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四 第二十三章 回眸凝笑
    繡靜靜的站在這個冷清的院子裡,停住,淡淡的看著然。身邊的太監顯得很忌諱這個地方,陰陽怪氣的道:「娘娘,走吧,沒什麼好看的,這裡啊,以後有娘娘好好看的時間,奴才送了娘娘進去,還要回去跟皇上復旨呢。」梓竹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昂起頭直直的走了進去。那太監搖搖頭,小聲的在後面嘀咕了句什麼,梓繡聽得真切,卻什麼話都沒說。那太監說的是:「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真以為自己還是娘娘呢。」

    太監吧梓繡送進去以後,就像屁股後面著火似的走了,梓繡笑笑,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破敗腐爛的味道,想來這個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進來過卻從來沒有出去了。娘啊娘,你去了,繡兒從此在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娘,你為什麼不等等繡,是你在怪繡兒太軟弱嗎?

    梓繡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淨,再也支撐不住,身子軟了下去,坐在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上,看看自己身上的髒污,剛才被踢過的地方生疼,整張臉火辣辣的,想必已經腫了,她自嘲的笑笑,昨日還是花團錦簇,今日就已經成了破敗之人,真是諷刺,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伏在那張滿是灰塵的桌子上哭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哭的聲嘶力竭,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已經用淨。

    高喜站在門外,靜靜的聽著裡面的哭聲,身後一隊太監挑著東西。高喜聽了一陣,歎了口氣。想了半天,最後還是輕輕地走了進去。梓竹聽得有人,抬眼一看,便是驚訝,卻不多問,高喜行了禮,道:「娘娘。奴才把您的東西給送了來,娘娘不要太過傷心,皇上也是一時氣惱,難保以後不會有回心轉意地時候,娘娘安心的住著,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梓竹拿眼一瞄地上的東西。冷笑道:「有勞公公了,這些東西是皇上叫人丟出來的吧。」高喜語塞,梓繡看著他的表情,心裡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猜著了,遂轉過臉去,不想再說,高喜搖搖頭,道:「娘娘,依奴才看,皇上心裡想必也是不好受呢。娘娘不如寫個悔過的折子。讓奴才帶回去,說不定皇上看過了。心裡地氣也就平了。」

    梓繡淡淡的道:「有勞公公費心了。我覺得這裡很好,寧靜安逸。雖然比不得外面花團錦簇,心裡卻是乾淨。要是皇上問起,公公替梓繡回一聲,我,無悔!」

    高喜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多說,搖搖頭帶著人走了,梓繡就又哭了一會,已經就到了中午。梓竹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心裡慶幸,還好他叫人把東西都丟了出來,好多東西原本就不該在那骯髒的地方。梓竹收拾了一陣,早上沒有吃飯,又經過了好一場的大鬧,現在早已經前心貼後背了,正餓的頭暈眼花之際,只聽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面無表情地太監,手裡端著個破舊的漆盤,上面端了幾個同樣破舊的碗碟,往梓繡身前一丟,梓繡看看,一碗糙米飯,再加一碗黑乎乎的湯。

    她擦擦眼淚,沒有說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不一會,就吃完了,平靜的道:「有勞了。」那太監看著,麻木的眼睛裡終於有了表情,驚異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過了不久,又提了桶水回來,帶了一塊抹布和笤帚,往地下一丟,轉身又走了。

    梓繡也不生氣,在房間角落找了個滿是坑窪的銅盆,倒了些水進去,默默的打掃起來。這個屋子顯然是許久沒人進來過了,到處都是蛛絲灰塵,散發出一股腐敗的氣味,梓繡費了不少力氣,總算清理地能看了,卻也早累地腰酸腳疼。她自嘲的笑笑,這樣也好,雖然地方破敗了些,總算清淨了。皇上,她想到他,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心口卻奇跡般地平靜,看來,自己已經徹底地放下了,從最初的失望,到最後地絕望,到底是誰的錯呢,說不清楚。

    冷宮的日子清淨而悠長,生活的卻是辛苦,本來不好的身體也就更弱。整日裡咳嗽不休。整個人清瘦下來,經常想著一些事情,說是要放下,卻哪裡做的到,不過是一次一次的傷心,一次一次的難過。

