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郡,石泉縣。
石泉縣位於漢中郡東北邊陲,正臨子午谷出口之處。子午谷道,是連接長安與漢中的一條棧道,此棧道穿插於八百里秦川之中,沿途懸崖絕壁,地勢險要,許久以來甚少有兵馬於此行走。也因此故,石泉縣雖扼子午谷口,戰略地位重要,但數十年來卻幾乎未曾經歷過任何戰事。石泉百姓生活雖不殷實,卻也安寧。
但數日前,萬餘西涼殘兵的突然而至,卻徹底打破了這個偏遠小縣的寧靜。為躲避曹操、韓遂聯軍的追擊,馬超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採納法正的意見,冒險穿過子午谷,進入漢中以圖東山再起之日。但這一路之上,馬超殘軍經歷的艱難困苦是難以想像——難行險道、傷病無醫……但最大的困難還是飢餓。由於敗退的太過倉促,馬超軍根本未來得及攜帶多少糧草,在進入子午谷的第三日,便陷入斷糧狀態。戰馬尤可以山間道旁的枯草充飢,但人卻無以為食。百般無奈,馬超只得一面命士卒沿途狩獵,將所以能夠食用的生物全部捕獲過來,另一面忍痛將那些略帶傷疾的戰馬屠宰後,充做軍糧。至後來,那些傷殘不治而死的士卒也被馬超下令割肉而食。前後共費時十四天有餘,馬超軍才勉強脫出子午谷。此時已經是人困馬乏,入谷時的15000騎,只剩下不到11000人,戰馬僅餘不到9000匹。
出得子午谷後,馬超在法正的指引下,率軍攻克石泉縣,獲取了一些補給。隨即,馬超一面命令麾下士卒抓緊時間休整,一面派遣斥候打探漢中腹地的情況——若漢中太守張魯對己軍的到來沒有察覺、防備。馬超便準備揮軍奪取漢中,作為自己根基。
但很可惜,就在馬超奪取石泉的第二日,張魯便察覺到馬超的到來。並且,賈詡又派遣了細作在漢中大肆散播起「馬超意欲奪取漢中為根基,進而向韓遂復仇」的謠言,同時賈詡還命人聯絡上張魯親信之臣楊松,許以厚利、慫恿其在張魯面前鼓吹馬超的威脅。以引起張魯的警惕之心。賈詡的這一系列舉措果然收取奇效,張魯對不速之客馬超大起戒心。隨即在主簿閻圃的建議下,張魯向赤陵、西鄉兩地大肆增兵,將通往漢中腹地的兩條要道死死扼住,令馬超的企圖徹底落空。
石泉縣衙
「……昨日,張魯又向西鄉調動了不少兵馬……」馬岱面現憂色,沉聲向馬超稟報道。
「……」馬超面色陰翳,顯然心情極差——張魯的防備越來越緊密,調動的兵馬越來越多,奪取漢中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更要命的是,石泉縣原本就不多的庫存糧草已將耗盡。馬超軍又將陷入乏糧的境地。
「法先生,漢中還呆得下去麼?」沉思片刻,馬超轉頭對下首的法正問道。
這段日子實在太過艱苦。法正整個人也瘦了一圈,「若想留在漢中,軍主只有一個選擇——投奔張魯……」
法正的話還未說完,馬超英挺的劍眉便已深深蹙起,臉上也掛了寒霜。
「但於軍主而言,這一選擇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張魯縱收留軍主,肯定也是百般提防,甚至可能奪取軍主的兵權。如此一來,軍主復仇便定然無望了……」法正留意著馬超的神色,仍自不慌不忙地說道。
「這麼說來。法先生也認為應當離開漢中……但我等還可去向何處?」馬超面色陰翳依然,沉聲追問道。
「既然奪取漢中無望……」法正肯定地說道,「那惟有東進佔據上庸了!」
「上庸乃是荊州之地,荊州牧劉表擁兵十萬有餘,實力遠勝張魯。若招惹了劉表,引其發兵來攻,即便我軍佔據上庸,恐怕也守不住……」龐德搖了搖頭,提出異議。
「只要軍主能夠奪取上庸……」聽了龐德的反駁。法正面色不改,自信說道,「正願前往襄陽,以三寸之舌遊說劉表不起兵反攻,甚至還可讓其向軍主提供糧草輜重……」
「這如何可能?」不僅龐德,堂中所有人就感到匪夷所思。
「請孝直先生詳言!」馬超微楞之後,立時感興趣地詢問起來,連語氣都變得「客氣」許多。
「…………」法正不緊不慢地解說了起來。
待法正說完,龐德等人面上驚色更濃。
「就這樣辦!」半晌後,馬超突然拍案說道,「橫豎已經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傳我將令,即刻整頓兵馬,準備出征上庸!」
「是!」
「大哥,我軍糧草將盡,恐怕不了多久!」馬岱提醒馬超說道。
「將城中能夠搜集到的糧食、牲畜,全部帶走!」馬超漠然說道,「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是!」馬岱略一猶豫,還是應了下來。
「……」法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之色,隨即無聲歎了口氣——所謂百姓,在馬超眼裡跟「牲畜」恐怕沒有兩樣!
