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人只合江南老 第六卷 六十四、謎底(下)
    藍。那是前世的記憶了。記憶中的那個人,他叫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年輕啊,那麼年輕的時光,連陽光都是藍色的,透明而澄澈。他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似乎會閃閃發亮。他總是走在我的左邊,忍受著我的壞脾氣。還有,他其實真的不知道,我曾經有多愛他。

    分手了以後,是想過會再相見的。可是,那麼多年,那麼多年,我沒有等他,心裡還是在隱隱的守侯,表面上的倔強,換不走內心的盼望。重逢的場景,每次看煽情電視劇的時候,也會隱約的猜想,是不是也迴腸蕩氣、是不是也痛苦流涕,可是為什麼,竟然就不會有重逢。

    或許是,有過重逢,卻被我生生的錯過了。

    命運的手撥啊撥的,就把彼此之間相連的軌跡撥的支離破碎。

    我在等,可我沒有等到他。

    或許是,擦身而過了,就再也不可能重新開始了。

    因為再也沒有機會回頭。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這些。我悵然地微笑起來,伸手輕輕扶住了牆,風吹亂了我的長髮,衣袖柔柔地滑落了下來,手腕間湛藍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淡淡。

    他的聲音訝然,有一種不可置信:「這只鐲子……」我抬頭看他,他低聲道:「是誰送你的?」

    我低頭看著那只木花鐲子,無聲微笑:「是二哥。」明亮如波的眼眸漸漸泛起了一層迷霧,喉嚨哽咽。心底有輕漠地悲傷。

    他站在那裡,良久不語。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到了我的面前,緩緩道:「你看看這個。」

    我伸出了手,那樣東西輕輕落在我的掌心。一樣的湛藍、一樣的澄澈,圓如天邊滿月,光亮透明。那漫天漫地的木花。似是佈滿了天際。光華燦爛。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似乎不是真的:「那年還是洪武年間,我去南京,在攤子上看到這個。攤主說它和一隻鐲子是一對,原本都是同一塊玉,巧匠從外面刻了一圈下來,雕琢成了一隻木花鐲子。假若……誰能同時擁有這兩樣東西。便能和心愛地人天長地久、百年好合。」

    他微笑,笑地很苦澀:「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在找,我一定要找到這個……現今,我終於找到了……」他嘴角微動,聲音發澀:「為什麼要讓我遲了那麼多年?」

    我地嘴唇微微顫抖起來,他在笑,然而卻笑得那麼淒涼。

    錯過了。錯過了。

    這麼多年。終究還是錯過了。

    我極力地仰起臉,窗外,漫天的月色正在如絲絨般的天空上肆意地揮灑。眼裡漸漸泛起淚光。如同破碎了的月光,隱隱綽綽、冰涼徹骨。

    「為什麼那時候不給我?」

    「我總是想要完美。我總是希望自己能夠給予你的,是世上最完美的東西。我有了妻子,便不敢再對你有所奢望;我失了父皇的寵信,便害怕讓你跟著我受苦;我成了殘廢,便不想成為你地拖累。可如今,如今我即將擁有一切,原來,你早已經不在那裡了。」

    沒有人會一直都在原地等待。

    年輕的時候並不知道,現在才明白,走失了彼此,原以為只是一刻,卻往往——是漫長的一生。

    心下漸漸荒涼,我含淚微笑起來,似乎五臟六腑都在疼痛,喉頭一甜,張口竟嘔出一口鮮血來。

    他大驚,撲上前來抱住了我。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滑落了下來,他低聲道:「小七!」

    我向他微笑:「回不去了。」

    覺得冷,渾身這樣的冷,是墜入地獄的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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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離替我把過了脈,轉身走了開去,坐在案前開始寫藥方。我低聲道:「怎樣?」

    她道:「我給你開幾帖子藥安安神罷。」抬起頭來道:「今日太子殿下又來過了,問你的病情如何,說要請太醫過來瞧瞧。」

    我心頭一顫,道:「不用。」

    她緩緩走到我身旁,道:「你想瞞著這件事?可是我們還能瞞多久?再過幾個月就要臨盆了,到時候沒有穩婆……」我打斷了她的話:「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我看著她,柔聲道:「我不想讓太子知道,成麼?」

    她歎息:「你怕太子不會放過這個孩子。」

    我閉目不語,她低聲道:「太子……或許不會……」

    我微微一笑,這笑容卻是酸楚到心痛:「他會的。若離,我不能冒這個險。這或許是我和二哥此生唯一地孩子,我不能失去他。」

    她眼裡閃過一絲不忍,握住了我地手,輕聲道:「我會盡力。可是,你要知道,無論什麼都比不過自己的生命。」她柔聲道:「不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險,答應我。」

    我淒涼地微笑起來,低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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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起來,百花極盛之時,我卻漸漸感到力不從心,眩暈和心悸也逐漸頻繁。然而肚子裡地小生命卻越來越清晰地提醒著我,他就要來到這個世上了。

    身子日益笨重,心卻是歡喜的。

    「若離,我們出去走一下。」我微笑著回頭對若離道。

    她順手拿了件披風替我掖上,輕聲道:「今日可覺得好些?」

    我笑道:「有你這個神醫守在身旁,自然不會有事。」扶著她,慢慢在庭子裡散步。起了微微的風,夕陽餘暉照在二人的身上,我回頭朝若離嫣然一笑:「我真沒想到,如今日夜陪伴著我的,竟然會是你。」

    她亦笑了起來,道:「我也是。」

    許多許多年以前,當我和她二人為了朱高爔而針鋒相對的時候,是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今日的吧。

    如今,只剩我和她二人,在這冰冷森嚴的宮中,相依為命。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道:「太子妃來了。」

    我和若離對視一眼,她低聲道:「她來做什麼?」

    我搖了搖頭,太子妃張氏卻是已經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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