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一批吳郡青年士子在軍卒的護衛下來到秣陵。這些士子大多來自吳郡各大宗族,包括顧、朱諸族。派遣族中有為青年至大哥麾下效力,正是當日我與這幾族族長所約定的內容之一。我始終認為,任何的口頭甚至文字承諾都未必可靠,只有利用出仕投效的方法,才能將這些士族真正綁上大哥的戰船。雖然,其中有些士族目前在腳踏兩船……
設宴熱情款待了這些士子之後,第二日由簡雍挑選了其中5人留於丹陽任職,其餘士子則有錦帆營繼續護送至廬江、壽春……
擔任護衛任務的軍司馬還帶來了魏延的一封書信:在我的允許下,魏延在吳郡也進行了新兵徵募。由於全范和吳郡諸宗族的,徵募之事還算順利。依靠徵募,得新兵4000人,加之諸宗族提供的家兵,總共也達到了近8000人。兵員雖然增加了,但新的問題卻又出現。魏延向我提出兩個請求——其一,魏延準備將各大宗族提供的私兵調至丹陽。這是我事先的吩咐,目的就是為了避免諸族對這些私兵的隱性控制。但同時,魏延這小子又含糊其詞地請求我調撥一批丹陽新兵還給他。其二,增加了大量新兵後,操練的事務也變的繁忙,而且魏延那裡人手有些短缺。故而,魏延請求我調派一些基層軍官給他。
仔細考慮之後,我決定調金疇前去吳郡,作為魏延的副手,協助操練新兵。金疇性情沉穩,辦事老練,加之軍中資歷頗深,以他來輔佐能力很強、但性格略顯浮躁的魏延,應該是不錯選擇。隨即,我又讓金疇從老兵中抽調出數十名都伯、什長。隨其一同前往吳郡。而金疇的熊槍營,則交由林雪一併統領。
十月二十六,吳郡又起戰事。孫家勢力仍較為頑固的烏程縣,縣內豪族陳勤,勾結烏程治內山賊,起兵襲破烏程縣。而後,陳勤廣發告文,道孫權任命自己為吳郡太守。妄圖煽動吳郡諸縣響應。
但很可惜,陳勤還沒等到響應叛亂之人,魏延的平叛軍卻已先行趕到。陳勤欺魏延遠來疲憊,派軍出城攻擊,但他卻忽視了非常重要的兩點,——叛軍以賊兵為主,戰力實在有限,欺負百姓或許綽綽有餘,而遇上訓練有素的大軍便顯得不堪一擊。即便魏延軍遠來乍到,真正戰鬥起來,叛軍也是處於絕對下風。早有準備的魏延很輕鬆便擊敗烏合之眾地叛軍。而陳勤所犯的第二個錯誤。也跟賊兵有關。這些山賊為害烏程頗甚,非但普通百姓,就連烏程縣內其餘宗族亦對其痛恨至極。山賊入城。幾如蝗蟲過境,無惡不作。先前因賊眾太廣,諸宗族敢怒不敢言,但當賊兵被魏延擊敗後,一切顧忌都已不存在。烏程大族姚氏、錢氏合力派遣家兵打開一面城門,迎魏延軍入城。陳勤與山賊首領亂中被殺,其餘山賊亡命逃出烏程,向東逃竄,又被奉魏延命協助平叛的陸遜截住,全部就擒。
整起叛亂前後歷時不到三天。即被魏延、陸遜聯手撲滅。隨即,魏、陸二人又順勢將山賊巢穴夷滅。
事後經審訊,才知道陳勤的叛亂得到了孫權細作的蠱惑。這場叛亂對我方雖造成一定損失,但對孫權的負面影響卻更大——陳勤若僅是叛亂,或許在吳郡諸宗族看來並沒有什麼。但他錯就錯在勾連山賊,佔據城池後山賊無休止的破壞騷擾,已經徹底將烏程諸宗族推到了孫權的對立面。而這些宗族又通過自己地關係網,將消息傳向吳郡、乃至整個江東。老狐狸全范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將此事添油加醋寫成佈告。遍傳各地。以至於,其後再有孫權細作潛入丹陽、吳郡煽動攪亂,各大宗族要麼不聞不問,要麼索性將細作擒獲送往地方官府。
柴桑。魯肅領著一位青年文士急赴郡守府,求見孫權。
「主公,肅昨日於市街偶逢一大賢。此人年齒雖然不長,但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謀略不減於管、樂,樞機可並於孫、吳,實乃世間罕見之奇才。」魯肅語氣頗顯急切地對孫權說道,「主公欲成就大事,當可用此人!」
「哦∼∼!」聽魯肅如此誇獎一人,孫權也不禁好奇起來,出聲問道,「子敬,此人現在何處?」
「稟主公,正在廳外,可否一見!」
「快請!」
不多時,一名青年儒士隨魯肅跨入廳堂。