    衛蘅已經到了京城,卻始終不敢到宮裡去找梓繡,原本他是跟這梓竹的車駕一路過來的,行到半路,忽然心血來潮的轉路去了蘇州,梓繡對曼姨的感情一向最親,如果想要說動她,恐怕就只有曼姨了,衛蘅想著,發現易天遠的銀面護衛也已經悄悄的回來了,自己若是還留在她身邊,難免不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她又不好受,所幸,這些人都還算的上是高手,自己也就大可放心的走了。

    到了蘇州以後,衛蘅見到的凌曼兒,已經虛弱的只剩一口氣。他心裡難過,暗中照拂了一陣,凌曼兒得了他的承諾,硬撐著寫了封書信交給他。對於自己心心唸唸的女兒,總算可以放下心了。

    凌曼兒仔細的看著他,虛弱的笑笑,道:「你和你姑姑,倒是有些像呢,小時候,還看不出什麼,長大了,卻成了個氣宇軒昂的美男子,有你答應照顧梓繡,我心裡就安慰多了。」衛蘅點點頭,道:「如果她願意跟我出來,我自然會用心照顧她一生一世。」凌曼兒笑著點點頭,忽然有點疑惑,道:「離火她,會怎麼想呢,她的心裡,終究還在恨嗎?」衛蘅苦笑一聲,卻也不隱瞞,道:「曼姨,姑姑已經去了。」遂把一切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直把梓繡遇險的一節隱了去。

    凌曼兒聽完,半天沒有說話,只眼睛明亮的閃爍著,道:「有些事情,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梓竹這個傻孩子。若是沒有你,也許早就遇上不測了,皇上地心裡哪裡會有真情,後宮三千,他愛的不可能是她一個,分享來地愛,也就不是愛了。也許在皇上心裡,繡兒有些特別,但她在他眼裡,卻不是唯一,皇上愛的人,是所有他喜歡的。他的心裡,也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沒有錯,繡兒,一定會很難過,我的身子已經不行了,你,就代我照顧她吧,該說的話,我都寫好了,她若知道我去了

    衛蘅見她說地不祥。心裡也是大不自在,道:「曼姨別說這個話。蘅兒知道。曼姨這十幾年過的並不好,師父一直在找您。若不是機緣巧合,遇見了繡兒,怕是今生他就只得帶著遺憾了。」凌曼兒垂著頭,半晌道:「你師父,他還好嗎?」衛蘅點點頭,道:「師父他很好,曼姨,師父的曼然谷大成了。」凌曼兒猛地抬起頭,失聲道:「大成了,他,原來真的做了……」話說到這,眼淚便緩緩的流了下來,放在被子外的手哆嗦著,眼神迷離,似是極度震驚又似是極度地傷心。

    衛蘅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凌曼兒搖搖頭,道:「你去吧,我是不行了的,自己的身子怎麼樣自己最清楚,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見到你師父,告訴他,就說……曼兒,早就原諒他了,讓他……好生的疼愛自己的女兒,繡兒的生日,是戌辰年三月九日,我們的定情九珠,也在繡兒手裡,他若看見,應當知道……」

    第二天一早,衛蘅便看見梁府掛了白綢,心裡便是一震,晚上悄悄的潛進去,果然是凌曼兒西歸了,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接下來的幾天,衛蘅本來是想等到凌曼兒入土,將來也好帶梓竹來拜祭,誰料想,梁老爺發了癲狂,一把火燒了遺體,只剩下小罐骨灰,梁老爺帶了那骨灰,居然剃度出家了,梁家找瘋了也沒找到他地下落。

    梁家地大夫人一病不起,也很快的去了,她只有梁梓悅一個女兒,倒是二娘在兩姐妹出宮以後,又生了個男孩,倒也名正言順地坐穩了梁家。誰能想到,諾大地一個梁家,竟然因為一個姨太太過世,就鬧了個一塌糊塗,幾乎把家業連根都拔了起來。

