龔都隱帶戒備的眼神,魯肅雖感尷尬,但不得不提醒兩人問題地嚴重性。因為這裡已經牽涉到一個刺史,兩個太守,四個郡丞,以及許多軍中將領。無論事情是否屬實,一旦揭露出來,必將在揚州、乃至整個劉備軍、政系統內引發一場大動盪。魯肅提議,暫緩對此事的進一步追查,立即傳書襄陽,待劉備返回後再行處理。
張懿贊同魯肅提請劉備速回廬江的提議,但龔都卻不認同暫緩追查之事。昨夜的一場廝殺,讓廬江城中一片人心惶惶,慌亂的情緒甚至開始向周邊郡縣蔓延。正在家中等候征南大將軍府就孫賁、孫皎遇刺之事給出答覆的孫家老小,沒有等到什麼回復,卻「迎」來了全承統領的500軍士。
「全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孫翊面色鐵青,冷聲向全承詢問道。在他身後,一眾孫家子弟個個手持棍棒之類的武器,與全承的軍士對峙。上前微施一禮後,全承從懷中掏出一封絹書遞給孫翊,沉聲說道:「奉大將軍府令。孫家勾連軍中將領,有圖謀反叛之嫌,特命全某請孫族長一族前往廬江受查。」
「你有什麼證據?」孫匡憤然上前,厲聲喝問道。
「都尉賀景昨夜起兵攻擊廬江,現已查獲煽動賀景反叛的文書一封。經確認,正是出自孫族長的親筆。」全承面無表情地說道。
「什麼?」孫翊面色劇變,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一眾兄弟。但很可惜,從他們的眼中,看到的也只有驚訝。
「全大人,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知道此事關乎孫家存亡,孫翊強耐焦急的心緒,放緩聲音問道。
「是否有誤會,並非全某可以說定。還請孫族長隨全某往廬江一行,以我主的英明,當不會使孫家蒙冤。」
「劉備這卑鄙小人,分明是借此亡我孫家。寧可憋屈而死,不如與轟轟烈烈地戰死,也不枉我孫家男兒之名。」孫輔兩眼紅赤,提起手中的長棍,昂聲說道。十餘名孫家年輕子弟也提棍棒於身前,咬牙切齒地怒瞪著全承。隨著整齊的「嘎吱……!」聲,一百名弓箭手動作一般無二地上箭開弦,瞄準孫翊等人。
「孫族長不要為難全某,刀劍無眼,傷了誰都不好!」全承也沒有制止身後軍士的舉動,不卑不亢地說道。孫翊面色數變,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但家母體弱,幾位家嫂寡居,能否留在家中。」
「孫族長放心,此事全某已經有了妥善安排,定不會讓老夫人她們在途中吃苦!」全承說的客氣,但卻是否決了孫翊的請求。全承確實做了很細緻的安排,他準備了數輛馬車,供孫家的老弱婦孺乘坐,其餘孫家青壯男子,則是隨軍士們一起步行。臨行前,忽有軍士從孫家搜出一疊絹書。全承簡單地瀏覽了一遍後,看了看孫家老小,輕輕搖了搖頭。荊州,襄陽「主公,孫賁、孫皎的死,絕不一般。這兩人向來是孫家的強硬一派,力主光復孫家舊日基業,在旁人看來,他們應當是主公的眼中釘。如今他們一死,最容易被人懷疑的主謀,就是主公。那射死孫皎的曹軍制式箭支,反倒會讓人懷疑是欲蓋彌彰的掩飾。」徐庶面色沉重地分析道。襄陽這裡剛剛得到廬江有關二孫被殺的傳信。
「這兩人之死,非但可能會損害主公的名望,更會引起揚州內部之亂,對主公是有百害而無一利。」馬良沉吟著說道。
「但問題在於,旁人未必能想得如此透徹!」蒯越捋著長髯說道。
「主公,揚州之事絕不能等閒以視了,還是讓庶回廬江一趟吧!」徐庶再向劉備提議道。劉備凝神思索片刻後,緩緩點頭,正待應允徐庶的請求。
「主公,趙將軍有緊急軍報!」城門校尉黃卓在廳外大聲稟報道。
「守風,進來回話!」
「趙將軍急報,曹仁得汝南太守於禁增援,目前正集四萬大軍猛攻新野,另有兩萬曹軍已轉向進攻樊城。此外,趙將軍得斥候回報,南陽太守滿寵兵出宛城,正向上庸方向行進。若不出意外,一日後將可抵達南鄉城。」黃卓迅速稟報道。
「曹孟德好大的手筆!」劉備沉吟片刻,微笑說道,「來而不往非禮,看來我得親自去會會曹仁了。」
曹操對荊州動用的兵力已達到八萬人上下,夠得上一次大決戰的規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