「主公,這位便是肅所言大才龐統龐士元。龐先生襄陽人士,乃是荊州鴻儒龐德公之侄,亦是德公門下高弟!」
「襄陽龐統,見過孫討虜!」龐統拱手微施一禮,隨即便仔細打量起孫權來。
孫權也在仔細打量龐統,不多時便不禁皺起眉來——龐統身材短小濃眉掀鼻、黑面短髯,相貌可說醜陋怪異之極,實在很入不得目。相貌醜陋便也罷了,更讓孫權不高興的是龐統週身散溢的傲氣。一般來說,莫說像龐統這樣的白身儒士,就是江東重臣宿將,見著孫權也是深施大禮,從未有誰只行拱手之禮。
「龐先生所學,以何為主?」強忍著不高興,孫權沉聲詢問道。
「不必拘執,隨機應變!」龐統雖也看出孫權的不高興,但仍是不以為意地回道,語中自帶幾分狂傲。
「比之張公、公謹、子敬諸位如何?」孫權眉頭深蹙,繼續問道。
「與這諸位大不相同,不可比也!」龐統眼中現出一絲異色,淡然回道。
龐統雖說不可比,但語氣卻並非如此,顯然他是認為周瑜、魯肅等人還比不得自己。
魯肅並未生氣,但孫權卻已忍受不了龐統的狂傲,語帶譏諷地說道:「公既如此高才,為何在荊州不能見用,反來我江東?」
知道投奔孫權的意圖十之八九將要落空,龐統無聲地歎了口氣。但話中卻絲毫也不服軟,「錦上添花之事,統不屑為。前來柴桑,乃為雪中送炭!」
非蠢笨之極的人,便可聽出此話的意思——龐統認為孫權的實力遠不及荊州劉表,甚至趕不上劉備。孫權年輕氣盛,如何奈得住龐統這話,厭煩地負面情緒立時戰勝了求賢之心。
「江東四季如春。只怕無有公送炭之機會!」孫權立起身形,冷冷說道,「我有些累了。子敬,你要好生招待龐先生!」
龐統何等聰明之人,立即聽出孫權地逐客之意,傲氣頓起,微一拱手,掉頭就走。
孫、龐二人對話極快,魯肅還未來得及插口,事情就已經鬧成這種局面。看了看遠去的龐統。魯肅懇切地對孫權說道:「主公。龐統性情雖傲,但卻是濟世之才,於主公大業極有臂助。還請主公容忍其傲氣。將其收為我用!」
「此人乃一狂士,徒呈口舌之利,未必便有真才實學,否則怎不見用於荊州?」龐統倨傲之極地離去,更讓孫權惱火,「我有張公、子敬、公謹相助,足矣!」
擺了擺手,孫權打住魯肅地繼續勸說:「子敬,此事不復多言……」
魯肅無聲歎氣,隨即無奈地告辭離開。
出了郡守府。魯肅急步匆匆尋到龐統,先為孫權不用之事致歉,隨即問道:「龐先生,我主年少氣盛,你何必故以言語相激,而致如此境地……」以魯肅之智,自然看得出龐統先前的表現帶著試探的意思。
「呵呵……」龐統呵呵一笑,似乎並不為孫權拒用之事生氣,「魯大人。當今之世,君擇臣,臣亦擇君。我適才正有試探之意。以我性格,若無寬宏之主,必難得善終。孫討虜雖有雄才,但顯然並不適合於我!」
「…道事不可為,魯肅無奈地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龐先生將欲何往?」
「回襄陽,結廬而居,先觀天下大勢,再做籌謀!」龐統看得出魯肅為人,笑著直言說道,「魯大人,諸葛子瑜可在柴桑?」
「子瑜已調任彭澤令!」魯肅略先驚異地回道,「龐先生認識子瑜!」
「乃是統故友之兄!」龐統向拱手魯肅施禮說道,「統這便告辭了,若有緣再見!」
「……」魯肅頗為惋惜地再歎口氣,懇切地說道,「我讓人送龐先生返回荊州……」
「不必,多謝費心……」龐統笑著擺擺手。
此時,兩人所在恰好無人。猶豫了一下,龐統淡然對魯肅說道:「以孫討虜性情,魯大人日後還是少逆多順為好,否則恐惹其禍!交淺言深,還請見諒……」說罷,龐統告辭離去……
望著龐統背影,魯肅第三次歎氣,隨即緩緩轉身回府……
翌日傍晚,龐統隻身來到彭澤,見著諸葛謹。
「二弟真去了壽春?」聽罷龐統的話,面龐祈長卻不失儒雅的諸葛謹訝然說道。隨即,諸葛謹搖了搖頭,歎氣說道,「也罷,說不定壽春更會有他一番天地……」
瞭解了來到江東的原由經過後,諸葛謹搖頭說道:「士元,你雖滿腹經綸韜略,但這性情還真是要改上一改!」
「若改了性情,還是我龐統麼?」龐統呵呵一笑,傲然說道。
諸葛謹頗為遺憾地說道:「士元,你當真要回返荊州?」因為諸葛亮的原因,諸葛謹也將龐統看作自家兄弟一樣,
龐統輕輕點頭。
「……以我之見……」諸葛謹猶豫一下說道,「你莫如也去壽春!」
