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二人對視一眼,都覺的得償心願十分高興。
「臨走之前,去見他一下。」容月低聲說。
「為什麼?」我奇怪問道,我一直想著不辭而別。
「幹什麼?」容月一瞪眼,「讓他死心唄,難道你還想著讓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
雖然我不願意再見劉曜,這一天終於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容月在十一月的一天,告訴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同時告訴我,今晚劉曜在陵宵台等我。
我,酸菜和容月一行人坐車出了城門,一路來到陵宵台下。酸菜和容月留在車中,我自己去面對劉曜。
陵宵台如同拔地而起的一座山峰,站在山底,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台階,我一步一步拾級而上,藉以平息自己的慌張的心情。凜冽的被風呼嘯,吹得我身上一陣冰冷,然而卻是靠近陵宵台頂,越是慌張心虛,我幾乎要奪路而逃,因為那兒,有一個君子,一個始終不曾對不起我,始終不曾逼迫過我始終對我寬容的人。而我,即使明知道自己已經對不起他,還要再一次對不起他。
還剩下最後一層的台階,我遲疑著不敢上前,來來回回徘徊良久,仍是不敢上前,我無法面對他,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就在我幾乎要奪路而逃的時候,頂端傳來劉曜的聲音,「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上來吧。」
陵宵台頂有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一個酒壺和一隻玉碗,桌旁有兩個石凳,劉曜並不在石桌旁,而是背對著我,坐在一根欄杆上,眺望著遠處的萬里江山。
那欄杆建在陵宵台的邊上,都是上好漢白玉,雕成蓮花的樣式。
「當日在這裡。」劉曜沒有轉過身,「我和你並肩接受群臣朝拜,攜手看旭日東昇,當時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嗎?」
我搖搖頭。劉曜沒有回頭,卻好似看到一般,繼續說道:「當時我滿心裡都是幸福,不是因為當了皇上,而是因為……」劉曜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們的約定他已經做到了。他當上了皇帝,如果按我們當初約好的,他當了皇上,我就應該成為他名副其實的皇后,然而我食言了,從一開始我就是想要拖延。
「知道我為什麼要建陵宵台嗎?」劉曜跳了下來,掉轉身面對著我,「當初建地時候,遊子遠拚命的阻止。說我剛剛登基,不宜大興土木,可是我不聽,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搖頭。
「為了你。」劉曜說得很乾脆,「我怕你思念洛陽,特意在這裡建了個高台,需要的時候。站在這裡。就能夠看到洛陽。」
「你來試試。」劉曜渾然不覺我的沉默,似乎很有興致的樣子,拉著我冰涼的手,指著東方,黑沉沉的天空下。哪裡能看到半點洛陽的影子,劉曜卻極目遠眺,興致勃勃的樣子,執著地望著洛陽。
「其實說是為了你也不盡然。」劉曜遙望一陣,終於搖搖頭,「也是為了我。我也喜歡洛陽。」
我幾乎落下淚來,史上多少紅顏頂著禍水的名號,可劉曜始終不曾這樣對我,石勒叛亂。他說是他的錯,連一個陵宵台,也說不全是為了我。
「你想對我說什麼嗎?」劉曜溫柔的看著我,聲音很低。他的目光帶著哀傷。定定的看著我。
「我……」我一開口才覺得自己聲音乾澀,沉吟一陣。才說:「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劉曜低
,彷彿癡了一般,良久才說:「眼前人?我是你的眼
我低著頭,不能出聲,怕一出聲就會哭出來,這樣的話,我說出來是為了勸劉曜,現在容月毫不掩飾對他的情感,並且願意頂著羊獻容地名義和身份留下,我希望劉曜能夠接受容月。
卻忘了劉曜也在眼前,忘了已經過去了五年,忘了司馬衷並沒有來找我,可我還要去尋找司馬衷,即使他生死未卜,即使只有一個渺茫的希望,。
「為什麼不是呢?」劉曜的聲音帶著平靜的傷感和濃濃的失落,「我就在你的面前,仍然成不了你的眼前人,是吧?」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
「當日洛陽城外地洛水旁,」劉曜突然提高了聲音,「你和我約定稱帝成親的時候,你可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我?」
雖然低著頭,聲音也同時提高,冰冷而清楚的迴盪在空蕩蕩的陵宵台上,「當日我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我可以對不起他,卻不能繼續騙他。
不去看劉曜的表情,我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前段時間,我去梧桐殿找你,也是為了安撫你,在我心裡,從來不曾想過和你長相廝守,從來不曾想過要真地嫁給你,我所做的一切,關心也好,哭泣也好,都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讓你不為難我。」
劉曜靜靜的聽著,身形良久未動,突然狠狠捶向漢白玉欄杆,「通」的一聲,欄杆似乎動了一下,一道血痕蜿蜒流下,欄杆潔白如玉,血痕淒艷如花。
我盯著那縷血痕,彷彿有什麼緩緩在我心頭流過,讓我心中酸澀不已。
「這麼說,你從一開始就騙了我?」劉曜轉過身來,負手而立,聲音越發平靜,「當日你騙了我,是為了拖延;現在你坦白,是為了離開,不管是哪一種,你都是為了利用我,都是為了離開我,對嗎?」
劉曜的目光凌厲,直視著我,我暗暗咬牙,點點頭。
「你確實是對不起我。」劉曜點點頭對我下了定論。
「姻緣樹下許願,得是情投意合的雙方一起,才能幸福如意。」劉曜突然調轉了話題,「當日不過是我獨自許願,所以那算不得數,族裡也不會承認的。」
想起劉曜千里迢迢將我帶回草原,為了見那一棵樹,劉曜父母俱亡,劉氏家人所剩無幾,那棵族裡的神樹,就相當於劉曜的長輩了,更何況,在那裡,劉曜還因為救我而身負重傷呢。
「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劉曜地語氣漸漸冰冷,「我貴為天子,又何必在乎一個對不起我的女人呢?」
「羊獻容,你三番兩次戲弄於我,欺騙我,利用我,三心二意水性楊花,你走吧,朕再也不想見到你!」劉曜鬚髮俱張,雙目圓睜,聲色俱厲的指責我,他身形高大,長相粗獷,卻很少這樣對我。
「對不起。」我只能再一次這樣說。
「今生得不到你,我只希望生生世世都不再遇到你。」劉曜回身到石桌前,端起碗,滿飲一碗酒,又倒出一碗,遞給我:「喝了這酒,你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