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三 第四十四章 迷陣(一)
    後看著岳飛揚走了,方才轉過身進了露華宮的殿。看見傅雪的樣子,登時心裡又是憤怒又是難過。一肚子的氣不知道該向哪發。

    「沒用的東西,來人!」太后忽然看向傅雪身邊手足無措的珍珠,兩眼一立,一直保持的慈和笑容的臉板得像一塊鐵板,臉色蒼白凝重,她指著眼前的珍珠,對身後的人喝道:「你們還站在那幹什麼?給我打斷這個賤人的手腳,送到浣衣局去好生調教!看看自己的主子都成什麼樣了,她居然還能沉得住氣。你們愣著幹什麼,都是死人麼?!」身後的人個個都被太后的反應搞得不知所措,動不是,不動也不是。畢竟這傅雪對這個丫頭是極寵愛的,現在若是聽了太后的話處置了她,萬一事後傅雪鬧起來,擔罪的只能是自己,所以誰也不敢妄動,一時間全愣在那裡。

    「太后娘娘,主子昨天晚上才突然變成這樣的,太后娘娘!奴婢請了太醫來看的,太醫只說是受了涼的,娘娘饒命啊!」見太后要處置自己,珍珠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剛剛被岳飛揚嚇了一身冷汗,這下,她幾乎被太后嚇暈了過去。剛說了兩句,立刻反應過來,趕緊住了嘴,撲通一下跪在太后面前,渾身哆嗦。傅雪的身體昨夜開始只有些發燒,氣血不順,連太醫看了也說是風寒。但她哪裡知道吃了藥,傅雪不但不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從半夜開始,竟一直都是昏昏沉沉,連床也下不來了。

    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她都沒有大錯。只不過她更清楚一點——做奴才的永遠沒有辯解的資格。又苦又怕的珍珠淚如泉湧,心裡說不出的委屈,卻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懷翠小心地站到太后身邊,看看伏在地上早已說不出話的珍珠,輕聲道:「太后娘娘,梅娘娘身體要緊。娘娘處置一個奴婢無關緊要,只是這丫頭是梅娘娘身邊最貼心地人了,如果沒有她照顧恐怕不行。」說到這裡,懷翠指了指床上的傅雪,只見她已經整個人縮成一團。連頭也埋在被子之中,床邊零零亂亂的顯然剛剛鬧過一場。

    太后心裡憋悶。如果不是皇上突然反常,她哪裡會這麼大意?平白的看著傅雪遭受這等罪。想著,心裡酸酸苦苦集在一起,這才會大發雷霆。懷翠的話讓她冷靜了許多,理理情緒。道:「連自己主子都看不好,還有臉求我。來人,把她拖下去掌嘴二十。」頓了一頓,太后厭惡地瞥了珍珠一眼,全然不理她的淒苦模樣,冷冷道:「帶遠點。哀家不想聽見鬼哭狼嚎的聲音。」

    珍珠眼見撿了條命。大喜過望。竟歡天喜地地讓人拖了出去。太后看也沒看她,逕直走到傅雪床前。掀開被褥,立刻又被嚇了一跳。眼前的傅雪面無血色,幾縷被汗水沾濕的頭髮凌亂地蓋在額頭,嘴唇微青。如果不是身體在瑟瑟發抖,胸口也在微弱地起伏,這張臉足以讓人把她當成死人。

    想想前兩天還在自己面前問這問那,一轉眼的功夫便落成這副模樣,太后忍不住摸上傅雪地臉龐,左手輕輕地用小拇指抹了抹眼角。哪知道右手剛剛放上去,傅雪渾身劇烈地抖起來,突然睜開眼,驚恐萬分地縮到床角,尖叫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一聲接著一聲,一聲弱過一聲,好半天才認出眼前的太后,嘴角咧了咧,撲進她地懷裡。

    當著眾人的面,太后緊緊摟著傅雪,只覺得她地身體不停地發抖,渾身冰涼,好像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摸著她的腦袋安慰了幾句,勉強讓她安靜下來,這才回頭道:「你們來看看,究竟為什麼會這樣。」話音剛落,立刻從門外讓進兩個粗醜的宮女來。這二人腳步輕盈,顯得十分輕佻。

