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三 第四十八章 決戰(二)
    佛堂裡,大慈大悲觀世音象靜靜地立著。太后面容跪,虔誠的念著一段經文。佛堂裡安靜的沒有其他聲音,那朗朗的誦經就好像天與地之間只有那些勸人向善的說辭。忽然,誦經的聲音停了下來,太后微微的睜開眼睛,淡淡的道:「沒想到,皇上還會到這裡來。」

    易天遠遣退了懷翠等一干侍奉的奴才,自己在門外看著太后,已經站了半個時辰。這麼久了,他終於下定決心走出這一步,但是做了以後,卻又感覺到失去了什麼。平陽侯已經在朝上被削了兵權,他手下的十萬大軍現在由一個叫孫茂的年輕將領統領,平陽侯成為一個空有爵位的掛名王爺,而傅雪也被送去了冷宮,這一輩子怕是只能終老在那了。看著太后這時的背影,易天遠突然覺得,除卻了她身上的身份,地位,打破了她幾十年如一日戴在臉上的面具,她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

    其實,易天遠把傅雪打入冷宮,要比直接殺了她還要嚴厲的多,這一點,多少是為了自己心裡最深處殘存的那點恨意。他不能把太后怎麼樣,軟禁,已經是對她很大的打擊了,所以處置傅雪,能讓她難受,又為什麼不呢?當然,太后現在心裡想的,怕是如果易天遠直接殺了她會比現在這樣的處置要好的多。因為她明白,在這樣的深宮裡,什麼都能忍受,陰謀,暗算,但都比不過寂寞最傷人。

    「母后……」易天遠笑笑,一腳邁了進去,太后聽得這兩個字動了動嘴角。她沒有回頭,只是抬眼看著眼前的菩薩,淡淡的說道:「平陽侯已經今非昔比了,皇上,你所擔心的事情都瞭解了,你留著哀家還有什麼用麼?還有皇上的那句母后,呵呵,還是不要叫了吧,皇上心裡怕是早就不願意叫了,又何必勉強呢?」

    易天遠此行。就是要解開自己多年的心結,他想要看地是一個歇斯底里的太后。而不是現在這樣安靜,坐在那裡。像是把一切都看透了的太后,平陽侯的事情,他並沒有在宮裡處置,當時。他只是叫他們退下,直到兩人回府,才接到皇帝的旨意,按道理來說,太后是不可能知道了。但太后心裡清楚,皇帝既然下了這樣大的手。哪裡還能容得平陽侯手裡握有兵權。傅家。算是徹底無法翻身了。

    太后輕聲歎了口氣。好像看到了易天遠的內心,笑道:「皇上。做大事不可拘泥小節,哀家沒錯,皇上也沒錯。錯的,只是這人心,太多的誘惑、太多的追求。往往很多人都喜歡追求同一樣東西,所以才有了對和錯。對錯不是結果,而是手段,皇上明白麼?」

    易天遠飄忽地眼神有了焦點,心事沉重地抬起頭來。太后的話說地玄妙,卻是透徹,這世界上很多事確實是難下定論的。或許太后不這麼做,其他人也會這麼做,做是必然地,只是做出這些事的人卻是偶然的。一時間易天遠恍惚了,好像眼前的不是那個心思狠辣地太后,而是一個苦苦教子的慈母。正如那尊高高在上的觀世音象,擁有一雙看得透一切的眼睛。

    易天遠笑笑,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娘娘,你還記得靜貴妃嗎?」太后一愣,手中的佛珠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頓時崩散,圓潤地玉珠滾了一地。太后恍然不覺地站起來,背對著易天遠,喃喃地道:「靜貴妃,多少年了,哀家終於還是等到了。」她淒然的笑笑,道:「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那麼,我也沒有什麼好隱藏地,你的母妃,就是靜貴妃。記得當年,我和她是宮裡最好的姐妹,可是,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到最後,她還是死在了我的手下。」她臉上忽然現出可怖的笑意,道:「可是就算她死,皇上的心也一點沒有轉移到別的人身上,而是,全部給了你……只因為你是她的孩子。恐怕皇上就是要留下你,和我們傅家清算這筆賬吧。」

    「皇上,這一切都是那個梁梓繡的主意吧?」太后忽然轉了話題,淡淡的道,不等易天遠回答,突然又笑起來,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個聰明的人,只是太聰明了。」她說完,轉頭看了易天遠一眼,眼神深深,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始終,是把你當作親生孩子教養。我何曾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只是,我永遠都沒了那個機會,紅花,教會我用紅花的是你的親生母妃,靜貴妃!而你的父王,竟然暗中默許……」

    靜了好一會,佛堂裡重新響起那段普度世人的經文,其音祥和,卻讓易天遠再無接話的心思。這時候腳步輕響,高喜小心地來到易天遠身邊,小聲說道:「皇上……絳雪宮傳話來,說是岳嬪娘娘……病了。」

