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三 第四十九章 風雲再起(一)
    天夜裡,紫電紅著眼睛,趁著絳雪宮舉哀的時候,悄來了點翠宮。梓竹知道飛揚早就打點好一切,當下也不覺得驚奇,只是默默的賜了座。幾個人的情緒都是低落,相對無言。

    紫電默默的拿出一個包的很好的盒子,低低的道:「玉娘娘,這是我們娘娘親手包好的,叫奴婢務必要親手交給娘娘,如今,娘娘看看吧,奴婢就算不辜負小姐最後的囑托了。」說著站起身子一步上前,把那盒子塞到梓繡手裡,便再也忍不住的嚶嚶哭起來。梓繡把手放在那盒子上,閉了閉眼,小心的打開包裹著的那層錦緞,露出一個雕琢的十分精緻的盒子來。梓竹輕輕的撫過,心裡很有點不是個滋味。她還是無法接受,前兩天還活蹦亂跳的那麼一個人,怎麼說不在就不在了呢?

    打開來,梓繡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只見盒子裡小心的放在最上面,周圍還用細軟的緞子圍了的,赫然是她當初送給飛揚的賀禮,那個形神無不相似于飛揚的舞劍少女。還記得當初飛揚拿在手裡的開心與詫異,小心翼翼的戳著,驚奇那冰涼的質地,當時的少女,風華正茂,明麗活潑,嬌憨可人,如今物是人非,陰陽永隔,怎不叫人心碎。梓繡捧著那個小水晶人哭得肝膽俱裂,好半天,才擦擦眼睛,把那小人小心的放下,接著翻看其餘的東西。下面是兩封書信,平平的疊在一起放在那兒,用絲帶紮住。梓竹拿出來,拆開絲帶,第一封,是給她的。飛揚的親筆信,上書幾個大字『梓繡姐姐親啟』。字寫的很難看,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梓繡心裡一酸,慢慢地拆開來。

    「梓繡姐姐,也不知道,時到今日,你是否還願意讓我這樣叫,想了好久,還是決定這樣叫你。雖然說我欠你的已經無法還了。從昨天知道一切的真相之後,我甚至連面對你的勇氣也沒有。但是,最後。我知道,在這裡能信得過的人還是只有你。妹妹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但是有太多的事情沒有了斷。我自己太幼稚,太好勝。如今。飛揚不敢求姐姐原諒,在這個後宮裡,飛揚所做的錯事太多,到了這一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過飛揚知道,姐姐重情重義。有一些事情飛揚只能企求你來幫我。已經欠下的終究無法挽回。只希望姐姐能再幫妹妹這一次。再讓飛揚任性一回,所有的情誼飛揚來生結草啣環。一輩子都做你地妹妹……」梓竹看到這裡再也看不下去,懶懶的揮揮手,遣退了玲瓏胭脂等人,呆呆地坐了一會。

    窗外一直好好的天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起了風,亮晃晃地幾道閃電劈下來,雷聲轟隆隆的,好像在控訴著什麼。梓繡走到窗前,正打算關上窗戶的手停住,整個人愣在那裡。頭頂的天空烏雲翻滾,一道道閃電從雲中延伸下來,一瞬間地光亮照清了所有的雲兒,低低的像是直接壓在了人心上,沉甸甸的。梓竹癡癡地看著天空,她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看得到一切,天啊,你是那麼的高高在上,凡人的情感在你地眼裡,究竟算什麼?人地生命何等脆弱,只一瞬間,原本以為可以再見地,就那麼一去不復返了。我們在神的手中,恐怕只是一粒小小地棋子,輸贏勝敗,原本都只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良久,梓繡重新整頓了情緒坐在燈前,繼續看下去。飛揚沒有太多的話,只是提了一些自己孩提時候的事情,對於岳宣,她雖然深恨他為什麼要把女兒當作棋子放入深宮,但更多的還是女兒對於一個慈父的孺慕,一顆心兒生生剖做兩半,一半兒給了他,一半兒給了你……欲恨難恨,兩邊為難,傷了他,也難獨活,傷了你,還難獨活,如此,就讓我一人先去吧!