柴桑方面,負責情報搜集的魯肅,一直對丹陽、廬江地一舉一動保持高度關注,細作是12時辰不間斷派出。
正月二十九,有細作將太平縣駐軍猛增、以及錦帆水軍逼壓三山的消息傳至了柴桑城中。
得到魯肅的稟報,孫權不敢怠慢,急將都督程普、長史張昭等人商議此事。程普認為丹陽敵軍屯兵太平,必是有意進犯,提議孫權增兵東線,以做抵禦之用。但魯肅卻提出不同看法。魯肅認為,這幾月來丹陽敵軍雖徵募了大量兵員,但其操練的時日尚短,還不足以形成戰力。以張飛用兵之能,絕不可能行此不智之舉!而且即便張飛真要進攻,也應該是先攻會稽,先穩定住後方才對。魯肅推測敵軍如此調動,有可能是為進犯會稽做準備。
經過仔細思索之後,程普、張昭等人贊同魯肅的分析,但同時他們也認為對張飛的西向進襲也不可不防。
綜合幾方意見後,孫權決定一面派人急向會稽方面示警,另一面由都督程普親率兵馬增援東線,以震懾丹陽敵軍。
孫權不知道,籠罩在會稽上空的戰雲已經雷霆初現!
正月二十八日。魏延領大軍萬餘人行至餘杭,與陸遜匯合。隨即,就在餘杭,魏延進行了攻襲會稽的第一次正式軍議。
身兼餘杭、富春兩縣之令、並任隨軍參謀的陸遜,先向魏延等人詳細地敘說了富春江南畔敵軍的佈防情況。吳郡與會稽兩郡就以富春江為界,欲進襲會稽,必須要渡過富春江。呂岱也正是看到這一點,所以沿富春江南畔嚴密佈防。陸遜認為,即便有丁奉的錦帆水軍相助,若要直接強渡富春江。必然損失慘重。如此一來。將非常不利於接下來攻略會稽的行動。
魏延認同陸遜的看法。仔細察看地圖後,魏延提出一個大膽的「暗渡陳倉」計劃——一面以大部兵馬屯駐富春江北畔,擺出將要渡江進襲的姿態;另一面派遣精兵搭乘錦帆營戰船。乘夜色走海路繞過富春江敵軍防線,在會稽腹地的余姚登陸,而後直抄會稽城,端掉呂岱老巢。如此一來,奪取會稽全郡便可易如反掌。
年輕氣盛的全琮對魏延的計劃大表贊同,並主動請命領軍奇襲余姚。老成持重的廖化卻提出異議。廖化自奉命來到吳郡後,就通過多種途徑,比較詳細地瞭解了會稽太守呂岱的情況。廖化認為呂岱知兵善略,為人謹慎,並非一般對手。說不定,呂岱已留意到余姚遭襲的可能性,而安排了應對措施。而且,縱然有夜色為掩護,也難保不被所察。奇襲兵馬若做不到「出奇不意」,將極有可能身陷死地。
廖化的軍職雖然比魏延要低上數級,但論及軍中資歷,廖化卻在魏延之上。而且,廖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對他的意見,魏延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此時。在魏延的計劃基礎上,陸遜提出一個連環之策——計策的前半部分跟魏延的計劃一樣,後半部分卻發生巨大變化。陸遜提議將奇襲余姚的行動故意露出一些蛛絲馬跡,讓呂岱察覺。以呂岱的謹慎性格,必然會加以戒備。會稽郡軍力有限,為保郡治不失,呂岱勢必會將佈防在富春江的兵馬回調。富春江南畔可供大軍登岸的地點有好幾處,呂岱軍的駐防本就有些捉襟見肘,一但再撤出少許,漏洞就更大。己方大軍便可在錦帆水軍的掩護下,尋找空虛處渡江。同樣,陸遜也考慮到呂岱不上當的可能。陸遜提議,走海路佯攻余姚的兵馬可做兩手準備,若呂岱並未上當,就由佯攻變實取。
