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好像失突然之間去了所有的聲音,戰鼓聲,牛角號聲,戰馬的嘶鳴聲……全部消失了,歸於一片沉寂。
耳邊只剩下那如雷般的巨吼聲,穿雲裂空,驚天地、震鬼神!
好半晌,兩邊對峙的十餘萬大軍都沒有做出半點動作,只是怔怔地看向吼聲的「發源處」,彷彿都被驚呆了一般。
「霍!霍!霍!」突然間,一陣疾風驟雨般的狂呼從戰場上響起。
近七萬聯軍將士一齊縱聲狂吼!
持長武器的軍士同時以兵器擊打地面,暴雨般的聲響呼應著狂吼,撼動戰場;持短兵刃的軍士齊將刀、盾高舉向天,一時間刀如林、盾如山。
只在這片刻之間,聯軍的士氣便被飆至最頂點,急行軍後的疲乏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相形之下,對面的曹軍雖然陣形整肅依然,但氣氛卻顯得有些沉悶。
望著對面瞬間被激得鬥志昂揚、如同餓極欲噬人的猛虎般的聯軍,曹操面色微微一滯,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面帶微微笑意,抬了抬手,示意身後大軍莫要為敵軍氣勢所攝。
我雙手合抱胸前,面無表情地冷眼看著對面的曹操,身後排山倒海般的狂吼高呼聲彷彿對我沒有產生半點影響。
小半晌後,我緩緩舉起右手。震撼人心的狂吼聲逐漸消歇了下去,戰場很快重新歸於沉寂。
只是片刻的工夫,戰場由極度喧嘩轉為極度寂靜,強烈的反差讓人甚至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哈哈哈……」曹操忽地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豪氣。「翼德豪情不減當年啊!」
輕輕捋動著頷下長髯。曹操揚聲回道:「曹某到此,非圖其他,乃是為止荊州之亂。自景升公不幸為宵小所害後,操聞荊州內亂頻頻,唯恐戰火殃及百萬荊州子民,故親率王師至荊北,欲止干戈、息戰事。然機緣巧合之下。竟似令雲長、翼德生出許多誤會,以為曹某對荊州心懷覬覦。」
歎了口氣,曹操微拱了拱手說道:「但而今有雲長、翼德在荊州,操料想內亂平息也只在朝夕之間了。既如此,操又何必多費心力?」
以曹操的頭腦,不可能看不出此刻與聯軍展開決戰對其是何等地不利,但他的面皮和找台階的水平卻更加令人「欽佩」。明明意在趁火打劫,卻硬生生被他扯成為止干戈而來。而且這傢伙臨了還不忘在我軍和荊州軍之間下「絆子」……
不過,即使明白他的「厚顏」和「險惡」。我也奈何不了他什麼。全面決戰的發生,眼前無論對我軍,還是對於曹操都是需要竭力避免的。
曹操肯定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敢於小小地「挑釁」一把……
「好!有曹公這話,張某也算寬下心來……」我毫不猶豫地大聲接口說道,「但不知曹公何時能夠退出荊北?」
「恩……荊州亂局將平,曹某自也不需多做逗留。若雲長、翼德無瑕一敘故情,曹某意在即刻率軍回師許都!」曹操捋了捋頷下長髯,似乎思索了一下,隨即回道。「但臨別前,曹某也有一語相贈……」
不知這老狐狸又想搞什麼把戲?我右手前攤。大聲回道:「曹公但講……」
「操以為。荊州事荊州決!」曹操微微一笑,朗聲說道,「既然荊州內亂將平,雲長、翼德何不與曹某一道提師離荊,各歸本位,由劉荊州與荊州眾賢達自行收拾局面,還荊州一片安寧?」
這傢伙果然不安好心!這一提議,仍為了挑撥我軍與荊州軍的關係,以此迫使我軍退出荊州,斷絕我方控制荊州地可能性……
「這個勿需曹公擔心!」我語帶些許諷刺。非常乾脆地回道,「只要曹公退出荊州,我與兄長自會引軍歸還揚州。」
「如此甚好!」曹操雖然明知我話中的諷刺意味,卻也不動怒,當即大笑說道:「曹某這便引軍北返,雲長、翼德也不必相送了!」
「曹公臨去之前,還請將我軍陣亡將士遺體奉還……」
由於彼此間很有「默契」,有關曹操退兵的相關事宜很快就在戰場上商議完成
曹操允諾在七日之內,將「進入荊北平息干戈」的兵馬全數撤出。仍以原先的疆界為限,不侵佔任何土地;
聯軍允諾在曹軍撤退時不出兵追擊;
曹軍歸還我軍負傷將士及陣亡將士遺體,聯軍負責掩埋陣亡曹軍將士遺體……
兩個時辰後,曹軍交還了風騎軍和涼州鐵騎中的少數倖存將士(不足百人),並陣亡將士遺體2100具、倒斃戰馬2000匹後,開始緩緩後撤。
當然,曹軍撤退時,仍顯得非常謹慎,唯恐聯軍會違諾突襲追擊。以曹操為人的狐疑,是不可能完全信任與聯軍達成的口頭協議的……
待曹軍撤退了約50里後,聯軍開始緩緩尾隨北上。
是夜,聯軍在距南鄉約30里處安營紮寨。
中軍帥帳中,只有我和馬岱兩人。
馬岱垂首立在帳下,因為日間血戰地緣故,他的精神顯得有些疲乏,臉色蒼白,面上流露出一絲沮喪、悲慼之色。
傷的頗重的馬休和那近百名涼州騎兵被大夫料理完傷勢後,正在營中休養.