    信的最後,提到了珍珠。大概的意思是她承諾保全珍珠,而這些現在只能寄望於梓繡了。信末的落款是「妹飛揚敬上」,簡單平常,卻讓梓竹緊緊的盯了半天。

    這時的乾元殿也是***通明,易天遠重重地合上眼前的奏折,兩個時辰了,他一直沒什麼心思,勉強捧著一個折子,卻始終看著一處,就這樣發了好久的呆。高喜看看殿外,上前小聲道:「皇上,休息一會吧,不要太過操勞了。」易天遠揉了揉太陽穴,看看高喜,道:「這天肆虐了有一陣子了吧,旱雷頻現,也不知道預示著什麼。」高喜笑了笑,知道易天遠的心思卻不好開口,只得頷首道:「皇上,您多慮了。天道萬化,都是平常,何必多想呢。」

    「或許吧……」易天遠重重地靠向椅背,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位子,朕坐得,真的是太累,人人都覺得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脂粉堆裡,風流瀟灑,卻不知道皇帝必須去硬著心腸,連自己枕邊的人都不能相信。後宮,呵呵。是做也錯,不做也錯,朕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後悔。岳飛揚,如果不是朕,她至少還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吧?還有玉兒……如果你只是個男人,一定是個奇才,可是…朕要拿你怎麼辦……」長長歎了口氣,易天遠不僅沒有舒暢一點,反而發現自己的心思更亂了。

    以前有太后,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可以掌握。但是現在太后不在了,她已經徹底的成了深宮裡的一座紀念碑,一處風景。易天遠卻突然迷茫起來,以後,這樣的人物還是會出現的吧,只不過,會是誰呢?梓竹啊梓繡,千萬不要是你。默默地搖搖頭,易天遠突然笑了。

    這時候的乾元殿外,梓繡前後左右的走著,徘徊著。殿裡***還亮著,皇上一定沒有休息。但是踏不踏進這個門檻卻讓她十分為難。按理說,她是沒資格走進這裡的,雖然在處置過太后以後,皇上.

    沒有想過要進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她懂的。只是飛揚的事,卻必須要盡快的告訴他,這不單單是關係到她個人的問題了。岳宣手裡地軍隊,可不像平陽侯手裡那些痞子流氓似的沒用小兵。他領的,是真正在戰場上用鐵和血熬煉出來的戰士。若是真的發展下去。就是關係到江山易主,黎民遭殃的大事。沒有人能承擔得了這樣的責任。岳飛揚愛著皇上,也愛著自己的親人。她之所以沒有把這些事告訴皇上,怕的是親人受累。但是事到如今,飛揚病故的消息早晚會傳到邊疆,本來就已經起了心地岳宣有了這個導火線。必定會心傷情亂,到時候國亂必起,飛揚她也擔心自己心愛的人會和父親兩敗俱傷。可是現在這個擔子壓在她地身上,實在是超過自己的承受極限了。

    一個弱小女子,哪裡挑得起這般重任?梓繡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參與到這樣大地事情裡去。自我解嘲的笑笑。自從進了宮以後,已經發生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情。那麼多這一件,又有什麼不可以。其實她本可以把事情推得乾淨,任由易天遠去頭疼,也可以假作不知,任其發展。但是飛揚最後的那句姐姐卻重愈千斤,她實在放之不下。

    殿內,高喜和易天遠又亂七八糟地談了一些事情,他搖搖頭,感歎道:「皇上,您身繫國之社稷,當保重龍體才是。不論是家事還是天下事,都離不開您的。」易天遠看了高喜半天,突然哈哈大笑,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罵道:「人人都說,老奴成精。你這個奴才怎麼年紀未老,卻精得這般程度?!」高喜見他開始罵人,知道易天遠心情開朗了許多,笑道:「皇上抬愛了。」

    轟隆隆的驚雷再次劃破天空,梓繡抬起的腳又慢慢地收了回來,她始終還是下不了決心。她知道,這後宮便是後宮,太笨總會像梓悅那樣被人利用,但是太過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是太后還是淑妃,都是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太聰明,她們本可以過得很好,任誰也沒有那麼容易對她們下得了手。太后如果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觸及易天遠地底線,恐怕太后仍然是尊貴地太后,誰也無法比擬。

    如果不是為了給娘爭那麼一口氣,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梓繡這一次也不會主動地做出了反擊。她什麼都可以忍,你從我宮裡半夜叫走皇上,我依著你不言語。你誤會我不理我,我也可以一笑置之,你什麼都能說,甚至,你就算小害我一下,就你的那點伎倆,我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是,你不能說我娘,梁家對不起她,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在她面前說三道四。爹爹不可以,你娘不可以,你,更沒資格!這事究竟該怪誰呢,始作俑者還是那兩個直到最後遍體鱗傷了才知道真相的笨丫頭……