    點翠宮這時候一片歡聲笑語,玲瓏胭脂笑得合不攏嘴。整個點翠宮的宮女

    在為皇上昨天的雷霆之舉津津樂道,為自己的主子大竹一大早的被吵醒,只覺得頭昏腦漲,於是對著胭脂玲瓏兩個,說道:「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沒輕沒重的,你們覺得皇上這麼做會開心麼?即使不是親生骨肉,那麼多年的感情又哪裡會比親生的要差上多少?要說皇上後悔了,有苦難言的話,他會處置誰?你們這些幸災樂禍的,就是第一批掉腦袋的。」

    胭脂和玲瓏吐吐舌頭,小心翼翼地站到一邊不再說話,只是有意無意地瞥過兩眼,打量梓繡的表情。梓繡見她們這樣心裡有絲好笑,搖搖頭坐在凳子上。這時候的點翠宮已經沒有了禁軍把守,門外忽然少了許多人,氣氛一陣輕鬆,竟讓她有點不習慣。

    玲瓏笑了笑,小心地倒了一盞茶端過來,湊上去,道:「主子,這事情都了結了,您也就清白了。難道你不高興麼?」梓繡抬眼看看玲瓏,一時也複雜起來,道:「現在是清白了,以後可不知道。這後宮哪裡還有清白的人麼?太后是不在了,但是這個後宮是不會平靜的,皇后未立,所有人都會爭這個位子。皇后立了,仍然有得爭。如果只是一個太后的問題,你們覺得皇上會忍到現在才站出來麼?」

    「主子說的有道理!」胭脂在一旁細細咀嚼梓繡的意思,不由地發表自己的感慨。玲瓏回頭瞪了她一眼。小聲的叱道:「就你懂。」一句話說得胭脂面紅耳赤,急得半天說不出話。小步的上去追打玲瓏。梓竹也只得笑笑。任由她們去鬧。

    這時候門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一個宮女腳步匆忙地衝進來。不顧旁人的阻攔,已經到了門口。玲瓏一眼認出是紫電,仰起臉上前一步擋在中間。雖然梓竹剛剛說過的話她能理解,但是岳飛揚的所作所為她看不過。若不是她,主子也不至於費盡心力,幫皇上想出這樣的計謀,女人聰明是好事,太過聰明了,反而會失去太多。憑主子對那邊梓悅主子的心。恐怕到了現在。還是難以開懷地笑一笑吧。玲瓏一想到這。起就不打一處來,平日裡的那些小心謹慎。一下子就被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剛想開口羞辱一番,卻見那紫電滿臉通紅地撲通一聲跪在門口,泣不成聲,道:「玉娘娘,岳嬪娘娘……恐怕不好了,娘娘請你過去看看她吧,她現在吊著口氣在那兒等著您去呢!」

    梓繡正想訓斥玲瓏幾句,突然聽了這話也是身子一震,驚道:「你說什麼?!」紫電抬起頭,哽咽了半天,這才勉強理清思緒,說道:「太醫說岳嬪娘娘氣急攻心,加上舊疾未去,所以……玉娘娘,岳嬪娘娘讓我來求你,一定要再見您一面。」

    玲瓏和胭脂都傻在那裡,梓繡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岳飛揚前兩天還好好的,這突然病重,任誰也沒有想到。梓繡顧及不上打扮,隨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忙忙地出了宮。

    紫電在前面帶路,後面點翠宮的主子奴才跟著一路疾行,很快便來到絳雪宮外。進了絳雪宮,院子裡早已沒人,幾個宮女都圍在岳飛揚房外,有的哀容滿面,有的低頭細語。紫電到了門前便先行衝進門去,一邊抹著眼角一邊喊道:「主子,主子,玉娘娘來了!」

    梓繡進了飛揚地房間,只見她一臉憔悴,由青霜扶著才勉強坐立起來,見自己進門便要起身下床。梓竹心裡一緊,原本的疑慮頓時消去。她看得出,飛揚的病並不是裝出來的。於是趕緊快步走上前去扶住她,道:「身體不好就好好躺著,怎麼可以下床呢?」口裡不做稱呼,梓繡小心地扶她躺下,對旁邊的紫電青霜問道:「你家娘娘病成這樣,為什麼沒有去找太醫?」

    紫電和青霜聽到這裡也是一陣傷心,青霜上前勉強行了個禮,道:「回玉娘娘,太醫已經看過了。我家主子上次留下的病根未去,又加上這幾天……」說了一半,青霜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

    梓繡聽了也不再追問,上次地病根,應該就是飛揚地孩子被害地時候留下的。想到這裡,她地心不由地軟了下來,即使這岳飛揚再多的不是,終究也是個可憐人罷了。梓竹正在想著,只覺得胳膊上被人緊緊的握住,本來躺下的岳飛揚已經吃力地坐了起來,嘴角吃力地張開,虛弱的道:「算了,不要怪她們。」說完對紫電等人擺擺手,支開了所有人。眾人悄無聲息地出門,又小心地把門帶上。

    「梓繡姐姐……飛揚還可以,可以這樣叫你麼?」飛揚倔強地用手撐著身體,靠在床頭,乾裂的嘴唇滿是血絲,一雙眼睛也紅腫地厲害,好像幾天沒有睡覺的樣子。梓竹也不勉強,小心地拿起枕頭墊在她的背後,寬容地笑笑,道:「說的哪裡話,我們一直都是姐妹,不是麼?

