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諸侯 第二卷 三十七 伯仲之卒 一
    他吐完後,臉色有些泛黃,用清茶漱了漱口,一屁股坐到我面前,什麼話也不說,儘是笑,像個傻子。

    「我真困了。」站起身,腳步有些不穩,一路走到床前,撲通一聲趴了下去,腳蹬了兩下,甩掉靴子,趴伏在錦被上,身子佔了滿床,看起來也沒我睡覺的地方了。

    將頭髮撫到背後,起身撿了地上的靴子放到一邊,既然罰也罰了,還是伸手將被子拉開蓋到了他身上。沒想他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子召……」我的心一驚,手也僵在了原處,「我真是把她當妹妹……」從紅枕中抬眼看著我,「你是不是還在意她的事?」

    「沒有。」脫口而出的狡辯,連自己都覺得不信。

    「上來。」往床裡挪了挪,空出點間隙出來,見我不願意,歎了口氣,「你那碗葛花茶夠濃的,我就是想怎麼樣,也沒那個力氣了,上來吧,只是想跟你說會兒話,今晚不會對你怎麼樣。」

    見他說得誠懇,臉色看起來也極不好,也就沒再反抗,順勢坐了下來,扯了扯他背上的錦被,想幫他蓋個嚴實。

    「嘶——」一皺眉,「胸口有什麼扎人。」

    看他的臉色不大對勁,我們的新袍都是趕製出來的,莫不是裁縫把針忘在了衣服上?讓他翻過身,細細在上面找著,誰想他這個時候還會騙人,被他一把扯到他胸口時,鼻子正好磕他的肩胛骨上,酸得眼淚差點出來,甩手用力捶了他一下。

    「看來你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聰明。」支起上身,偎在我身前,兩人的錦袍交相輝映,紅得有些曖昧。

    「你不是沒力氣了!」把衣袖從他的胳膊下抽出來。

    「這種力氣還是有的,洞房花燭人生可是只有一次!」眼神灼灼。

    只當他是在開玩笑,在他身邊待久了,對他的靠近到有些習慣了,也沒覺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心裡總覺得他不會在我不願意的時候硬來,畢竟這親成得太過倉促,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女子與男子對待洞房花燭的事總是有不同的想法,女子大概要看時間、心理、情緒,男子麼……估計這些都不是什麼問題吧。所以當他的臉壓下來時到是真把我嚇住了,這才發現他真不是在開玩笑。

    我們倆目前的態勢,就如同義瓦山與李伯仲的對決,明顯不能相持,人生的第一次大失策就是那一晚。

    還好燈燭被風吹滅了,否則我會更恨他。

    在黑暗中狠狠咬下去幾口,也不知道有沒有出血,也許就是那晚我學會了一件事——當吃虧時,並不一定就要等著吃虧,最好也能讓對方吃些苦頭,這才兩相公平。

    隔天清晨,我到比他醒得還早,將鋪在他胸前的頭髮一撮撮攏起,望著紅帳發呆,像失去了很多東西一般,心裡有塊地方空空的,不覺很想哭。

    「哪兒不舒服?」帶著濃濃的鼻音,挺腰坐起身。

    瞥一眼他光裸的肩頭,上面幾排紫紅色的牙印,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又想笑。

    他伸了雙臂過來,將我連同錦被一起摟進懷裡,額頭搭在我的肩上,似乎還沒睡醒,「我會好好待你的。」似乎很認真,卻又像是夢話。

    外屋門吱呀響了兩聲,估計是侍女們送洗漱用具來了,我趕緊爬起身,在床頭摸了件他的外衫披上,一腳踩到床下,慌忙地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撿起來,一古腦扔進帳子裡,正好散落在他的頭上,他卻笑得張狂。

    聽到內屋裡有聲響,扶瑤尋聲來問,「將軍,夫人,是否在屋裡用飯?」

    「不用。」他回應一聲,「門外可有人等?」

    「焦將軍正在院裡等候。」

    他掀開錦被起身,不過明顯找不到今天能穿得衣服,昨夜的喜袍是肯定不好再穿得,我只得再爬上床,從床頭櫃裡翻找他的衣服。

    眼巴巴地看著他利落地換上衣服,又有焦素義在門外等,知道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他無意間抬頭,見我跪坐在床上看他,不免一笑,伸過上半身來,「我先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見他衣領窩在了脖子裡,脖子上明顯還有一道紫紅的牙印,趕緊伸手扯了一把,順帶問了他一句,「怎麼了?」看他的表情,像是有什麼好事。

    他笑笑沒回答我,轉身把外屋的扶瑤叫進來服侍我梳妝,自己則跨步出去。

    剛換好衣服,頭髮還沒來得及梳,他便已經轉回,扶瑤有些怕他,見他進來,低頭退到一旁。

    「啊——」他竟一把將我抱了起來,扶瑤嚇得驚叫一聲,還以為他要將我拋出去。

    「奴……奴婢這就去準備飯食。」福身後匆匆離開。

    「出什麼事了?」雙臂撐在他的肩上,看著他滿臉的興奮。

    「李伯仲死了!」

    「真得?!」驚訝不已,沒想到這個稱雄一時的漢北王竟走得這麼快!

