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與楊林在竹舍呆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起駕回宮。離開竹舍的時候,李淦早已引著車輦等候多時。
天下與羅成並沒有出門相送,反倒是楊堅與楊林忍不住一再的回頭相望。等到了山下,楊林隔著車窗上的珠簾,看了被拘於一角的幾十個天一閣部從好一會,才歎了口氣,對李淦說道:「把他們都放了吧……」
那一天一夜的時間裡,那間竹舍裡究竟發生的什麼事,除了屋子裡的四個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只是神情有些抑鬱的楊堅回宮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天下從宗室玉牒中除名……
五年後,天津港。
這個近海的小地方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新擴建的港口近些時日以來,每天都最少有一、二十艘海船停靠,每天也都有N多的陌生面孔帶著N多看起來就很值錢的東西不停地往船上搬……
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同尋常。
羅惟撫了撫胸前插著的水晶海棠花,然後翻身下馬,將手裡的韁繩遞給連雲棧的夥計,逕自走了進去。
掌櫃的急忙迎了上來,看了那朵海棠花一眼,便陪著笑臉說道:「原來是北平王府的少公子呀!小羅殿下,您裡面請!——」這些天他看花看得都眼花了,這才明白為什麼他「主子」要特特在這裡開家分店來迎客,不專門安排人的話,這兒還不得亂成一團呀?!
羅惟在心裡面苦笑了一下,「小羅殿下」、「大爺」。這是他跟他爹在羅王府甚至很多地方的「尊稱」,因為「羅殿下」這三個人,似乎永遠都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被這麼叫……不過
有時候心裡也不免恨,為什麼「羅殿下」就這麼突然的消失了。甚至都不肯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就那麼消失了……所有人都在拿他們倆比較,可是所有人都認為他——不如「他」!
有時候,羅惟不自覺地便有些憊怠,那個「他」象座山壓在他頭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無論他把事情做得多完美,爺爺的目光中總是留有遺憾,每一個眼神似乎都在說:如果成兒在的話,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他也很無奈,他也沒想和「他」爭什麼,可是卻不由得被人放在了同一個天枰上,不停地衡量……他知道自己不如「他」,不然,那個驕傲又隨性的女子又豈會肯隨著他海角天涯。連身份、名位都不屑稍顧?!
他隨意地找了張空桌子坐下,一低頭,又看見胸口地那朵水晶海棠。手忍不住又撫了上去。據說,這是「他」為了他們的婚禮。特意親手製作的請柬。送回王府去的這一朵,應該是與別人的不同地吧。不然怎麼這連雲棧的掌櫃單憑一朵花就能認出他的身份來呢?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又恍忽了起來,很多人都說,他的笑容與「他」最像……只是,「他」是輕易不笑的,似乎也只有對著「他」的「她」的時候,那笑容才肆意的多起來……
「小羅殿下——」掌櫃的親自過來奉茶,又擺了幾碟點心,笑著說道:「下一艘船要一個時辰後出發,雖然船上也有餐點,可是畢竟不如我這裡地新鮮,您是不是先在我這裡用點?」
羅惟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輕啜了口茶,問道:「這裡去桃花島要多久?」
「大概有兩個時辰的航程……」掌櫃一邊回答,一邊示意旁邊的夥計去準備飯菜:「這些船和舵手都是我們家大爺特意挑出來地,穩極了……」
「你們家大爺?」羅惟一愣,問道:「可是新被封了靖海侯的那位?」
「正是!」掌櫃地不免有些得意:「朝廷攻打高句麗可全靠了我們大爺地支援,如今大隋的海面上,可是我們家大爺說了算!」
「難怪……」羅惟有些明白了,自己地那位小叔叔怕是一早就藏在了張烈那裡,而張烈的這個靖海侯,也多半是羅成幫著掙回來的——羅藝一早就說過,這個靖海侯用起兵來倒與羅成有七分相似!
五年!
羅惟無數次的想像過五年的時候能把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可是當他站在羅成和天下面前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時光似乎格外偏愛眼前的這一對壁人一般,眉眼、氣質甚至連聲音都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而他自己,卻已漸成熟……
「坐啊——愣在那兒幹嘛?」天下朝旁邊的椅子指了指,有些好笑地看著傻在那兒的羅惟。
羅惟這才清醒過來,有些拘束地坐了下來。
「家裡一切可好?」羅成親自為羅惟倒了杯茶,笑著問道。
「好……都好……舊年的時候,爺爺得了場風寒,將息了近三個月,如今已經沒了大礙,只是畢竟也上了年歲,精氣神比不得當年了……大***身體倒是一向康健,只是惦記著叔叔,本來這次大奶奶是要來的,可是爺爺說什麼也不讓……本來爺爺慪氣,說是誰也不許來的……我,我是悄悄的偷了這朵花跑來的……」後面的話,羅惟沒好意思說出口,這兩年羅藝越發的小孩子脾氣,這次死活不讓羅王妃來參加羅成的婚禮,說是兒子已經丟了,媳婦兒這一去,只怕也要丟了……他想起當時的情形就想笑,這些年三個老人家之間的互動越發的有趣,連帶的王府裡也熱鬧了不少。
「他們都好,就好……」羅成的聲音有些低沉,對於羅惟所說的「偷跑來的」,未置一辭。
「呃……婚禮準備的怎麼樣了?」羅惟沒話找話。
「有什麼好準備的?如果不是大哥逼著,我們哪用受這個罪呀……」說話間,天下的嘴抿了起來,一臉的不樂意,如今的她,一如當年的嬌俏憨真,彷彿時間仍是停在了五年前一般。
「好了,已經抱怨了這麼些天了,眼看著就省這兩天了,你就再忍忍吧……」羅成這幾年下來其實也想通了,什麼婚禮不婚禮的一點都不重要,只要他們兩個人認定了彼此,世間便沒有誰能拆開他們……可惜他們倆偏偏有個看不慣兩人「無媒苟合」的大哥,於是乎,一場婚禮終於被逼提上了日程……
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羅惟無疑是羨慕的。他如今也有一妻一妾,可是卻沒找到半分眼前這兩人的感覺,相處也只是淡淡的,相聚離別似乎也沒有什麼感覺,於愛情,他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