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紅塵 第四卷 朝陽風波起難平 第二十四章 幕僚之議
    一涯悠揚的簫聲傳遍了整個縣衙,但卻絲毫沒有消融緊張氣氛。

    焦柳縣的最高父母官荀縣令,此刻正匯聚了幾個最心腹的幕僚,在抓緊時間商議今天的兩大案件。

    這位荀縣令這一年來,雖憑著一點小聰明和小狡猾,再依靠幾名幕僚牢牢地坐穩了縣太爺的位置,可實際上,他也深知自己資質平庸,在官場上又沒有靠山,也就只能做做這正七品,過過這買來的官癮,沒什麼升大官的前途。

    官場不好混呀,今天清早之事,已經讓他著實一陣後怕了。

    當時大梁屯的兩名地痞和客棧老闆來告狀,兩個幕僚正好都不在縣衙之中。他聽了陳述之後,覺得案件很簡單,兇手一定就是投訴的客人,也沒有和自己隨身的那位親信商議,就自以為是地讓雷捕頭帶著官差去抓人,滿滿地巴望著這次終於有個大案可以立功了。

    卻不料這果然是件「大大」案,居然「抓」回一個鸞陽郡主的義姐,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正在愁沒法子收藏,沒想到又發生了另一件要命的大案,他哪裡還敢自己再做主張,趕忙把所有的得力手下和幕僚全都召集了起來。

    「不知大人自己是如何設想的?」一番沉思後,費姓的幕僚首先開口,他是荀縣令上任之後才來的,平日裡素來謹慎小心。

    荀縣令遲疑了一下,道:「本官認為此事非同小可,非本官能力之所及,當盡快上書郡府,請上定奪,本官再從旁協助。」

    「對對對,上書給郡府,再讓郡府上報朝廷,請朝廷定奪。」屋中大多人頓時紛紛附和,覺得這樣的燙手山芋還是盡快拋出為妙。

    「大人和各位同仁可曾想過這文書能走到朝廷、能走到皇上手中麼?」發出異議的是位長的一副有些猥瑣小商人模樣。來到焦柳縣才五年卻已前後連任三屆縣令的私人幕僚的劉姓幕僚。

    荀縣令恭敬地詢問道:「請問先生何出此言?」

    一年前他剛上任時。也曾小看過這位長相欠奉的幕僚,不明白為何前兩屆都那麼信任他,不過經過兩個案子後。他立刻就發現了這位劉姓幕僚絕對是個頂呱呱的智囊,因此之後一直都十分地倚重他。

    「請問諸位,那梁恆一所指的那秘密訓練基地的地方隸屬何人管轄?」劉幕僚不答反以一雙湛露著精光地小眼睛緩緩地掃過眾人。

    「聽梁恆一描述,哪裡似乎是營州所管轄地臥龍山脈,當隸屬營州府郡岳平風岳大人的管轄。」回答的是剩下地最後一位一向以狡猾狠辣出名的鍾姓幕僚,也是荀縣令上任時隨身的親信。

    劉幕僚道:「不錯,那請問鍾兄,岳大人又是朝中哪一派系地?」

    鍾幕僚答道:「岳大人早年受過孟相的恩惠,自然是孟相一派的。」

    劉幕僚又問:「那我縣所屬的郡府又是朝中哪派的呢?」

    鍾幕僚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道:「當然也是孟相一派的。」

    他話一說出口。面色頓變。在場既為幕僚的,當然都是聰明人,此刻就是再蠢,也已聽出劉幕僚問話的言外之意,再各自推敲其中地曲折。都覺得頓有冷汗襲背。

    如果按方才縣令的意思,將梁恆一之案上報給郡府。據實陳述梁恆一的口供,揭發營州轄區內私自畜養軍隊的陰謀。而營州又是孟相的勢力範圍……所謂凡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萬一這蓄養軍隊地幕後主謀是……那這一紙文書不就變成自己的催命符了麼?不單是自己地催命符。還更可能是整個縣衙乃至九族的催命符啊!

    「孟……孟……相國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吧?」費幕僚懷著一絲僥倖心理吶吶地道,「孟相在朝中地聲名向來……」

    劉幕僚沒有反駁他如小兒般的稚話,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當了一年幕僚了居然還不知道政治是世上最黑暗的東西,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全面地設想好各個可能以保全自己!

    這個費幕僚也白在官場上混了。

    費幕僚自知失言,頓時緘口不語,面色灰敗無比。

    「那……若是不能上報,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荀縣令此刻早已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今日,他去年就不該選這焦柳縣來當官,寧可多花點銀子再跑別的地方,也不至於攤上這麼危險的事。這件事情萬一處理不好,丟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腦袋啊!