    衛蘅到了京城幾日,每次想要進宮去見梓繡,可是一想到,凌曼兒的事情,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冬天地十五,月亮依舊很圓,淡淡的銀輝灑落,映射在雪地,泛著星星點點的柔光,煞是好看,梓繡晚上沒有吃飯,雖然她很想吃,但是一聞到那餿了發臭的湯飯味,便幾乎吐了出來,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沒奈何,只得叫那人又拿了去,說也奇怪,那個太監臉上從來都沒有任何表情,乍一看去,簡直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算算日子,來冷宮也有十數天了,除了每天見那個死人臉的太監,就再也見不到別人,梓繡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活著的孤魂。有時候想想胭脂和玲瓏,心裡還好受些,好歹這些罪,自己一個人受也就是了。她們兩個若是不出去,那天死的惡奴,說不定就是她們,梓竹每次想到這兒,背後就是一層的冷汗,心裡忍不住一陣抽搐,對易天遠,實在是不想再見到他。

    今天實在是無聊,看看這個宮裡就自己一個人,晚上整個宮裡都是死寂一片,梓繡坐在那,便不覺得心驚肉跳,似乎在角落裡,蟄伏著好多嗜人的冤魂,在等待時機撲上來,心裡就又是委曲,點了一枝燭火,翻出來娘給自己的紅木小匣子,從外面回來以後,她就又把玉簪放了進去,翻來覆去的看,越看越覺得精巧,那兩個小暗格,若是不知道方法,根本連看都看不出。梓竹摸著,心裡想著娘,又是一陣難過,手一使勁,最下面的一層便不小心彈了出來。

    她微一怔忪,還是把那衣服拿了出來,貼在臉上,娘啊娘,月色正好,就讓女兒穿了這衣服舞一回吧,娘你要看啊。打扮完畢,梓繡輕輕的笑笑,比那時,瘦了許多啊。自己,怎麼就再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易天遠自從那日把梓繡打入冷宮,便很氣了一陣。尤其聽見高喜從冷宮回來,說的那句「我不悔」。便差點把乾元殿地寢宮直接砸掉。今天從點翠宮出來,帶著高喜,漫無目的地走了,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忽然聽見前方一聲清亮的女音,不由一呆,道:「高喜。前面是什麼地方?」高喜低了頭,回道:「回皇上的話,是冷宮到了。」易天遠哼了一聲,剛想拂袖而去,那女聲忽然婉轉的唱了起來,易天遠渾身一震。再也動不了步子,呆呆的站在那兒,整個人都木了。高喜雖然看著奇怪,卻也不敢多說,一行人,就那麼安靜的站著,聽那女聲哀哀婉婉的唱道:「韶華已逝,流光易轉,浮香脈脈向晚,夕照低靡小蒼蘭。笙蕭無心。西窗滿月。道是離別思苦,一更風雪一更霜。心遠去。身遲疑。昔沐三春暉,今悲高秋月。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香氣為誰發!」高喜這時候已經聽出,唱歌地人是梓繡,剛想說話,易天遠已經大步的走了過去,行走如風,幾乎用了輕功。

    梓繡舞著唱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沒有發現一雙眼睛死死的瞪著自己,那眼睛,複雜的看著她,激動,震驚,後悔,失望,混雜在一起,就那樣死死的看著她。易天遠總算看清楚了自己魂牽夢繞地人,那個自己夢裡的影子,就這樣清晰起來,月下的人兒,旋轉著纖細的身子,週身像是籠罩在煙霧中,似真似幻,配上銀色的月光和白色的雪地,簡直就像是一隻雪妖,妖媚而純淨。那女子,高高的髮髻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在月光下閃著微光,胸前掛著八寶瓔珞,正舞的紗衣飛揚,那紗卻透著七彩光華,只籠罩的舞動的人兒像一道幻影。旋轉處如飛雪飄盈,搖曳時裙腳彩雲欲生。當真地輕柔飄逸,超凡脫俗。卻不是梓竹又是誰?