    雖然因為易天遠的緣故,這次的反擊太過徹底,但終究需要自己來承擔一切。這幾天的事情或許可以瞞過很多人,但是絕對瞞不過太后,瞞不過德妃,更瞞不過自己。梓竹明白,後宮裡不需要太聰明的人,至少現在是不需要的。而自己如果擔下了飛揚的這個擔子,一切又由不得自己了。

    —

    殿外的閃電再次劃過,易天遠伸伸懶腰,對高喜道:「去取棋盤來,朕興致來了,你陪朕殺上兩盤!」高喜正要推辭,易天遠早已有所準備,繼續說道:「不要拿那一套來說教了,平安侯的事情朝野震動,雖然起不了大的波浪,總是要有點時間來消化的。難得忙裡偷閒,快去,不要廢話。」高喜搖搖頭,原本想說的話被擠了回去,只得改口道:「只可一局,若是累壞了皇上的身子,奴才可是真的擔待不起啊。」

    易天遠的笑聲從門裡傳來,梓繡也默默地笑了。

    見眼前的高喜突然愣在那裡,易天遠大為不解,正要開口,卻聽得高喜小聲道:「皇上,門外有人。」易天遠看看殿裡,別說侍衛,除了自己和高喜外,連一個太監也沒有。但他知道高喜不會說假,而且這時候來找自己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於是重新坐回去,平靜地開口,道:「門外風大,進來吧。」

    門外靜得出奇,一時間只有微微的風聲,連閃電也不知跑去了哪裡。半晌,梓竹才從門後抬腳進來,低頭行了個禮,道:「皇上……」不等她說完。易天遠已經抬手,柔柔的說道:「玉兒起來吧。這麼晚了,你找朕有事麼?」易天遠的心思一時地又沉了下來。敢深更半夜跑到乾元殿來找自己,這在後宮的人裡是沒有地。梁梓繡這樣做,讓他很不開心,尤其是剛剛處理完太后的事情之後。雖然他說過。但是,他還是希望她不要做出來,畢竟,這樣聰明的一個女人,有時候是很危險的,若是她真的以為。有了這件事以後。她就可以在宮裡橫著走了。那她,也就徹底的讓他失望了。

    梓繡對易天遠的反應早做了心理準備。但仍然心裡一沉,把頭深深地埋下去。高喜看出其中的尷尬,忙上前將她扶起,笑道:「玉娘娘你先回去吧,皇上最近國事操勞,會忙一些的。」說完偷偷的給梓繡使了個眼色,小聲道:「皇上今天心情不好,快回去吧。」

    「找朕有什麼事,直接說吧!」易天遠好像沒有看到高喜地小動作,嚴肅地說道。這裡是乾元殿,也是處理國事的地方,自然與後宮有所區別。這時候地易天遠打定了主意,如果眼前的梁梓繡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什麼,他也不會有所縱容。

    梓繡對高喜報了個感謝地微笑,正要開口,突然間雨聲大作,豆大的雨點落地有聲,瓢潑一般傾瀉下

    |的寒意。梓竹上前幾步,聲音陡然高了幾度,道:「皇上,臣妾有些事,要單獨和皇上講。」

    易天遠地臉色更加嚴肅,看了看一臉沒反應過來的高喜,擺擺手,示意他下去。高喜也沒有再說什麼,行了個禮,小心地退了下去,把門關好。諾大的乾元殿裡頓時感覺空蕩了許多,一時間只有梓繡和易天遠遙遙地對立著,誰也沒有開口,好像在尋找適當的話語。

    離著五步左右的距離,易天遠細細地打量著梓繡。他最擔心的就是失去和梓繡之間地那種感覺,害怕梓繡成為下一個太后或者德妃。忽然間,內心裡開始劇烈地不安起來,心裡大聲地喊著,別說!別說!

