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我一個人在山頂徘徊,今晚的滿天星辰如同閃爍的寶石,點綴在深藍色的天空,天空就像一塊巨大柔軟的天鵝絨,可以包容一切。醉露書院
隱說當時他們一行人,剛一離開洛陽,就發現有人跟蹤,而且對他們動了殺機,他們不敢就近停留,費盡心思才甩掉追兵,躲進了羅浮山。
雖然沿途葛洪也一直為司馬衷救治,可是中毒太深,又一直拚命趕路,直到進了山裡才開始系統的治療,而司馬衷整整昏迷了大半年,嘴裡念叨著我的名字。
半年後司馬衷剛一醒過來,顧不得身體虛弱,就要去洛陽找我,而當時我已經跟著劉曜離開。
司馬衷堅持找我,隱為了讓他安心養病,騙他說我還在洛陽等他,一年之後,司馬衷知道我不在洛陽,卻是因為天下人都知道劉曜封了晉朝皇后當自己的正妃,從那之後,司馬衷再也不提尋找我了。
山頂有一塊巨石,向前伸展,我站在巨石上,頭頂是皓月當空,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真是可笑,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因為我嫁了劉曜,因為劉曜能當個好皇帝,就造成了我們層層阻隔。
亙古不變的天空下,人類的一切際遇,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是不是都這樣的簡單呢?無論什麼樣的痛苦,什麼樣的欣喜,什麼樣的絕望,什麼樣的期待,說穿了不過都是很簡單的事情。
短暫的生命,糾結的這些,不過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心中豁然開朗,伸開雙臂。醉露書院對這未知的夜空深呼吸。
風從我週身穿過,吹起我地長髮和衣衫,立刻覺得自己身體輕快,彷彿隨時都能飛昇。
一想到飛昇,心裡有些發笑,我怎麼會相信這個?可是為什麼不能相信這個呢?不然我為什麼能出現在這裡呢?
前幾天,惠普曾經告訴我,如果我想要回去。也許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惠普又是什麼意思呢?我陷入了沉思,惠普。一直以來,雖然我覺得他就像一個騙吃騙喝的神棍,穿著神的外衣在人家行走,可是又彷彿真的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騙得過他。如果說是湊巧,那巧合的次數也太多了。
只是,我再一次歎息一聲,酸菜、隱、甚至惠普和葛洪都在分別勸過我,只有司馬衷沒有出現,最應該出現的那一個反而除了一開始在水潭邊見了一面,再也看不到他。
憤怒的時候。我曾經質問隱為什麼司馬衷不過來,隱的回答是皇上不願意來,不能來。當時我被這個回答氣個半死。
現在想想,這話透著蹊蹺。
司馬衷住地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處,就在山頂,正對著東方,每天都能見到山間地日出,這兒雖然地處南方。可是海拔高,四季如春,夏無酷暑,冬無嚴寒,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在門外徘徊一陣,猶豫良久,最後還是沒有進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趕緊來到那塊凌空的巨石,遙望東面的雲海。那兒的雲彩已經變成了金色,不多時就將有火紅的太陽噴薄而出。醉露書院
又是新的一天。
正看得入神,一身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隱隱約約還夾雜著司馬衷的低語。
我裝作毫無覺察的樣子,仍是背對他們。還像以前一樣。我和司馬衷一旦鬧了矛盾,隱和酸菜就會出來製造機會。只是,我心裡冷冷一笑,如果他們還以為這樣的方法還有效,那就小看我了。
我猛地轉身,倒要看他們這次在玩什麼花樣,入眼地情景倒讓我一愣。
隱和酸菜一左一右,如同拖著一袋麵粉一樣,將司馬衷拖上來,令人憤怒的是,這袋明明有錯的麵粉還不情願的樣子,不斷掙扎著。
我因為生氣,反而冷靜了,聲音淡然的說道:「他自己有腳,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想去就不去,幹嘛拉拉扯」
隱和酸菜對看了一眼,突然兩手一鬆,然後兩人很有默契的消失。
我再次冷冷一笑,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司馬衷,「你總算來了。」
司馬衷低著頭,看不出情緒,就這樣沉默良久,突然抬起頭衝我一笑,燦爛明淨,朝陽映在他地臉上,如玉的面頰泛起紅暈,如同我們初次見面那樣,分外動人。
又想用美男計了?我心裡不屑的想著,可惜我不是當初的小姑娘了。
「終於又見到你了。」他笑。
為什麼不去找我?這句話夾雜著憤怒在我舌尖滾來滾去,又被我壓了下去。
「見到容容真好。」他的眼睛烏黑純淨,溢滿柔情。
「好!」我咬牙笑道,「我也覺得很好,這次來,是來和你離婚的。」
司馬衷微微一怔,目光閃閃,彷彿有淚光閃爍。
我掉轉頭不去看他,繼續道:「我這個人最討厭拖拖拉拉的,今天我正式告訴你,本姑娘要跟你離婚了。從今以後,你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越說越氣,越說越覺得理所當然,彷彿這真的是我尋找他的原因了。
在我右手端,有一棵荔枝樹,因為長在靠近山頂的地方,不算高大,姿勢也有些傾斜。我坐下來,斜倚著樹幹,看著朝暉一點一點地蔓延,天上的雲彩絢麗多彩。
「你……是要給劉曜一個名份嗎?」司馬衷語出驚人,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震驚的轉頭看他。
給劉曜名份?這句話他也能說得出來,劉曜是誰,那可是當世英雄,趙國皇帝,需要靠我給他名份嗎?這又不是女尊文。
他地眉梢眼角儘是笑意,唇邊還有幾道笑紋,挑著眉毛看我,「原來這幾年,你還是我地妻子。」目光熱烈。
我有些動容,司馬衷原來真麼瞭解我,只從這句話,就能猜出我和劉曜的相處情形。「一夫一妻,不光是要求你地,我也是。」
皇上的後宮一般都要一後四妃九夫人,還有數不清的沒有名分的低級嬪妾,而我竟然直接穿成了皇上的正妻,又是他唯一的女人,這樣的際遇,可謂是空前絕後的。
「不過那已經過去了,以後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欠。你可以三宮六院的過日子,我也可以……」我意興毫髮準備描繪美好生活的藍圖。
「小呆羊。」我的長篇大論結束於這句話語。
「小呆羊。」司馬衷繼續道:「我不想離婚,繼續做我的妻子吧。」
「我可是一直為你守身如玉呢。」他的話讓我想要落淚,又讓我想要發笑。
「不……」我選擇了拒絕。
「你不會的。」司馬衷說得很肯定,「你肯來找我,就不會在丟下我。」
「為什麼!」我大聲喊道,淚水落了下來,惱怒的瞪著他,難道就因為愛他,就可以一再被忽視嗎?
突然發現有些不對,我們這麼長時間的對話,司馬衷一直坐在地上,根本不曾起身,在潭邊見到他,他似乎也不曾動過,還有剛剛酸菜和隱拖他上來的時候,他的兩條腿好像軟綿綿的拖著,一鬆手立刻摔了下去。
我忍不住靠近他,盯著他的雙腿。
「我的腿不能動了。」司馬衷很坦率,「在你面前的是一個殘缺的人,你願意做他的妻子嗎?」
他的腿,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以前愛你,現在殘缺了更愛你。」司馬衷笑得燦爛,意氣風發,「你願意繼續愛他嗎?」
這就是原因嗎?司馬衷沒有去找我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