仔細思考之後,魏延、廖化等人採納了陸遜的提議,隨後眾人又就一些細節問題進行了商討。
正月三十日,魏延領大軍進抵富春,並在富春江北岸大肆搜集船隻,擺出準備強行渡江的姿態。與此同時,按照魏延的要求,廖化派出整整一屯狼牙兵,以什為單位,負責獵殺擒拿呂岱派過江北的斥候。
另一方面,全琮領本部兵馬趕至老家錢溏,匯合了業已屯駐錢溏的錦帆水軍丁奉部。隨即,全琮利用家族力量迅速在錢溏徵調起大中型運輸船隻二十餘艘,以做「奇襲余姚」的準備。
會稽太守呂岱近幾月來非常鬱悶——先是兵敗吳郡,被一個不到20歲的毛頭小子陸遜耍地團團轉。隨後,剛想通過「以戰補兵」之法擴充軍力,劉備軍的進襲居然就來了。南面賀齊與山越的戰爭,短時間內恐怕還結束不了。此次山越族表現出的韌性十足,儘管連續5次敗給賀齊,但他們居然還在頑抗著。賀齊的戰報上估計,短則一月,長則三、四月,才有可能將山越族組織起的數萬大軍徹底擊潰。擊潰這股大軍後,才有可能掠奪人丁在充軍補戶。賀齊還強調,此次山越族的火氣已經被自己激起,縱然自己撤退,山越軍亦有可能尾隨攻擊而來,所以此戰務必分出勝負才能收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見了賀齊的回報,呂岱已知此次抵禦劉備軍的進襲,賀齊麾下的數千士卒暫時是派不上用場了。如今呂岱手中僅只有2800餘士卒,其中還有1000餘人是新兵。不得已之下,呂岱江其中的2000人駐防在了富春江邊。呂岱本還指望能夠從會稽幾大宗族那裡再借幾千私兵作禦敵之用,但不知為何,那些與呂岱關係頗佳的宗族突然一個個都推委了起來,道族中已無私兵可用。呂岱儘管知道是推委之辭,但半點火氣也發不出來——一旦關係鬧僵,誰能肯定這些宗族不會對劉備軍倒戈相向。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會稽就徹底完了!
千求萬懇之下,呂岱才非常艱難地借到了千餘私兵。就在這時,細作回報在錢溏一帶發現有船隻的徵調跡象。
聽得消息,呂岱大為起疑——如若劉備軍準備強渡富春江,也不需要從百里之外的錢溏徵調船隻。
仔細思索之後,呂岱震驚地得出結論——劉備軍必然是準備繞過富春江,走海路奇襲會稽腹地,甚至有可能直接攻襲郡治所在。
擔心之下,呂岱即刻派遣斥候密切留意錢溏方面動向。
二月初二傍晚,細作回報——發現錢溏方向有不少大船朝東南方向駛來,並有戰船隨旁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