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陳從小就不是一個有大志的人,當初能考大學是害怕跟素素距離太大被甩,玩命的背了一年半的課本。等到畢業找工作,居然讓他找到了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小小拍賣行這種混水摸魚的好地方,他就覺得一個月三千來塊錢夠花就好,不求上進,每天無事起點看看小說,還要對著YY無極限的男主呸呸兩聲以鄙視人家不曉得享福。到了明朝,又很好運的做了地主家的兒子,若不是因為那葡萄酒被人踐踏了幾腳,也不會去背八股文要做官.
素姐從小樣樣都要拿個尖兒,只是農村出來的老實姑娘,在社會上做了幾年事,一來早早有了男朋友,二來沒有關係也不願意拿身體賭明天,偏偏又生得一副好皮相,怪不得人家打她主意,到最後總是不歡而散的結局,也灰了心。到了這個女人不如牲口值錢的時代,叫她也像那些無敵女主一樣發散穿越附贈魅力迷死以自身為中心半徑一千公里以內所有雄性,再讓這些只會對女人搖尾的阿英阿雄去為了她互相的咬個亂七八糟。嗯,這個想法很有創意,這個故事好像在哪看過。
這樣一對天生和後天都胸無大志的人,都覺得數這一年幾千兩的銀子,便是天大美事。狄希陳是怕麻煩不想去做官,素姐是覺得有錢了不必去做官。
無奈狄老員外最是心熱不過的人,做了一輩子富戶,吃夠了有財無勢的苦,巴不得兒子今日做了知縣,明日就升尚書。聽見相家來了信,便催狄希陳。那薛教授也是一般心思,一頭是兒子,一頭是女婿,哪一頭都放不下,親自來約狄希陳與薛如卞一起去。
那薛如卞還好,雖然做官的心不熱,家裡也沒什麼牽掛,要去便去。狄希陳可是才創業一年,哪一日不跟素姐兩個商量如何如何,雖然拿定了主意要低調,要做專業賣酒罈子的,可是在家喝著小茶,摟著娘子,無事YY比那千里奔波做官可強多了去。他哪裡捨得去求官?左磨右磨,相於庭在京裡急了,又命了人快馬加鞭的送了信來。狄希陳方慢吞吞收拾了衣裳,帶了幾個家人,駝了五千兩銀子進京去。
家裡一下子支去了五千兩,便顯得那個玻璃作坊的收益格外惹眼。調羹便有些不快活起來,雖然不敢當著狄婆子面說些什麼,在狄員外面前多少也有些不怎麼入耳的言語,說得狄員外的心也活動起來。不過一來狄婆子當初話說得斬釘截鐵,二來兒子不在家,老頭子也不好跟媳婦說這些。人心裡有了算計,臉上不免就有了表情。素姐雖然可以無視調羹,卻不能不把公公放在眼裡。只是就算自己視金錢如糞土,也不好在婆婆面前提將作坊入公帳的事情,畢竟婆婆明擺著就是偏心。
好在素姐手裡還有個襪子廠,當初因為是自己管家,又是自己拿的主意要做成這事,不好開公中的帳,動用的是自己的錢。這幾年下來,寶嫂充分顯示了勞動婦女的精明能幹,襪子廠的人雖不多,來來去去總是二十來個,實際上成了來料加工培訓班,多是做了一兩個月活學會了手藝回家再去教一大家子人織了送來。寶嫂收了,洗乾淨,積夠了數目每雙加三個錢轉手賣給商人。這麼三個錢三個錢的攢下來,一年刨去各樣花費,也有二三百兩銀子。素姐往年都是一分賞了寶嫂,二分賞了家裡眾人,那七分自己收起。
現在便不好大錢小錢都收入自己口袋,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好說法來,便老老實實大清早請了安當狄員外並調羹面對婆婆道:「媳婦辦那襪子作坊,雖然沒用公中的錢,使的卻是家裡的房子和人,如今本錢早收回來了,還是歸到公帳好些。」
狄婆子如何不曉得素姐這是丟卒保車,便道:「雖是歸了公帳,原來賞了家人的也不能少了他們的,再分出三分來存著修牆罷,那四分,你與調羹管家辛苦,平分了零花罷。」雖然終歸還是偏心自己的兒子媳婦,調羹一年憑空得了四五十兩銀子,她還知道一鳥在手好過眾鳥在林的道理,自是十分的喜歡。
素姐安了內,便不怕人扯她後腿,安心養胎。玻璃作坊若是有事,自有不言不語來說與她聽,無事,請了安便扶著春香,帶著兒子四下裡走走,又在書房尋了本千家詩教他念。雖然狄希陳不在家,有嬌兒在身邊,日子過得十分安逸。
卻說狄希陳進了京,因相於庭家房子少,狄員外跟調羹又都捎了禮物與那大媒人童奶奶,便想仍去賃童家的小院子住。相於庭也嫌他住不下,樂得他自去尋下處。
