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雪花滾滾而落。眼前是遍地的蒙古包。我和朱在遠處,不禁看的呆了。
這麼多的蒙古包,附近又是守衛森嚴,卻是要到哪裡去找她?
我看了朱高煦一眼,他亦看著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正自無計可施之際,遠出傳來兩個人輕微的腳步聲,正朝這邊走來。二人對視一眼,即蹲下隱身在一塊大石之後。
那二人走近,火光映照之下,面容分外清晰。
其中一人——
卻原來是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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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蒙古大汗已歷經多代傳承,建文四年(也就是1402)被窩闊台的子孫鬼力赤所篡奪,並改國名為韃靼。蒙古也已分裂為三塊,分別是韃靼,瓦剌和兀良哈三衛。瓦剌的首領就是馬哈木,而兀良哈三衛也即朵顏三衛,由於在靖難中協助朱棣有功,戰後被封於遼東一帶,為兀良哈三衛,向明朝朝貢,接受明朝的指揮。
此次大明公主遠嫁瓦剌,韃靼和兀良哈三衛自然是要來拜見。火真自靖難之後便一直居於遼東,三人多年未見,初一見面,都是驚喜萬分。
二人向他說了來意,火真微一沉吟,點頭道:「我今晚剛要去叩見德寧公主,殿下和郡主何不扮作隨從,跟隨我同去?」又抬頭一笑,道:「只是這樣,卻也太委曲了些。」
我笑道:「將軍肯幫忙。已是感激不盡。何來委曲一說?」與朱高煦二人微一對視,心中已有了默契。道:「挑時不如撞時,咱們這就準備準備。快去見公主罷。」
二人換上蒙古服飾,穿上蒙古袍,戴上氈帽,模樣甚為滑稽。彼此看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蒙古草原之上,營帳一座連著一座。二人隨著火真東拐西拐,不知道拐了幾個彎,方才來到一座營帳之前。這營帳通身灰色,從外表看來,並無甚異常之處,又有誰會料到堂堂大明公主,竟會在此毫不起眼的帳中?
我看了朱高煦一眼,朝他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心道:「好險!幸虧沒有冒冒失失的跑進來尋找,否則肯定找錯。」他亦是微微一笑,輕輕握了握我地手,以示安慰。
只聽得火真恭立帳前。高聲道:「兀良哈三衛火真,求見德寧公主。」
帳中有人低低應了一聲。一女子地聲音道:「請進來吧。」聲音溫柔,竟是有十二分的熟悉。
我心中一動,帳幕已輕輕掀起,一侍女低聲道:「將軍請進。」我和朱高煦緊跟在火真身後,進了營帳。
一進帳中,才發覺珠簾軟幕,間中透著隱隱的花香,光華亮麗,到處都是精緻地擺設。帳中侍立著幾位婢女,我不敢貿然抬頭,只裝作恭敬垂首。營帳上方那公主卻微笑道:「將軍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失禮了。」
我只覺耳邊嗡的一聲,驀然抬頭,坐在那裡,笑吟吟的看著我們的,不是別人,正是傅以柔!
她此刻也正朝我看來,二人一朝相,都驚得呆了。
我心中僕僕亂跳,朱高煦此刻也是發現了她的身份,微微發愣。只有火真和其他諸人仍恭敬低頭,未料到此時帳中的情勢,竟已發生了如此微妙地變化。
二人在這裡乍見彼此,都是心中大驚,半晌不得做聲。良久,以柔方定了定神,輕聲道:「本宮乏了,大家都下去罷。」頓了頓,又道:「謝過將軍。」火真一楞,轉頭看向我和朱高煦,朱高煦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多說。他亦微一點頭,謹聲對以柔道:「遵命。」彎下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
出得營帳,但覺寒風刺骨。火真低聲道:「現在該怎麼辦?」
朱高煦道:「咱們再等等。」果不其然,過了一會,一個婢女走了出來,低聲道:「公主請二位進去。」聽那聲音,竟是漢人。想是以柔從宮中帶來的貼身女侍。我點了點頭,朱高煦輕聲對火真道:「稍候。」二人隨那婢女又進了帳去。
此時帳中已無旁人,以柔正背對帳幕而立,聽到我們進來的聲音,微一顫動,又隨即平靜下來。低聲道:「露兒,你去門外守著。」那婢女露兒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低聲道:「姐姐!」心中激動至極,低呼道:「怎麼會是你?」
她轉過身來,一雙晶瑩的眼睛只是看著我,微笑道:「為什麼不會是我?」若無其事地拂了拂衣袖,歎道:「除了你我,還有誰敢違抗朱的意思?這重任大責,也只有你我方能擔當得起。」說著,自嘲地笑了一笑。
我心中激盪,顫聲道:「他不是已將你監禁了麼?為什麼還要這麼對你?」
她微微笑了起來,道:「到這裡來,是我自己要求的。」微微一笑,低聲道:「七年了,就算再傻,我也知道,以皇上的個性,以後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那麼,我再在宮中這樣無望地等待,又有什麼意思?」嘴角浮現一絲苦笑,歎道:「與其這樣孤老終生,還不如來這裡和親,無論怎樣,總歸還是有自由一些。」
我心中微痛,低聲道:「姐姐,是我害了你。」
她深深吸了口氣,道:「我說過,我不怪你。」昂首看著帳頂上方掛著的長明燈,低聲道:「這都是命。可是——」她咬了咬牙,「從今而後,我卻不能再任憑命運的安排。」話聲裡,有切齒的憤恨和堅毅地決心。
我驚道:「姐姐!」
她笑了起來,嫣然道:「我不怪你,我還要感謝你。倘若不是你,我又怎麼能夠有這樣一個機會?」眸子裡隱隱透出一絲陰霾之色,「我要把握住這個機會,我要讓朱棣為他今天所做的決定,懊悔終生。」說著,臉上露出一個春花一樣燦爛地微笑。
我顫聲道:「你憑什麼說服了皇上?他又怎麼會准許你來和親?」心中隱約有一絲擔憂之意,有個念頭隱隱浮現,卻不敢相信。她微笑道:「你猜的對。我能來這裡,全靠了他。」平和的眼裡流露出冷厲之色,緩緩道:「姚廣孝,道衍。當今的太子少師。我要感謝他。若不是他,朱棣又怎麼會答應讓我來和親?」說著,冷冷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