    梓繡從易天遠的目光裡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此時此景,她不想退,也不能退。岳飛揚信裡所說,岳宣亂心已久,如今飛揚不在了,也只是頃刻之間地事情。狠了狠心,梓竹突然跪倒在地,道:「皇上,請恕臣妾之罪!」

    易天遠一愣,接著放下了一塊石頭,心情大好,笑道:「玉兒,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這些日子委屈你了,是不是還在記朕的仇呢?請罪,怕是問罪吧?」話語裡流露出一絲的溫暖,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易天遠才會任由自己的感情外露,這個時候,易天遠心裡柔軟,原來她,只是想自己了。梓竹聽著皇上的語氣變軟,心裡面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只是抬起頭認真地看向眼前的這個男人,道:「皇上,臣妾哪裡敢問皇上的罪?只是有些事臣妾不敢隱瞞,又實在是萬分緊急,所以才在深夜打擾皇上,請皇上恕臣妾無罪。」

    見梓繡一臉認真的模樣,易天遠也知道自己多心了,於是起身來將她扶起,笑道:「有什麼罪啊,只是以後不要跑這麼遠的路來找朕,有時間朕會去點翠宮的。你看看這天氣,如果淋了雨,那可怎麼辦?難道你想像岳嬪那樣……」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愣住了,梓繡把目光從易天遠臉上移開,小聲道:「其實,這次來就是為了岳嬪娘娘的事。聽岳嬪娘娘說,岳宣將軍……受人蠱惑,怕有謀反之心。」小心地,梓繡在謀反前面加上了「受人蠱惑」這四個字,畢竟是手握重兵之人,有心謀反必死無疑。所以,她故意饒了一個彎。

    「謀反?!」易天遠扶著梓繡的手猛地加大了力道,呆呆地看了看殿外的瓢潑大雨。雖然大殿的門被高喜關上,但是嘩啦啦的雨水打在窗上,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愣了一會,易天遠擺擺手,他倒希望這句話只是梓繡為自己謀取利益的說辭,於是笑了笑,道:「玉兒,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岳將軍德高望重,是兩朝老臣,怎麼可能行這般逆天之事?告訴朕,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

    「沒有人欺負臣妾,這是飛揚病重的時候,寫給臣妾的親筆信。」梓竹一口打破了易天遠的幻想,將飛揚信中的話一一道來,只是小心地避開一些敏感的地方,盡量給易天遠一絲希望。末了,又將飛揚答應珍珠的承諾說了一遍。直到易天遠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盯著自己,她才停了下來。

    沒有接梓繡手裡的信,易天遠退了幾步,重重地靠在那張長桌上,大袖一翻,桌邊厚厚的奏折掉了一地,喃喃的道:「為什麼,她要告訴你這些?難道她不怕朕殺了她的父親麼?」

    「皇上,岳將軍的事恐怕另有原因。臣妾斗膽猜測,如果岳將軍真的一心謀反,也不會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來。當今天下是太平盛世,兵舉亂世方能成的道理人人皆懂,以岳將軍的才智怎麼會不懂呢?再著,知父莫若女,岳嬪娘娘這時候才說出來,足見岳將軍謀反之心並不堅決。岳嬪娘娘深愛著皇上,她不會做出危害皇上的事情,這一點皇上也知道。否則的話,如果她有心加害於您,恐怕有太多的機會。」梓竹細細地分析起來,頭頭是道,漸漸的讓易天遠冷靜下來。

    易天遠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眼前的梓竹,問道:「那麼,按你的意思,岳宣不會謀反麼?」梓繡搖搖頭,道:「過去不會,但是岳嬪娘娘已去,她的事很快便會傳到岳將軍耳中。」

    「朕明白了,岳宣會覺得是皇家害死了他的女兒,所以……他必定會謀反,對麼?」易天遠苦笑起來,道:「玉兒,朕真希望你的胃口夠大,這種玩笑實在是開不得。」說完,他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開口,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年。梓竹知道他的感受,是站在原地沒有說話,把最後的決定權交給他。

    梓繡知道,自己的將來或許已經注定了。

    「玉兒,朕真的是為難了。」易天遠終究又恢復了應有的樣子,道:「舉國上下,還真的沒有人有把握能與岳宣對陣。即使有將,又能去哪裡抽調那麼大的一批軍隊呢?邊疆數年,岳宣手裡統帥的是十幾萬大軍啊。你說,朕到底該怎麼辦?孫茂剛接手的那群殘兵敗將?只會吃喝玩樂,酒色裡泡出來的沒用東西。恐怕還沒有交手,就已經被殺的丟盔卸甲了。」

    「臣妾……不知。」梓竹再次跪倒,她知道自己說的已經太多,再多說下去,恐怕自己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無論她做的對與錯,到最後,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做的對了,總會給人一種危機感,尤其是易天遠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但是如果錯了,任何人都可以隨便的聲討自己。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不正是這般來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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