「將這些忠心耿耿跟隨你的將士全部送入虎口中,你現在滿意了麼?」我面色沉肅地看著馬岱。冷聲詢問道。
馬岱雙手合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變得異常突兀,身體微微顫抖,但頭顱卻依然低垂。聽了我的話後,他出奇地沒有出聲駁斥,整個人死一樣地沉寂。
「若事難卻仍有可為,拼盡全力後。縱然失敗也可稱為英雄;明知事不可為,卻要勉力而行,這只能算是匹夫之勇!」我毫不客氣地繼續痛斥道,「2200名奮不顧死的優秀將士,就是因為你這匹夫之勇,白白丟掉性命!」
馬岱忽地抬起頭來,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你大概是想說。如果大軍肯配合你,未必不能成事……」我冷冷地笑了笑,無情地駁斥道,「今日地情形你自己非常清楚。以曹操的老奸巨猾,怎麼會對追兵沒有防備?如果大軍當真與你一起出擊,屆時全軍都會陷入曹操埋伏之中。」
頓了頓,我起身走到馬岱面前,直直地盯住他:「你也算征戰不下十年地沙場宿將了,你來告訴我——今日大軍若當真與曹操決戰,有幾成勝算?即便勝了。傷亡又會有多大?又有幾成把握能夠擒斬曹操?」
馬岱先是與我對視,但片刻後。他選擇了退避。將目光移到了一邊去,神情顯得有些惶惑、沮喪……
依照今日地戰場態勢,聯軍除了有人數上地優勢外,其他條件都跟曹軍是對等的,真正決戰到底,聯軍勝算雖大,但傷亡恐怕也會相當。也就是說,殲滅5萬曹軍,聯軍至少也得付出4萬人以上的代價。而且這還是在對方不能有援軍趕到的前提下……
此外,由於聯軍無法提前切斷曹軍的退路。想要幹掉曹操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許褚虎衛營的護衛下,曹操逃脫應當不成問題。只要逃掉了曹操,即便全殲其他曹軍也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不用費多大力氣,曹操就可以將這5萬人的損失補起來……
不需要我說的多麼詳細,馬岱只要冷靜下來想一想,自己也能明白這個道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男兒報仇,十年不晚……」我稍稍放緩了些口氣,「只要你們兄弟留得性命在,還怕日後沒有機會向曹操、韓遂報仇?當今天下,除我大哥外,再無旁人有能力抗衡曹操。而我大哥與曹操之間勢有一戰,或五年、或十年、或二十年,彼此間必是不死不休……」
馬岱似乎被我的話所吸引,再度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認真地聆聽著……
「但張某始終相信,勝者必會是我大哥……」我眼中流露出一絲熱切之色,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勇者無畏,仁者無敵!大哥卻是勇仁兼備……」
說到這裡,我突然舉步走到帳門口,掀開布簾,仰望夜空……
繁星點點,南方的夜空中有一顆星格外明亮,閃爍的光輝落在眼中,逐漸地幻化成大哥那爽朗可親的微笑面龐。
兩個月了,又出征兩個月了……
馬岱也是一陣沉默,肅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我們二人就保持著這種奇特的沉默靜立狀態!
過了許久,我放下布簾,轉身回到帳內,看了看馬岱:「想清楚了麼?如果你仍一意要現在去復仇,我也不會攔你,但我軍中卻絕不會留一累違軍令之人。你可以帶著你的人自行離去,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若戰場相遇,仍是你死我活,不需留手。」
頓了一頓,我繼續說道:「如果你願意留下,但張某有生之年,必竭盡全力為你向曹、韓二賊血仇……」
說完後,我靜靜地看著馬岱……
「啪∼!」馬岱忽地單膝跪地,雙手合抱成拳,深深地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