    傅雪抓著太后地衣服,死活不撒手,那二人也沒有辦法,只得小心地上前將就著看了。看完之後二人對視一眼,互相對了個眼色,其中一人上前,正色道:「啟稟娘娘,就這位娘娘的症狀來看,應該是被人下了東西。」太后聽了這話,雖然心裡早有準備,還是不免咯登的慢了一拍,急道:「下了東西?下的是什麼東西,看不出來麼?!」聲音便不覺拔高起來,若是尋常的東西,這兩個人說話不該這樣踟躕。難道這丫頭命數已盡,不會吧,難為我為她籌劃了那麼多,除掉了好幾個絆腳石,她竟然一點福氣都沒有嗎?心裡想著,忽然就覺得沒了希望,整個人就委頓下去,看起來瞬間顯出了老態。

    另一人看了太后的表情,臉色未變,一邊思索著一邊陰惻惻地道:「娘娘不用太過擔心,這位娘娘地身子並沒有什麼大礙,現在看起來是凶險地很,實際上只要修養幾日,等藥效過了,自然就會好的。這位娘娘所吃下地並不是什麼毒藥,而是一種叫納蘭草的奇草。這種草開的花色澤鮮艷,只長在懸崖高處。其花蕊可以發出一種獨特的香味……」太后聽他說沒有凶險,先是放下了心,但也沒那麼多的耐性聽這些廢話,便打斷道:「好了好了,你且告訴本宮,這東西人吃了會怎麼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回娘娘的話,這種花的花蕊曬乾之後磨成粉,人只要沾上一點,便會血脈急走。簡單的說,就是會讓人覺得心煩氣燥,坐立不安,而且精神上也會受到影響,心情漸漸低落,一點點小的動靜就能感覺十分敏感,偶爾還有會幻聽和幻覺。但只要過了這陣就慢慢的沒事了。」那人見太后急了,本來生了一絲

    心也只好收了回去,說到重點,「這東西十分少見,貴就更少見,煉製過程繁瑣時間長。且因為沒有大的傷害,所以做這解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且現在納蘭花的藥性已經完全融入血液,就算真的有藥,可以藥解。也可能會讓她吃更大的苦頭。」

    太后仔細琢磨他地話,還是有點不放心,問道:「那如果不解的話……」

    「太后放心,這種藥對人的身體不會造成大的傷害,有些修道之人還往往酌量服用,用它來鍛煉自己的心境,好抵禦心魔。」

    岳飛揚回到絳雪宮前,多了個心眼,叫紫電悄悄的在露華宮門口看著些。紫電鬼鬼祟祟的藏著等了大半個時辰,正感覺有點瞌睡。這才見太后滿臉嚴肅地出了露華宮。一行人急急匆匆向慈安宮而去,其中不但有太后身邊的嬤嬤、宮女。更有幾個怪模樣的宮女。那幾個宮女走起路來輕輕浮浮,不時地偷偷打量四周的景色。紫電覺得好笑。便牢牢地記了下來,回了宮加油添醋的給岳飛揚說了一遍,說到那兩個醜怪地宮女,掌不住笑得咭咭咯咯。

    夕陽西下。皇宮邊門神不知鬼不覺的鑽出兩個短打精練地人。這二人一前一後低著頭,步子極快,走到一條街口突然一拐,消失在人流之中。

    「再快些,出了京城便好。」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街上閃出兩個道士模樣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後面的人像是比較謹慎。小聲道:「你不覺得這條街上地人好像太少了點?這裡好歹是京城。怎麼也不會冷清成這個樣子啊。」他的話讓同伴也警覺起來,回道:「沒事。你我二人雖然失了道法,好歹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奈何的了的。」

    正在說話間,突然聽得前方一聲大笑,一個粗洌的嗓門高聲道:「未必太過自信吧?」話音未落,對面地路上已經憑空站出來一人,身形略胖,一臉贅肉掛在臉上,每走一步都會顫動幾下。兩個道士大驚失色,異口同聲道:「你……怎麼是你?你不是……」

    「我沒死,不過……嘿嘿嘿嘿……」胖子雙手抱拳,指節發出幾聲脆響,笑道:「不過你們卻是真地快要死了。看你們地樣子也是聰明人,不需要我解釋,應該早就心中有數了吧?這樣吧,你們自殺好了,好歹還能留個全屍,我也不用浪費力氣,好吧。」

