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山位於漢西最北,全長近千里,恰好涵蓋了大岳西北邊疆一線,它算是一道天然屏障,早先虜族羌氏就是以它作為抵抗北方遊牧族入侵的天塹,如今時空調換,他們到成了被阻攔者。
其實說來,羌氏一族現今的日子也並不好過,東、南有大岳強敵,北有遊牧族盤剝,西臨茫茫戈壁,一無良田,二缺金銀,又過不慣遊牧生活,可想而知除了南侵大岳,並無活路可尋,如今大岳內部紛爭不斷,正是他們起事的好時機,只可惜趙家依然橫在面前,手段極其強硬,絲毫不許他們進來一分一毫,想來他們恨趙氏也合乎常理,在亳山外就聽到了不少童謠,諸如:肖前走,羌虜滅,百年不識南滋味,只因趙馬亳山前。這些童謠多是自山外傳來,後被關內的孩子們吟唱,雖簡單了些,卻也能反應趙家幾代的功勳,畢竟是為大岳守住了西北一隅,也難怪李伯仲雖囂張,卻始終沒對趙家多有隻言片語,怕是也對趙家的功勳及手腕有些忌憚。
趙啟漢給我的第一印象很書生氣,一點也不像統軍打仗的將領,與傳說中的趙家子孫相差甚遠。
秦權與我剛進亳山,就有傳令兵告知中軍營,趙啟漢單騎迎來,身後的侍衛們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他的表情非常喜悅,跳下馬什麼都沒說,只給了秦權一個緊緊的擁抱,接著便是笑——很文氣的笑,我怎麼也不能把這麼一個人跟三軍將領的頭銜歸到一起。
他並沒留意秦權身後的我,雖然我穿著男裝,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並非男子,大岳軍令裡女子是不得進軍營的,據說這會給軍隊帶來晦氣,望著秦權與趙啟漢的背影,以及週遭馬上那一雙雙奇異的目光,我等著他們來阻止我,既然趙軍以紀律嚴明傳遍漢西,女子不得入軍營這條,我相信他們不會不遵。
只可惜沒等到我被阻攔,四面山崖上便傳來了號角聲,悶悶的,卻極富穿透力,眼見著在場的男人們精神為之一震,眉角一立,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也許世人說得對,這種地方只屬於男人,端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那種因號角聲所引發的野性,女子通常是不可能有的。
一匹黑馬從山澗奔來,馬上的人撲通一聲跳了下來,單膝跪到趙啟漢面前,「北虜三千騎偷襲胡龐山!」
「傷亡如何?」趙啟漢將搭在秦權肩上手放下。
「經點算,住胡龐左翼弩兵目前已死五百餘人,傷三百餘人,騎兵傷一百一十三人,其餘兵士並無死傷。」
「敵軍如何?」
「暫時還未得知!」
「胡龐右翼是否及時增兵?」
「沒有動向!」
趙啟漢窒了窒,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權,秦權面無表情,反而轉眼望向了山巒深處。
「雲超聽命!」
「末將在!」一名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從眾人身後站出來。
「攜令箭,立即頂替胡龐右翼將軍一職,將原統將當眾斬首!」
「是!」
聽到這,我的心不免抖了一下,雖是滿身文弱氣,卻依舊還是位統軍將領,生殺大事前,依然果決堅定。
號角聲一直響到深夜,可見這場偷襲並非那麼簡單,秦權一直待在兵營裡,我則被送到了山下一棟簡陋住處,軍令畢竟是軍令,我是肯定入不了兵營的,秦權也許早已忘記了他對我說過的話:若是我想進,他自然能帶我進!
挑了挑燈草芯,火光驟然跳脫,將***移近桌案上的地圖,順著亳山大峽谷一直搜尋到他們所說的胡龐山,突然有些疑惑了……胡龐山的地利並不特殊,而且聽趙啟漢的口氣,像是也沒有特別設置什麼糧草庫,北虜軍為什麼要偷襲這座不起眼的小山?而且北虜向來以騎兵聞名,此次竟然派了三千騎來襲,很明顯不會只是單單偷襲這麼簡單!