「嗯∼?」見諸葛謹居然鼓勵自己去投效劉備,龐統不禁愕然,「壽春未必適合於我!」
「士元,你與我二弟才堪匹配,難分伯仲,又何必強自相爭!」諸葛謹亦是聰明之人,對龐統、諸葛亮等人的情況也頗為瞭解,自然清楚龐統的心裡的好勝心,「更何況,即便爭勝分先。也不必各居一方、針鋒相對。你等可以建功大小逐出勝負,既有結果,又不傷和氣,豈非美事!」
「……」龐統低頭沉吟,似在思索。
「以用人論,曹操、劉備可稱當世雙絕……」諸葛謹並沒有因為身為孫權之臣,就胡亂貶低曹、劉,「曹操勢已壯。劉備羽未豐。若要展露頭腳,建立奇功,當是壽春更大一些。」
「子瑜兄,這江東雙雄並立之勢恐怕維持不久,你當真要與船同沉?」龐統有些奇怪地說道。
「確實,那張飛在丹陽募兵甚切,恐怕西進南下之日不遠。屆時能否抵抗確難預料……」諸葛謹無奈說道,「但我既已投效孫討虜,輕易背之,必為天下恥笑!」
「士元。你如何作想?去壽春,亦或回荊州?」諸葛謹不想在自己的問題上糾纏太多,反問龐統道。
「……我想先去丹陽,看看那位當世名將……」思索了片刻。龐統突然笑了起來。
河北方面,曹操聚殲并州援軍後,再回擊真定之北,擊破幽州援軍近萬人,但更多的幽州援軍卻已然撤回幽州。
隨即,夏侯敦又將袁譚北遷之事報於曹操。曹操聞訊大喜,即遣人至真定、河間,以「袁譚棄冀州不顧」一事,勸誘牽招投降。但牽招抗擊之心卻堅如磐石,奮起一箭擊殺勸降之人。以示自己的決心。曹操一怒之下,率軍強攻真定。
原本曹操以為,在並、幽援軍大敗、袁譚棄渤海北上這些不利消息的影響下,真定軍的士氣會非常低落,破城當非難事。但不想,牽招不知用什麼方法竟能保持士氣不墮,真定袁軍堅守三日,儘管傷亡頗大,但城池巋然不動。
傷亡超過5000人後。曹操冷靜下來,放棄強攻。隨即繞過真定城,將真定郡內另一座屯兵城池攻克。繼而,曹軍轉進河間,連破數城。至最後,真定、河間兩郡,只剩牽招駐守地真定和王凌駐守的樂成二城仍歸袁軍麾下。但偏偏這兩城屯駐地都是超過2萬人的重兵,曹操也不敢貿然突入幽州,以免被斷了後路。
另一方面,夏侯敦接到曹操軍令後,也開始對渤海城展開攻勢。先是心理攻勢,不見效後,直接開始攻城。但固守渤海地審配動用手中的三萬袁軍,將城池守衛得滴水不漏。夏侯敦雖擅用兵,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向曹操稟報。
曹操聞訊後,命夏侯淵、曹洪分別看防真定、樂成,曹操自己則親領大軍開赴渤海。
渤海是冀州東面門戶,此城一破,幽州便只在眼前了。
十一月初三,秣陵
已是初冬,寒意倍生。校場中,新兵操練如火如荼,關平、李嚴、郝昭等人躬親入手,與士卒整日練在一處。
雖同樣是新兵,但關平的「無當飛軍」進步速度明顯要快上一籌。這些山越新兵,身體精壯,格殺技巧更勝常人多矣。近戰用刀、遠戰弓弩,無一不通。而且他們所用箭支還喜歡塗抹土製毒藥,毒性頗強。對這支「飛軍」,基本的格鬥操練已可省去,所需要進行的就是戰陣訓練。關平年齡雖少,但在我麾下的戰陣經驗卻已相當豐富,而且這小子沒有架子,善於向他人請教。練起兵來倒也是頗有一套了。
行走於校場中,我不時對各部曲操練中的問題指點一二。
就在這時,府中親兵忽然派人來報,道有一狂士在郡守府外,直言要見我。
「狂士??」雖然驚異,但略一思索後,我還是急步匆匆地離開校場,趕回郡守府。
這世上的「狂士」有兩種,一種是真狂,以至不知天高地厚,說的不入耳些,就是有些神經質,如「裸衣罵曹」的彌衡(連郭嘉、荀氏叔侄都不放在眼裡,何其狂也);另一種卻是假狂,以「狂」來試探人心。這一類人通常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
如果是第二種人,就千萬不能錯過了!
郡守府門口,簡雍頗為驚訝地看著神態倨傲的醜陋青年,急聲說道:「這位先生,莫不是德公鹿門高弟?」
「原來是簡治中!」醜陋青年微微一笑說道,「襄陽龐統,想見一見張征虜,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