    易天遠忽然反應過來,一手扯下自己身上地斗篷,飛撲過去把她圍了起來,低喝道:「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能穿這樣地衣服。」梓繡嚇了一大跳,本來沒什麼感覺地身子,讓易天遠暖融融的斗篷一圍,忽然間感覺奇寒無比,凍得瑟瑟發抖如秋天樹上最後地落葉。易天遠小心的抱著她進去,一進門,一股破敗之氣就衝鼻而來,易天遠被嗆了一下,放下她,道:「這樣的地方如何住?」梓繡已經恢復過來,淡淡的一笑,道:「怎麼不能住呢,皇上只道這裡不好,

    這裡是一片樂土呢?」易天遠一愣,半晌,忽然道:做的過分了些,要不,朕也不會處罰於你。你……若是改過,就回去吧。」梓竹搖搖頭,道:「回哪裡去,皇上,皇宮雖大,卻無我容身之地,只有這裡,和我的心思,皇上請回去吧,這裡是不祥的地方,以後皇上還是不要來了。」

    梓繡轉過頭去,她很清楚易天遠為什麼忽然改了心思,不禁有點後悔,怎麼難得想起的事情,偏偏就那麼寸了。易天遠見她這樣,便也只得回去,心裡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想些什麼,只覺得一顆心忽冷忽熱,馬上就要跳出來,很是難受。梓竹換了衣服,照舊放好,正想睡覺,卻見那死人臉又進來,送了些東西,梓繡一看,不過是些日用的東西,也不想多看,和衣睡了。半夜,只聽窗戶一聲輕響,梓繡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驚醒過來,坐起身子,驚叫:「誰?」衛蘅站在黑暗裡,心裡發瘋一樣的後悔,沉聲道:「是我。竹兒。」

    梓繡一愣,忽然哭了出來,長久以來,一隻壓抑著堅強著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便一發不可收拾,直哭的暈過去才算罷休,衛蘅抱著她,眼睛如鷹般狠狠的看著一處,心裡說不出來的憤怒,易天遠,你要真心愛她,怎麼會捨得讓她如此淒慘。

    天亮以後,梓繡睜開眼睛,慌忙看看,頓時心墜入冰窖,沒有人,看來,昨天是自己的臆想了,她自嘲的笑笑,用手梳理一下額頭的長髮,忽然發現手裡捏著一張字條,忙抽出來看,卻是一張字條:繡兒,好生保重,我去準備,三日後帶你離宮。你枕頭下有封信,切記要看。梓竹吃了一驚,先把那字條揉碎了,還覺得不放心,左右看看最終直接吃了下去。

    然後梓繡忙去翻枕頭。拿了那信出來,手就不覺抖了起來。只見那信封上端正娟秀的寫著:繡兒親啟。卻是娘地親筆,梓繡含著淚看完,點了點頭,喃喃道:「既然是娘的意思,繡兒自當遵從。」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把那信撕掉,終究還是捨不得。原放到那個紅木匣子地暗格裡。

    果然如衛蘅所說,他晚上再沒來過,冷宮還是一如既往的淒涼。倒是梓竹,夜夜無眠,每天都跑出來看月亮,心裡忽然就有了希望。她癡癡的看著,頭仰得老高,把手放在臉旁,忽然大聲的叫喊起來:「娘——帶我走啊!娘——你為什麼丟下繡兒。蘅,帶我走,我不想在這裡,不想再在這裡了。」她用盡全身力氣的喊著,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瘋狂的落了下來,也不知道喊了多久。梓繡終於累了。放下手來。忽然感覺不太對勁,微微一轉頭。看見易天遠一個人。鐵青著臉看著她,梓繡此時心裡忽然一片明亮。淡淡地笑道:「皇上,您怎麼來了?」

    易天遠陰沉著臉,道:「你以為你還能出去嗎?朕不同意。你永遠都是朕的人。」梓竹輕輕的搖了搖頭,慢慢的道:「皇上,若是以前的梓竹,一定會說,玉兒是皇上的人,一輩子都是,但是現在,梓繡是自己地,乾乾淨淨的,是自己的。」易天遠一愣,道:「你說什麼?」梓竹道:「皇上,您愛過梓繡嗎?或者,皇上,您愛過人嗎?在皇上心裡,可有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嗎?」易天遠呆了一下,滿頭霧水的道:「朕自然是愛你的,但是你應該知道,朕不能只愛你一個人。」