    如同見了鬼,兩個道士再也沒有半點氣度,其中一個喃喃說道:「兄弟,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何必為了皇家的事情動手呢?我們自知不是你地對手,但是你也應該知道,今天是我們,明日便有可能是你啊。」這話說得真切,差一點就聲淚俱下了。可惜對方不以為然,反而笑道:「這個就不勞二位操心了,我和你們不同。不該知道的事情我不會知道,我的任務就是留下秘密,讓不該傳出去的東西永遠都成為迷。所以只要沒有人知道秘密,我就永遠也沒有那一天。至於你們麼,既然已經斷了道根,入了輪迴,不如早點了斷了,重新開始罷!」

    說到這裡,也不待那二人反應,胖子身影突然發動,用與肥胖的身體極不協調的速度衝了上去,空氣中只留下一道殘影。那兩個道士被這速度嚇得不輕,十幾丈的距離只是瞬息之間已經到了跟前。身體便僵在當場,二人眼睜睜地看著肥胖的身影一閃到了眼前,若隱若現的寒光在對方手中閃現!

    —

    這兩個成日裡只懂得神神叨叨煉丹延壽的道士嚇得手腳發冷,無奈地閉上眼,只等對方的匕首在自己脖子上劃下去,永遠的解脫。卻聽「叮」的一聲脆響,有人狠狠地罵句娘,接著聽到另一個半男不女的聲音,笑道:「好一招狡兔死,走狗烹,咱家見識了。」

    胖子眼前一花,揮動匕首的手被重重的踹了一腳,疼得抬不起來。忙退出丈許後仔細看去,只見剛才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個乾瘦的人,臉色白淨,頷下無須,笑得很是討厭。儘管手上的麻勁扔在,胖子盡量保持著氣勢,指著那太監問道:「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你又是誰?」太監一手捻著一根細細的峨嵋刺,淡淡地道。臉上仍舊不溫不火地笑著,彷彿眼前的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就憑你?」胖子大怒,剛要再度衝上去,卻聽得一陣騷動,對面的街口竟湧出一隊影子般的黑衣人,無聲無息站在四周。眼見落入了圈套。胖子小眼睛眨了眨,突然腳尖一掂,身形如箭一般飛射出去,落在人群開外,大笑道:「面白無鬚,哪家的死太監,老子記下了,這筆帳總有一日會來找你算個明白!」

    那太監笑著看他迅速逃竄的背影,伸手一攔,擋住了幾條黑影想要撲過去地動作。回過頭蜻蜓點水般地按住兩個道士的穴道,笑道:「兩位道長。跟咱家走一趟吧?」那兩個道士互相對視了一眼,無奈地低下了頭。他們根本就沒有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胖子的底細和脾氣他們略微知道,能在頃刻間將那人逼走,說明這個看起來文弱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了得,逃走只能是幻想了。

    「好好好。就這麼鬧著吧,說不定你鬧著鬧著,就把欠的債全都鬧清了。只有你鬧,這皇上才能下定決心,也只有你鬧,這場戲才能繼續演下去。」儀藻宮裡。德妃一個人坐在院中。宮女們都支得遠遠的。她沒有看錯。傅雪是一個裝不下事情的人,偏偏太后又要給她裝太多的事情。一個人。

    受了太多的東西,又沒有地方發洩,那是早晚要出問之所以能撐得住,並不是骨子裡有容量,而是缺少一個發洩的引子。只要有了這條引子,她地心事就會毫無顧忌地湧出來。

    太后能看出皇上的想法,德妃一樣可以。她清楚,太后這時候無暇照顧傅雪,以傅雪地肚量和心計,再加上有著那麼一點家族強加給她的責任,只要自己稍微用點力氣,就可以把傅雪推出來。易天遠圍了點翠宮,為的就是看到一些東西。自己做的事情只是讓這些東西自己冒出來,皇上看到了,自己地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岳飛揚,她現在,也應該明白些什麼了。

    「娘娘。」德妃正想得入神,聽得身後的宮女小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德妃抬頭看看頭頂的月亮,橢圓的月亮高高地掛著,潔白如玉,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清爽感覺。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對那宮女揚了揚手,道:「你先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來伺候了。」

    等那宮女小心地退下,德妃地臉色便沉了下來,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道:「皇上啊皇上,臣妾所做地一切都是因為你地不公。我不想看到你為難,但是你又幾時顧過我的感受呢?你地愛太寬薄了,寬薄得讓人覺得虛幻,知道麼?臣妾累了,真的累了。」癡癡地看著頭頂的月亮,饒是一向心計沉穩的她,也不覺地露出了自己的脆弱一面。搖搖頭,德妃對著月亮說道:「岳飛揚,你的小聰明那麼多,千萬不要讓本宮失望才好啊!」

    與此同時,岳飛揚也在緊緊地盯著月亮,她疑惑,有太多的疑惑。傅雪白天說的話在她的腦海裡盤旋不止,太后的表現更讓她琢磨不透。顯然的,這些都是德妃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是德妃暗示自己,所以自己才能看到她希望讓自己看到的事情。但是這些又代表了什麼呢?

