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秋天,北方的天氣已經有絲絲的寒冷。出門的時候,總讓人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衣裳。
這日,朱棣帶著王府眾人前去北平城外的圍場打獵。北方女子素來豪邁,狩獵騎馬之事也從不落後,個個都躍躍前往。我雖然不欲去,但耐不住綠湖的一再懇求,心裡也明白她們日日坐在府中,也著實太過單調無聊,遂點頭回了帖子。
到得圍場,眾人先坐下喝了會子茶,吃了幾樣精美點心,即騎上馬整裝待發。朱棣笑著對我道:「小七今兒是第一次來圍場狩獵吧?」我恭敬地道:棣點頭道:「南京原也沒有這樣的。只是長久悶在房中,出來走走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說著,一揚手中的馬韁,叫道:「出發吧!」
眾人騎在馬上隨著朱棣飛奔,朱家四兄弟皆伴隨在朱棣身側,幾馬當先。我們則漸漸落在了後面。圍場很大,已有侍衛放了圈中的許多牲畜出來。朱棣等人嫌這樣的狩獵不夠刺激,紛紛朝圍場邊緣的樹林而去。
我騎術不精,只是驅著馬在圍場中奔跑。忽然,「吁」的一聲。回頭一看,正是安成。
自那日之後,我一直避免與安成接觸。今天見到,也並不多言,點了點頭,駕著馬準備走開。誰料,她一揮手中的馬鞭,繞住我手中的鞭子。我忍不住回頭問道:「你想怎樣?」
她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沒什麼。想跟你比一下而已。」
我冷冷的道:「我騎術不如你,認輸了。」
她笑道:「並沒有比,何必認輸?這可不是你的性格。」說著,甩開我的鞭子,忽然用自己的鞭子狠很揮在我的馬屁股上,口中大聲說道:「開始了!」
馬一受驚,飛快的朝前衝去。這一下猝不及防,我整個人朝身後一仰,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忙緊緊抱住馬脖子,整個人緊趴在馬背上。安成在我身後哈哈大笑,也緊跟了上來。
我心中恨她無理,卻也無計可施,惟有緊緊貼在馬背上,惟恐一個不小心,從上面掉下來,那可不死也要落下個殘廢了。
跑了一陣,馬慢慢停了下來,我心中竊喜,正要直起身來,從後面趕上來的安成對準馬屁股又是一頓猛抽,馬一驚,又沒命似的朝前衝去。我恨恨的回頭朝安成喊道:「你不要命了!」
安成大笑道:「對!我就是不要命,怎麼了?」說著,又跟了上來。
誰知這馬這次受驚過度,居然直衝向圍場外的樹林,絲毫不見停頓的跡象。我心中大驚。這樹林深不見底,林中又有許多野獸,危險至極。忙試圖拉住馬韁繩,可這馬卻絲毫不聽我使喚。
安成「咦」了一聲,叫道:「怎麼跑出去了?」一邊說,一邊緊跟了上來。我已顧不得和她之間的不和,回頭叫道:「不要跟上來!快去叫人!」她不理,只揮動馬鞭子,策馬狂奔而來。
我被這馬顛的暈暈乎乎,不知東南西北的一陣亂奔。前方似乎永無終點,到後來,頭腦一片空白,只有本能的抱緊馬脖子,拉緊韁繩。忽聽得「嘶」的一聲,身下的馬重重的趴在了地上。我整個人頓時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幸好身下雜草叢生,柔軟無比,才未傷到筋骨。但這一下也跌得我全身酸痛。
剛爬起來,安成也已驅著馬趕到,我正要回頭,只聽「啊」的一聲。一看,安成也已從馬背上重重的摔了下來。我忙走過去,才發現原來那裡有山村獵人布下的陷阱,想必兩匹馬都是踩到了陷阱才摔倒致傷的。
此時天色尚早,樹林裡卻略顯昏暗。兩匹馬都已受傷,加之精疲力竭,都趴在地上「灰灰」喘氣。我瞪了安成一眼,道:「你幹嘛跟來?」
她從地上爬起來,眉頭皺起來,道:「我是跟你比試,可不是想害你。你既有危險,自然要跟來。」
我不由得笑起來,嗔道:「那你不去叫人來幫忙,這麼跟過來,假若出不去,兩個人都是白死!」
她呸道:「說什麼死了?怎麼就這麼容易死!」說著,摀住腳踝,輕輕呻吟了一聲。我道:「怎麼了?」她皺著眉頭道:「好像是受傷了。」
我過去翻開她的裙子,白色的襯裙上有鮮血滲出來。想必是剛才傷著了。我忙撕下衣角,替她簡單包紮了一下。
此時安靜了下來,方覺林中霧氣沉沉,略顯寒冷。我並不知兩人此刻身在何處,況且兩匹馬都已暫時不能行走,要徒步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是倘若困在這裡,一到晚上,非凍出病來不可。
我看了看靠在樹邊的安成,心中也不忍責怪她。只得歎了口氣,坐了下來,想著對策。
她似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忽然道:「你幹麼不罵我?」
我微笑道:「現在罵你有用麼?如果罵你一下就能讓我倆出去,我倒是很樂意罵你一頓。」她也笑了起來,道:「可惜不能。」樹林中空氣清新,這一笑,讓二人心下頓時輕鬆起來。
林中光線陰暗,間或傳來一聲聲未知的動物聲,頗為恐怖。我仰頭看了看天色,道:「到天黑之前再出不去,就糟了。」
她只低頭握住自己傷處,並不言語。半晌方道:「總得想個法子通知他們才好。」頓了頓,又抬頭對我道:「你先出去吧!」
我搖了搖頭,嗔道:「你為了救我進來,我又怎能捨你而去?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她笑道:「我倆困在這裡,原也是我的錯。」說話間透出一絲疲憊。我知道她傷口痛楚,受驚後自是疲累,道:「你累的話,先休息一會罷!」黑暗中並不能看清楚她神情,只覺她點了點頭,慢慢沉睡過去。
我站了起來,在林中走了幾個來回。我倆所在位置正是一處小小的低谷之中,四周並無道路,加之古木參天,倘若徒步出去,非迷路不可。我蹲下身,看了看兩匹馬的傷勢。安成所騎身側出血,顯已受傷不輕,所喜我騎的那匹馬並無大礙,只是要這病馬負擔我兩個人,想來也是甚為困難了。
正躊躇的當兒,忽聽安成低低的呻吟聲。我心中一驚,跑過去扶住她,卻是觸手滾燙,傷口加上寒冷,她竟已發起了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