狄希陳到了童家門首,卻見門庭敗落,大門上漆都掉了一半,再扣門,半日方有個極漂亮的小姑娘來開門,問他:「你找誰?」
「童奶奶在家麼?就說舊年來租房子的狄舉子來租房子來了。」狄希陳穿越過來好幾年,還是頭一次看到水靈靈的小姑娘這麼盯著他看,臉皮不免薄起來,正想扭頭避過一邊。沒想到那小姑娘已經飛一般跑回屋裡。
不一會兒,童奶奶邊走邊笑道:「我說今兒喜鵲叫的歡,原來狄大官人來了。你爹娘可好?」
狄希陳看她雖然身上還是綢緞衣裳,卻都是舊的。從前那些叮叮噹噹的首飾都摘了去,怎麼看都露了老相。
童奶奶見狄希陳看她,笑道:「是不是老得看不得了?」又問調羹:「那調羹如何?」
狄希陳明白自己失禮了,忙道:「姨娘很好,還捎了幾件東西與您老呢,前年生了個小兄弟,小名叫小翅膀。」
「果然是個有福氣的,」童奶奶開了那邊院子的門道:「如今你童大叔不在了,這邊院子久沒有人住,少了什麼你自己買吧,我也知道你不缺那幾兩銀子使用。」言罷自去了。
狄希陳看這邊,光景比她們住的那院子要好些,卻也十分淒涼,忙吩咐從人下了行李,自去鋪陳,將捎來的各樣禮物揀了出來,看那個小姑娘拿小托盤裝了一鍾茶站在門外邊,接過喝了兩口道:「你將這幾樣東西送與你童奶奶去。」
小姑娘道:「這麼多呀,我可拿不走。你幫我拿一半。」揀東西的管家見她說話大膽,皺了眉正想說她,卻見狄希陳笑道:「原來你是小寄姐呀,長這麼大了。好,我拿過去。」
狄希陳細心,看這半時都沒有個使喚的人,不是童奶奶,便是小寄姐,料定童家光景不好,怕叫管家同送了東西過去人家不好意思,便親自送了小寄姐回家。
童奶奶正坐在屋裡折衣裳,見小寄姐抱著一堆東西進來,後邊狄希陳又是一大包,忙跳下炕來道:「小陳哥兒,怎麼這麼多禮?」
狄希陳笑道:「我爹謝你大媒,還說捎少了呢。」又袖內取出十兩銀來道:「這是房錢,不知道要住幾時,先胡亂收下罷,回頭我再補給你。」
童奶奶見這些禮物約值二三十兩銀子,怎好收得他房錢,死命的不肯收。狄希陳卻是非要給。小寄姐不耐煩他二人做禮,一把搶過那銀道:「娘不要我要,收著給弟弟娶媳婦不好?」
童奶奶聽她提到兒子,便順著台階兒道:「你這孩子,沒得叫大官人笑話。」
狄希陳笑道:「還是小寄姐爽利,當收的為什麼不收?」因她屋裡就只有母女兩個,忙道:「我先回去看他們收拾屋子去。」
童奶奶手裡有了銀子,底氣自然足了,忙說晚上等兒子回家,請他一處吃飯,狄希陳應了自去不提。
童寄姐見狄希陳走了,便問她母親:「這個人怎麼這麼大方,送了這許多東西,又付了這麼多房錢?」
童奶奶道:「前幾年他跟他老子來咱們家賃房住,父子兩極大方和氣的人,因我幫老太爺說了個妾,感我情,所以送我禮。這位還是個官兒呢,怕是要謀實缺的,你休要沒大沒小惱了他。」說得小寄姐紅了臉。
童奶奶便稱了幾錢銀現去買了幾樣吃食,親自整治了一席酒,等兒子回家,一家三口請了狄希陳過來吃飯。童奶奶畢竟年紀大了,吃了幾杯酒,不等狄希陳問她,自己便將這幾年的事說與他聽。
原來童爺本開著極興頭的鋪子,卻嫌賺的錢少,又花銀子走門路要去做草料商人,賣與官家。誰知道運氣轉了霉氣,本來就不在行的人,買的草料全霉爛了,官家又豈是好相與得?輕易便打了八十大板,抬回家已是沒了出氣。又拿他家鋪子頂了罰金,若不是童奶奶兄弟駱大舅是錦衣衛的校尉,只怕這兩個院子也留不下來。如今,只靠賃房子的銀子養不活那許多人,下人都打發了,就是兒子小虎哥,也送了人家府上做長隨,母子三個艱難度日。
童奶奶婦道人家,家事敗落了,就是回娘家,自家兄弟雖不嫌她,那嫂子也沒什麼好臉色,如今對著溫良謙和的狄大官人,搬完了自家,又細細問他家,那調羹回了家,狄老太太可有脾氣,狄大嫂給他添了幾位小哥兒。
狄希陳也是頭一遭遇到明朝八卦友,只得揀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學那港姐,只是微微笑。
童奶奶好容易將幾年的怨氣一吐而淨,見天上吊下這麼個大官人,若是遇著機會,怕也能賺幾十兩銀使用,又哪裡會認真的打破砂鍋問到底,隨口問過就算了。
只有小寄姐,是生平頭一次跟知縣大人一桌吃飯,她見狄希陳又和氣,又有錢,還是個官兒,心裡很愛和他親近,就是他說句話兒,都覺得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