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地形漸漸的熟悉起來,這塊菜地是鄰居王大嬸家的,那邊那條小河,她經常和鄰居家的姐妹一起去洗衣服
熟悉的環境讓韓秀兒的鼻腔微微發酸,這地方,她今天以後恐怕再也看不見了吧。
倔強的抹抹有些濕潤的眼眶,韓秀兒是堅強的女子,怎麼可能哭?
家,越來越近了
破敗的房頂,下雨的時候要用盡家裡的鍋碗瓢盆才能接住部分的雨水,否則家裡就像是被大水沖過一般泥濘不堪。低矮的房簷和那被層層不知年月泛黃的紙糊住不能打開的窗戶讓屋子裡的光線很暗,平日裡,她在白天都盡量在屋子外面做針線活,下雨的時候就只有在陰冷的屋子裡湊合了。
韓秀兒放緩了自己的腳步,呼吸變的又緩又長,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雙眼傻傻的盯著那間破敗的屋子。
不過短短半個月,她為什麼現在連靠近這個家都覺得呼吸困難?為什麼期盼了這麼久,真正靠近了以後竟然不敢大步的衝過去?
心跳的很快,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一般,韓秀兒躡手躡腳的靠近著屋子,走到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
門內,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咳的韓秀兒心一緊,差點就衝了進去。
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讓韓秀兒的腳停頓在了空中,「你個老不死的,咳,咳,咳,怎麼就沒把你給咳死?嫁到你們家就沒過半天好日子,還要侍候你個老不死的,還有個是傻啦吧唧的傻子,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真不知道你們從哪兒騙來的十兩銀子!拿去!喝吧,喝吧,嗆不死你個老不死的!」
咚的一聲,像是什麼被重重的放在硬硬的桌面上。
女人把什麼東西扔到桌上以後怒氣沖沖的走了出來,光線很暗,看不清女人的相貌,韓秀兒只覺得一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壯碩女人迎面而來,生生帶起一股風,地面似乎都因為她怒意勃發而震動。
女人突然發現了站在門口的韓秀兒,咦了一聲,看清韓秀兒身上不合身的衣服以後問道,「幹嘛呢?」
韓秀兒慢慢適應了屋子裡的光線以後,這才看清楚女人的相貌,女人長的還不錯,大約十八九的樣子,只是一雙眉毛有些雜亂,一雙眼眼白較多,看起來比一般男子還要彪悍,手上提著個大木桶,裡面裝滿了髒水,這木桶韓秀兒一次最多能提半桶水,沒想到這個女人力氣這麼大。
韓秀兒並沒有馬上回答女人的問題,因為她聞到了屋子裡飄出來的詭異的味道,皺了皺眉頭,韓秀兒的雙眼幾乎要噴火了!
屋子裡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那聲音,幾乎是快要把肺給咳出來了。
顧不得理會眼前的女人,韓秀兒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女人,向屋子裡衝了進去。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混合了屋子里長期不通風和濕氣而造就的腐敗氣息,還有一股血腥味兒在空氣中蔓延,讓韓秀兒最為憤怒的是,這氣息中濃烈的屎尿味道。
「你是誰啊?亂闖我家,給我滾出去!」女人被韓秀兒推的一個踉蹌,水桶裡的水灑了一地,大為火光,乾脆把水桶往地上重重一頓,挽起袖子就要推韓秀兒出去。
韓秀兒一讓,就讓女人的手落了空,「這是我家,你憑什麼趕我走?」
女人被韓秀兒說的一愣,屋子裡傳來瓷碗掉到地上的破碎聲,女人被這聲音給嚇了一跳,又想破口大罵,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的打量了韓秀兒一眼,「你就是我那個沒見過面的小姑子吧?」
韓秀兒愣了愣,不知道這女人是什麼意思,想要走進屋子裡去看看母親到底怎麼樣了,卻聽見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叫道,「你別進來!我沒你這個女兒!巧兒,趕她走!」一邊說話,一邊伴著劇烈的咳嗽和喘息,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韓秀兒卻是真真切切的聽出了話裡的厭惡。
女人聽了老婦人的話沒有立即動手,反而嘲諷的笑了,「可惜你娘不認你這個女兒了,呵呵,說出去也讓人笑話,老公還沒死兩天呢,就出去偷人!呸!」女人衝著韓秀兒的臉狠狠的呸了一聲,口水濺到韓秀兒的臉上,韓秀兒早就從母親異常的言語中意識到什麼,胸口被壓抑的幾乎喘息不過,女人的話更是無情的揭開了最後一層遮掩,韓秀兒生命中唯一剩下的信仰破滅了。
原來,自己所期望的一切都是奢望啊!
自己拼了命的想回到家探望重病的母親,被人陷害背上淫婦的罪名也在所不惜,換來的卻是母親的如此對待。
父親一直說她是母親親身的女兒,母親怎麼會不疼她呢?可是,母親卻親手把她推入了一個火坑。在她拼了命想要照顧到母親的時候,母親卻和其他人一樣把她當成了一個淫蕩不守婦道的女人。
父親死後這麼五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想換來的不就是母親讚賞的笑容麼?可是,母親卻吝嗇的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說過,就算她再怎麼辛苦,也換不來母親半點滿意的表情,那她還在掙扎什麼?奢求什麼?竟然奢望著母親知道她的遭遇以後能理解她,竟然奢望她回到家以後能得到母親一個安慰的笑容。
一直以為自己擔憂的是母親的病情,卻不知道自己真正期盼的是在自己受了委屈以後,母親能像別的母親一樣,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還杵在那裡幹什麼?猛兒,趕她出去!」母親又叫道。
韓秀兒這才看見屋子裡的角落裡蹲著的哥哥,怯怯的從那裡站起來,看了韓秀兒一眼,一揮手,他手裡的物體飛了過來,「壞女人,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