    「大人,卑職有一下策。」面色陰沉的鍾幕僚忽然露出猙獰之色。

    「快說。」荀縣令忙道。

    鍾幕僚發狠道:「既然上報不行,那就只有亡羊補牢,瞞天過海地把

    情壓下來了。」

    荀縣令愣道:「如何個亡羊補牢法?又該怎麼壓?」

    鍾幕僚陰沉道:「幸虧大人今日審案之時,多留了個心眼,並未當眾詢問那梁恆一軍隊所在位置,也未將這個機密告訴後堂的那幾個人。今日之事,真正所知的也不過我們幾個人而已。那我們何不索性暗中動點手腳,讓那個本來就重傷的梁恆一再也不會開口,這樣一來,原告說不出那軍隊的所在,此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本官當時急昏了頭,已然將這件大案告訴了後面的那幾位了啊?」荀縣令頓足道,旁邊費幕僚皺眉細思鍾幕僚的主意,而劉幕僚卻在冷笑。

    「卑職話還沒說完呢?大人莫忘了後面那幾個人至今還背負著兇案的嫌疑呢?」鍾幕僚陰陰地笑了笑,「大人可以先去解釋,說您已查清,客棧之案完全是客棧老闆和那兩個小地痞合謀殺害了素有積冤的死者,然後趁蘇小姐等人入住之機誣告陷害她們,將這幾個大梁屯的人全部扣押控制起來。這樣一來,那蘇小姐自然會感激你的好意,接著大人再順便地再解釋說方纔那梁恆一之案更完全是一介瘋子的一派胡言,委婉地請蘇小姐忘記今日之事!她若同意,兩案可以同時解決,我們就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暗中派人觀察。她若不同意麼?哼哼……那就只有這樣了!」

    說著,鍾幕僚在脖子上狠狠地做了個劃的動作。

    「殺人滅口?」荀縣令驚道,「她可是鸞陽郡主的義姐呀!」

    「正因為她是鸞陽郡主的義姐,是藍王爺的人,所以我們最好能封住他們的口,以免他們借題發揮,讓情報洩露給藍王爺。」鍾幕僚殺氣騰騰地道。

    「這……這……」荀縣令被鍾幕僚這個大膽的建議給嚇怕了,結結巴巴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以目光巡視其他的兩位幕僚,軟弱地尋求建議,「兩位……先生……覺得呢?」

    「鍾兄之策看似驚險可取,可鍾兄有無想過具體的難處?小弟不才,有幾點想要請教鍾兄。」劉幕僚嘴角勾起一縷譏諷的微笑。

    「劉兄請賜教!」鍾幕僚帶著陰陰的客氣口吻道,縣衙的上上下下,他最瞧不慣的就是這位倚老賣老、好像天下只有他最聰明的劉幕僚,他倒來想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試試?

    劉幕僚施施然地道:「小弟想先問鍾兄,鍾兄既已知那四名地痞是如何而亡,就該知後院那幾位中必定有絕世高手,那請問憑我們縣衙區區幾個衙役普快,又如何能保證就能制住他們」

    鍾幕僚怔了怔,分辯道:「所以我們可以先穩住他們,等他們離開了焦柳縣,再暗中找高手。」

    「就算鍾兄此計可成。」劉幕僚似笑非笑地道,「請問堂堂的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當今鸞陽郡主的義姐魂斷他鄉,就不會有人來查麼?蘇小姐被官差帶來縣衙,一路之上有多少人看見了?為何嫌疑犯已帶到,卻又久久不升堂?且不提外頭那些注視的眼睛,梁恆一擊鼓,縣衙上下都被震動,又有多少張口要封?這封是用銀子封呢?還是要刀封?銀子可封得住長久?刀子可封得住後果?到時候,不等上面來人,自己就可以先把這個衙門給毀了!」

    看看啞口無言的鍾幕僚和其他二人,劉幕僚又道:「還有客棧人命一案,大梁屯此刻早已人盡皆知。若要說客棧老闆夥同兩個少年地痞殺害了四位死者,那殺人動機呢?作案工具和殺人手法呢?他們的殺人動機若成立不了,兇手另有其人,只能判他們一個誣告之罪。但誣告之罪罪不至死,只是打打板子坐坐牢而已,總有一日要放出去的,鍾兄又如何封住他們的口?滅一個人的口容易,要滅很多人的口,那就難了!只要有一絲風聲洩露,不要說什麼烏紗帽,你我在場幾個人的腦袋,照樣一個都保不住!」

    劉幕僚這一番剖析,說的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但每一句每一問卻都如一把冰寒之極的冷劍一般刺入每個人已經緊繃的心臟之中,凍得他們渾身泛著一種死人般的慘青色!任暖閣裡炭火再旺也無法消融。

    什麼才是真正的左為懸崖右是深淵、騎虎難下、如履薄冰的極度為難之絕處,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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