    「昨晚我跟大哥就一直等著細作的消息,果真如周辭所料,李伯仲真得病死了。」彎身放我下地。

    周辭?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是很在意這人,「李伯仲一死,該是李邦五子承父業,他可有什麼動作?」

    「還不知道到底誰能做這個漢北王,京城來報,李肆五並未動身回漢北奔喪。大哥昨晚就命人火速進京。」

    「你們是擔心皇上那邊……」

    「就怕李肆五萬一急功近利,到時可就麻煩了,這小子比不得李邦五有耐性。」眉宇間隱隱有些擔憂之色……

    沒兩天的功夫,局勢果然有所改變,漢北軍全線後退,觀其動向,大有守而不攻之勢,再幾日,京城傳來消息,李肆五動手封了京城,這小子看來是想來個最後一搏!而另一邊的李邦五卻絲毫沒有動靜,這兄弟倆一動一靜,到讓外人不敢輕易下結論。

    只是如此一來,義瓦山的危機到是暫時解了,既然漢北軍已撤,金、梁自然不敢輕易違抗漢西、漢南,拉攏義瓦也就暫且擱置了,這當中,秦權、楚策都對義瓦一事心知肚明,但始終沒擺到桌面上來,看來都是有意迴避。

    新婚第十天,楚策撥了兩千騎兵與秦權,命其深入漢東境內探查漢北軍的動向,聽說周辭力勸楚策換人前去,不過最後楚策仍是將這道令符給了秦權,自此,我在邊城受到了異於平常的照顧,對周辭此人也便越發在意了起來。

    這人對秦權的能力忌憚太深,萬一此後勸不動秦權保楚策,肯定不會放任他成為漢南的阻力,雖說秦權與楚策此刻仍是親如手足的兄弟,可一旦地位改變,恐怕也難有兄弟之義。

    秦權雖不愚鈍,但對兄弟太過相信,毫無防備,楚策此刻雖全心以對,難保他日不被周辭說動,何況觀如今天下之勢,李家雄踞北方,西有漢西趙家,南有漢南楚家,此三家勢力最大,而名義上的岳家皇族,不過是個擺設,何時滅只是個時間問題,萬一李肆五那小子犯渾滅了岳帝,這天下可說是亂定了,如此局面,秦權若想自保,則必然要有兵將,這兩千騎兵雖顯稀鬆,但若進了漢東,那便有了壯大的機會,畢竟秦權的身份在這兒,他可是漢東秦家唯一的後裔,依秦家數代在漢東的美名,招兵買馬不是難事,只是……關鍵在於秦權自己,他對兄弟之情顧及太多,不是想不到,是根本不往這上面想,此刻怕是還想救京城裡的皇上吧。

    我私下做了些糕點、衣物,讓人送給秦權跟焦素義,清楚周辭對我這些東西不會不查就發出去,查歸查,可有些東西他就算想掰開來查,也沒那麼大膽子,我特地親手做了些放了葛花的甜餅送去,秦權自然是不會吃得,焦素義愛吃甜餅,而且我在信中寫得明白,是親手做得,只不過十幾隻而已,秦權定不會輕易送給外人,只要焦素義一吃,便能看到我放在其中的紙條,上面寫了幾句話:漢東民多戀秦氏,可依計勸將軍招收兵馬,勿以此言知會將軍,計與次日營外紅帽樵夫手中。

    我斷定焦素義不會將甜餅贈與他人,營帳內肅穆,他雖平時散漫,可如今局勢不同,他自是不會當面在營裡大呼小叫,最重要的是騎兵紮營時間較短,又是為了探查,除吃飯之外,不會有多少時間停留,如此一算,被外人發現的可能性又少了幾分。

    最重要的是那個游離於營外的紅帽樵夫,那是義瓦山英翠娘的人,自然認識焦素義,當然,也許他不明白我何時與英翠娘有了關聯,這事還是讓他慢慢猜吧,只要暫時能在漢東盤住,這兩千騎兵起碼就能保住,到時就算周辭想奪,那也要看看將在外,這令受是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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