    句話的時候梓繡也覺得心裡沉了下來,如果說一切她那麼今天的事情卻是她想也想不到的。曾經的姐妹,現在說出來,感覺只不過是諷刺,她看看形容枯槁的飛揚,再想起當初那個紅衣舞劍,眉眼鮮活的嬌嬈女子。心裡便是一痛。

    岳飛揚彷彿放下了一塊千巨石,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的臉上淡淡地擠出一抹笑容,目光游離,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從剛剛入宮到認識梓竹、梓悅,三人經歷的那些種種。再到後來的大大小小,是是非非。飛揚一一地回憶著,好像在盤算自己這一聲最寶貴的財富。旁邊的梓繡沒有打斷她,只是默默地望著她,一切都好像再現在眼前。

    「梓繡姐姐,雖然你可以原諒我。但是飛揚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飛揚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凡事都爭強好勝,不想服輸。也不願意服輸。所以,這過去的一切都怪不得別人,都是我咎由自取……」胸口微微起伏,岳飛揚連續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其實,我應該想到有今天的。只是……飛揚只是覺得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梓悅妹妹。如果沒有我,你們還會是以前的姐妹吧?」說到這裡,飛揚似乎是困得厲害,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梓繡想起往事也感慨萬千。卻不能多說什麼。只得緊緊的把她地手握住。淡淡的搖搖頭,安慰道:「傻妹妹。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要好好養好身體才是,以後要經常到我那裡去做客呢。只是不許再提起那些不開心地事了,否則可是要受罰的呢。」

    岳飛揚沒想到梓繡這時候還有心情逗自己,笑了笑,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而梓竹則關切地看著她,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過去。氣氛一時溫暖起來,但是兩個人想地卻不一樣。飛揚心裡塌實了許多,她慶幸自己沒有選錯,梁梓繡果然是一個重情重義,值得托付的人。

    「梓繡姐姐,不用安慰我了,飛揚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只是飛揚有些事情放不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我?」飛揚突然換了種語氣,雖然依舊沙啞,聲音也不大,但是那種凝重的成分卻讓梓繡心裡一緊。她早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是實在想不出什麼事情值得讓她這麼做,於是說道:「不要胡思亂想,你會沒事地。」

    「姐姐,你聽飛揚說完。是我求李太醫給我開了個特別的方子,否則……我,恐怕早就……」飛揚說到這裡,好像她的眼皮特別的重,微微地閉上,又慢慢地倔強地睜開,重複道:「姐姐,飛揚求你了,答應我。這件事不但是關係到你我,更關係到江山社稷,關係到我們的……皇上。」

    梓繡聽到皇上兩個字身體一震,她實在想不到,如今還有什麼事能涉及江山社稷,更能涉及到皇上。難道她也有什麼驚天的秘密,是自己沒有發現地麼?但是看著如今地岳飛揚,梓繡實在想不到她有什麼秘密,但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岳飛揚似是等了許久,終於舒了口氣,面色依然憔悴,眼睛也依然紅腫,只是多了一絲解脫的眼神,說道:「我爹……他想……謀反。」顧不得梓繡震驚地表情和突然間冷下來的手,飛揚好像害怕停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繼續說道:「這件事我一直反對,我知道他有所顧慮……姐姐,答應我,一定要阻止他,那些東西我會讓紫電給你。你一定要幫我……保住他的性……命……」

    「飛揚,飛揚!你別嚇我,飛揚你聽到沒有?!」梓繡見她身體一歪,不支的手臂失去了力量,整個人歪倒在牆邊,一時也慌了手腳。把她緊緊地抱起來,搖了半天,只聽見她嘴裡說出弱弱的三個字:「答……應……我!」

    來不及說什麼,門口一陣騷亂,門被粗魯地撞開,只聽得易天遠重重地踏進門來,喊道:「飛……玉兒,她怎麼樣了?」梓繡回過頭,卻見岳飛揚靜靜地靠在自己的懷裡,滿臉平靜地定格在那副表情,好像是解脫,又好像是深深的不安。

    易天遠多少從梓繡的臉上看出了什麼,不再多問,只是靜靜地走向前來,輕輕地從梓繡懷中接過岳飛揚。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感受著飛揚沒有冷去的身體,易天遠心裡難過,這個女子,可以說,是被自己間接殺死的。雖然不愛,但曾經有過的,也不是清風一陣。紫電和青霜也明白了一切,相視一眼,早已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只能幹愣著站在那,好像兩根木頭。

    梓繡默默的看著,心裡默默的說了一句:飛揚,你好好的去吧,姐姐,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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