    「以德妃的性格,這些事情一定與我有關,但是她又不好直接告訴我。或者,德妃不想告訴,她只希望我自己去看。」岳飛揚自認看得清楚,自以為一直在操縱著別人,但是這時候卻突然反過來,好像被別人操縱了。

    想想如今梁梓悅也被禁軍圍在自己的宮裡,梁梓繡更是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自己彷彿從來都沒有真正地瞭解過她。想到這些,岳飛揚的心便更亂了。

    「岳嬪娘娘,您找我。」珍珠恭敬的行禮,打斷了岳飛揚的思考。飛揚懶懶的把頭一抬,見對面的人低著頭,和白天的樣子天差地別。岳飛揚使了個眼色,帶她進來的那個宮女便識趣的退去。她整理了思緒,淡漠的笑笑,道:「真沒想到,你會這麼好請。」語氣平淡地如同白開水,好像不是自己派人去找她,而是她自己死皮賴臉地要過來。

    珍珠把身子彎得更低,垂著頭,道:「您有事請講,如果沒事的話,奴婢先行告退了。」雖然話說得柔聲細氣,但語氣裡卻絲毫沒有屈服的意思。岳飛揚用複雜的眼光看看月光下的珍珠,突然鬆了口氣。如果這個珍珠象白天一樣飛揚跋扈,說明她根本沒有腦子,如果她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自己百般獻媚,說明她根本就是牆頭草,今天可以出賣主子,明天會毫不猶豫地出賣自己。無論是哪一種,自己都白忙了一場。

    「還疼麼?」岳飛揚突然柔聲問道。

    「多謝岳嬪娘娘,不疼。」珍珠不冷不熱地回了,身體也不經意的退了一下,剛好避過岳飛揚的手。岳飛揚笑了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我要說的話你應該很明白。你在這個宮裡,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宮裡隨便一個主子,你都得罪不起。今天你只是被掌嘴,明天或許就真的被掰了手腳,送進浣衣局。除非你的主子傅雪能夠得寵,成為皇后。」珍珠沒有抬頭,只是諾諾的回道:「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說話的聲音已經小了許多,也柔了許多。

    「你跟了傅雪這麼久,她能不能成為皇后,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太后撐腰,所以她什麼都不怕。如果有一天太后不能給她撐腰了,你覺得她能在後宮立足麼?如果她立不了足,又得罪了那麼多人,怕是以後你也沒有什麼好日子吧?就算她可以在太后的羽翼下生存下去,那有意味著什麼呢?皇上的性格沒有那麼軟弱,不會任人擺佈,這一點太后忽略了,她的恰恰決定了傅雪不可能成為皇后。」岳飛揚眼睛裡閃爍著說不清的光彩,問道:「你呢?有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過麼?」

    珍珠低頭不語,岳飛揚笑笑,也不再繼續說下去。她知道,若想讓珍珠為自己所用,不會這麼容易,得留下時間讓她消化。珍珠站在那,心裡默默的盤算著,算起來傅雪對她其實算不上壞,但也算不上好。換個主子,也不見得比現在好到哪卻。只是這兩天,傅雪的表現給她越來越多的不安,她可以忠於傅雪,但是又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人總是自私的動物,任誰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做別人的陪葬品。這種感覺很奇妙,而且越來越強烈,尤其是今天。

    「奴婢有些事可以告訴娘娘,但是不是全部,並且奴婢還要一個承諾。」珍珠抬起頭,彷彿做了莫大的決定。

    岳飛揚心裡暗笑,眼睛裡流光璀璨,淡淡的道:「說說看,太高的籌碼,我可開不起,你說多少,我就相應的給你多少。」

    珍珠點點頭,輕輕的上前幾步,附耳上前,在岳飛揚耳邊說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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