將油燈放在一處,雙手撐著下巴,直瞅著胡龐山發呆!
「吱呀——」門軸轉動聲傳來,秦權站到門口,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見我呆呆地望著他,嘴角微翹,「軍營重地,不止女人不能進,閒人也是免進的。」顯然他口中的閒人就是指自己。
「號角聲停了……」我則指了指窗外,號角聲停了意味著這仗已經暫時告一段落。
關上門,跨步來到桌案前,看了看燈下的地圖,又看看我,「你是想知道虜人為什麼要偷襲胡龐?」
我也不過是好奇而已,悶在荒郊野外的茅屋裡,外面又不能隨便走動,除了胡思亂想也沒什麼好做的。
「這裡——」指了胡龐南面的一處高山之巔,「有一座深湖,它是亳山外的虜人最重要的水源之一,漢西大軍剛剛將北向的出水口堵上。」將我手邊的茶水端起來一飲而盡,幸好我倒了之後一直沒碰,到少了些尷尬。
「水源?」
「亳山之外水源本來就少,今年夏季又滴雨未下,自然缺水,若不是為了這滴水之爭,羌王怎麼可能出動他最精銳的護王騎兵!」將茶碗放到我面前,很明顯讓我再倒,遲疑著端了一旁的茶壺,將茶碗倒滿。
「這仗還要打多長時間?」不免想提醒一下他,來這裡是為了助趙啟漢早日退了北虜,也好借助他的力量說服漢西王早日站到皇帝那邊,一致對付李伯仲,現在反到覺得他一沾到軍營就來了興致。
端起茶杯,看了看我,又低眼看著杯子裡的茶水,「你覺得漢西是該先助皇上,還是先守邊疆?」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在我的印象裡他應該最重視兄弟之情才是,「……邊疆。」畢竟先有國,後才有王。
他笑笑,算是給了我讚賞,並順手將桌案上的地圖掉了個頭,兀自看著,不再理我。
窗外,月朗星稀,微風正起,幾縷清風吹來,涼意乍現,起身想去關窗,走到窗前卻被夜色所惑,趴到窗台上,仰望著深藍的夜空良久……
上兵栓在窗台旁的石凳上,正嚼著屋旁的雜草,我從窗口探出手碰觸它,它卻絲毫不為所動,見我手不鬆開,只是用尾巴掃了幾下,而後繼續吃它的草,跟它的主人一樣,冷漠的時候可以完全不當別人存在。
收回手,關上窗戶,倚著窗戶坐下身,今夜怕又睡不成了,我這「奴婢」身份怎麼能在主子前入睡?
雙手抱膝,縮進黑暗中,閉上眼,靜靜聽著窗外上兵噴氣的聲音,以及他似有若無的呼吸聲,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肩膀一沉,像是有什麼東西蓋到了身上,很暖和……
時隔十日,北虜又來偷襲,這次規模比第一次更大,據說有五千騎兵,兵分兩路,想一舉衝破趙軍封鎖,破壞深湖圍堰,趙啟漢聽從了秦權的意見,以弩兵對抗北虜彪悍的騎兵,一舉擊退來襲,然這一舉也只能擋,卻不能徹底解決北虜攻襲,由於後方糧草供給不順,趙軍不敢輕易深入北虜作戰,上澤此時又派了一個賀瑱系的督軍,對趙啟漢綁縛過重,以致貽誤兩次戰機,秦權多次勸誡趙啟漢「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先將這個蠻橫的督軍卸職,然而趙啟漢卻念著父親的囑咐——兄弟之間無嫌隙,一忍再忍,以致失去了本來相對有利的戰機,秦權每每回來都是悶聲不吭,想來是非常生氣。
看著他這般心情,我並不敢告訴他我那個有些離奇的想法,這個時候大家爭得就是那片山巔深湖,我卻要建議人家雙手奉送,說出去怕是會被人當成瘋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