    梓繡點點頭,道:「我明白,皇上,在你的心裡,也許梓繡是不同的,皇上喜歡梓繡,但皇上也喜歡別的娘娘,就好像綾兒,梓繡傷了她,皇上就一定會傷我,皇上,繡兒要的皇上給不起。」易天遠煩躁地搖搖頭,道:「天下是朕地,有什麼給不起你,你……心裡,若是真想做皇后,朕允了你便是。」梓竹搖搖頭,忽然眼淚又控制不住的流出來,心裡猛地一痛,原來,他還是不明白,梓繡道:「皇上,我什麼都不要,皇后地位子,對於梓繡來說什麼都不是,我不稀罕。皇上——繡兒求的很簡單,繡兒只要有一個人,真心真意地愛著,只要做那個人心裡的唯一,除了我,他不會在愛任何女子。皇上,您做的到嗎?」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哽咽的道:「皇上,您知道我,為什麼要說,要做皇后嗎?因為,你是皇上啊——若你不是皇上,我要這個後位,又有什麼意義?」易天遠猛的一震,不敢相信的看著她,梓繡搖搖頭,淒婉的道:「皇上,您的心裡,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信任過我,從開始,只不過是一是新鮮,到後來,更多的就是猜忌和忌憚,在您的心裡,始終害怕我變成第二個太后娘娘,所有,您要我出宮去找岳將軍,其實從那時候開始,皇上就已經預備放棄我了,對吧。」

    梓繡站起來,道:「其實一路上,皇上暗中一直派著人跟著,名為保護,但皇上,您確定這裡不曾有過要監視我的想法嗎?綾兒,她,幾乎要了我的命,您,卻為我打死一個惡僕大發雷霆,皇上你可有想過,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您,從來都沒有瞭解過我,又怎麼能說愛?皇上,沈凌兒的家底,你查過便知,皇上是明君,繡兒說到這,也就足夠了。」梓竹搖搖頭,道:「皇上請回吧,一切都結束了。」說完,再也不看他,轉身回了那個破敗的小屋。易天遠站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好久,方才愣愣的轉身走了。在他的心裡,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真心的去愛一個人,帝王孤獨,他卻早已經習慣了,易天遠想著,心裡忽然熱切起來,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吧。

    梓繡回去以後,經過這一場激動,睡意全無,索性拿出筆墨在燈下畫起畫來,娘小時候教她的東西,還好,雖然生疏,卻還沒有全部忘掉。她凝神落筆,勾勾塗塗,過了許久,只見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躍然紙上,身著鮫紗舞衣,烏黑高髻帶著一枝玉簪,身披八寶纓絡。一輪圓月當頭,如夢似幻。正好舞得轉身,回眸一笑,傾國傾城。梓竹畫著,一滴淚便滴了下去,暈在

    的腮上,梓繡忙抹了眼睛,心道:皇上。這便是臣地東西了。原諒我,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重負,不能再留下來!

    第三天夜裡,梓繡早早的收拾了東西,只把自己地紅木匣子和進宮來帶的些小東西,她悵然的笑笑。皇上雖然賞賜了不少的東西,但真正有意義的,卻是一件也沒有,她摸出那只白玉的扳指,找個繩子穿了,掛在脖子上。把那晚的畫仔細地鋪平,放在桌上,想了想,順手提了幾個字:回眸凝笑人已逝,三千粉黛君須憐。

    翌日。當高喜帶著聖旨來到冷宮的時候。冷宮已經徹徹底底的成了冷宮,早就已經人去樓空。高喜無奈的找了好久。最終,不得不拿了那張畫走了。

    易天遠靜靜的坐在那。當看見高喜急忙忙進來的時候,心裡頓時錯跳一排,自己預感地事情,恐怕是真的了。

    高喜小心的拿著畫,道:「皇上,奴才把冷宮裡裡外外都翻遍了,娘娘她……蹤跡全無。只留下了這個。」易天遠接過來,慢慢的展開,看著拿畫中女子似嗔似喜的笑,一陣頭暈目眩,喃喃道:「回眸凝笑人已逝,梓繡,你當真一點機會,都不在給朕了嗎?」高喜低著頭,易天遠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整個人便立時變了,臉色的悲傷一瞬間變成了威嚴,眸子裡散發出冷淡的光彩,高喜知道,從此以後,面前的男子,就只是一位帝王了。

    他小心的道:「皇上,這事?要不要奴才去追?」易天遠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道:「不必了,你把這畫拿下去,小心地裱好,今天地事情,凡是知道的人,全部,處死!」高喜心裡一跳,畢恭畢敬地接過畫,道:「遵旨。」

    易天遠靜靜地看著他出去,終於頹然的靠在龍椅上。慢慢地閉上眼睛,一滴看不見的淚水迅速的滑落下來,消失無蹤。梓繡,既然你選擇了雲淡風輕的離去,朕放你走,就當作朕,最後能彌補你的。

    據史書記載:大慕三十九年,點翠宮容妃娘娘逝,上大悲慟,天下大赦舉國哀悼。容妃梁氏,賦性溫良,恪共內職,當皇考上賓之日,感恩遇之素深,克盡哀痛,遂爾逝……追封為文心順德皇后。

    曼然谷。

    梓繡幾乎在第一眼,就已經完全的愛上了這裡,只見滿山遍野的水仙花,因為是南嶺遍尋而得的異種,那花的香氣,柔柔的瀰漫了整個山谷,清晨山谷間淡淡的霧氣,朦朧的流動著。兩隻不知名的小鳥,忽然飛了起來,羽毛五色繽紛,叫聲如擊玉般清亮。而他們腳下的小徑,竟然是用大塊的羊脂美玉鋪就。梓竹瞪大了眼睛,驚奇的看著,心裡莫名的想哭。娘,您終於可以含笑九泉!衛蘅含笑的看著她,終於忍不住,雙臂一張把她狠狠的揉進懷裡,道:「繡兒,我從來沒有如此感激上天,我們,終於在一起了。」再往裡走,是整個一座高大的竹樓,亭台樓榭,都是用翠竹所成,周圍一片蓮池,正盛開著如雪的白蓮。梓繡看著,衛蘅道:「這白蓮花,四季常開,永不凋零,是我師父,費盡心力,總算培育出來的,天下之大,除了曼然谷,不會再有第二個地方有。」水池的源頭是一個巨大的瀑布,如碎玉飛濺般發出轟鳴,一道道彩虹在水簾之上,瀑布下面是一個深潭,五彩的游魚悠閒而過。潭邊,仍舊是滿地無邊的水仙花。

    瀑布下面站了兩個人,正是岳宣和南嶺,梓繡眼睛一紅,怔在當地,南嶺一步一步的走過來,道:「孩子,你……來了。我對不起你們母子……」梓繡再也忍不住,大哭出聲,撲倒南嶺身上,叫道:「爹爹——」已經哽咽難言。南嶺渾身一震,衛蘅微笑的上前一跪,看著他,道:「父親大人。」南嶺點著頭,老淚縱橫,嘴裡只道:「好蘅看著他,慢慢的道:「曼姨有句話,叫蘅兒轉達給您,她說,曼兒,早就原諒你了,你要好生的疼愛自己的女兒,繡兒的生日,是戊辰年三月九日,我們的定情九蟾珠,也在繡兒手裡,您若看見,應當知道……」南嶺忽然仰天長嘯一聲,頓時,朦朧的霧氣,極速的成絲線般飛了起來,良久方絕。南嶺搖搖頭,道:「我,最終還是沒有等回他啊——」說罷,黯然的拍了拍梓繡的手,轉身去了,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僂起來。

    梓繡擔心的看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岳宣搖搖頭,道:「丫頭,隨他去吧,怎麼多年了,苦了他了,如今大悲大喜,總要給他時間好好的消化,我們還是別去打攪他了,你們去四處看看吧,我如今,也只想安靜的坐坐禪,靜靜心了。」說罷,盤腿坐在潭邊,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她們二人。

    衛蘅帶著她慢慢的走到一片竹林中,忽然停了下來,對在梓繡面前,笑道:「繡兒,我們的婚事,什麼時候辦呢?」梓繡啞然的看看他,半天,終於黯然的搖了搖頭,道:「蘅,經過了那麼多事情,我也已非完璧之身,現在,實在無法想到這裡……原諒我……」衛蘅靜靜的看著他,終於,把她溫柔的抱在自己懷裡,道:「我只在乎你呵,懂嗎?世俗的東西在我看來,遠沒有我們歷經磨難的,終於走在一起的感情珍貴,繡兒,傻瓜,我知道你的心,知道你現在無法接受我,也知道你心裡仍然還有許多想不通。不過,我會等,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會等到你,願意為我披上嫁衣的那天!」

    梓繡淚光盈盈的看著她,終於漾出一抹甜笑,慢慢的靠在他懷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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