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安崖底一別,我與他有多少年沒有見了?六年聽說上郡的三十萬屯兵與匈奴人打了幾場仗,這麼多年沒有他的音信,還以為他早已戰死,沒想到他卻與今日來找我!也不知他趕上那幾仗沒,是否已成為將軍或者高官?他既來找我,想是這些年來依然碌碌無為,不然哪有閒功夫來找我!如今我已統兵七八萬,只要願意隨時可以稱王,不如留他在我手下為一將。」
陳勝在寢室之內來回的踱著步,心亂如麻的想著,當聽到門外親兵喊道:「李信公子前來拜訪將軍!」連忙正襟危坐的在榻上坐好,語氣彼有些激動期待,道:「有請!」
一身錦衣的李信看起來雍容華貴,眉宇間含著不怒自威的神采,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落魄。旁邊立的那個壯漢,壯實的讓人誤以為是銅塑鐵鑄,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猛將,自己手下最得意的將領葛嬰與其一比,根本沒有一點可比之處,若論單打獨鬥,很可能在這個壯漢手下過不了一招。更讓他驚艷的是那名女子,論容貌,論舉止,就連一皺眉一嘟嘴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那麼的迷人心魄招人喜愛。
陳勝有些失望,李信不卑不亢的神情,身邊天下少有的猛將與漂亮迷人的女子都是他所沒有的,未見李信時的那種自我感覺良好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從榻上站起,走到李信面前把李信緊緊抱在懷裡,道:「兄弟,你怎麼找到我的?」
「大哥莫非忘了,我可是能預見未來的!要想找到大哥,那還不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李信笑了笑,也把陳勝緊緊抱住。
「這兩位是?」陳勝把手鬆開,指著英布與興樂道。
「這個是我的隨從——英布,這個是我的妻子——阿樂!」
「好好,壯士與弟妹請隨意坐。讓我與李兄弟好好聊聊!」陳勝把李信讓到榻上,兩人盤膝對視而坐,道:「想想在安崖底的時候,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晃眼就過去了六七年。記得臨走前的那夜,我與兄弟掏心挖肝的一番暢談,真是讓人懷念。兄弟說將來我會遇廣而發,『廣』倒是遇到了,可這『發』還沒有看到就犯下了謀反地死罪。真是天意弄人啊!」
「哥哥過謙了!趙高專政,天下百姓陷於水火之中,哥哥冒著萬死的危險為天下除害。救百姓於水火之中。這是天底下最大的功業,理應得到百姓的景仰,談何犯下謀反死罪?」
「哦!既然兄弟不拿我當反賊看待,哥哥也就安心了!與兄弟安崖底一別,也不知你做得什麼營生。又怎會到此來找我?」
「想我這些年過得風生水起,他竟然不知道我的來歷?」李信看著陳勝,心中暗道,並不想讓陳勝得知自己已為九原郡郡守,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道:「自從大哥離開安崖底之後。兄弟牢記大哥的囑托,苦練十人敵之能。過了有一年吧,接到一項秘密任務,成為死士。任務完成之後,被蒙大將軍提升為千人長,自此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誰料,好日子沒過得三五年,始皇帝死後。趙高大加殘害忠良,我見軍中再也無法呆下去,於是告了假,拿著多年的積蓄四處遊玩。前不久來到泗水郡遊玩,聽說大哥與吳廣哥哥在大澤鄉起義,於是特來拜見。一來想與哥哥敘敘舊,二來也想給哥哥出些主意,不知哥哥想聽不想。」
「看來這些年他也沒有閒著,也不知網羅了多少像英布這樣地猛士,幸運的是他如今只不過是個千長罷了!」陳勝心中暗想。哈哈一笑,道:「我心中也有許多不解之處。正想找個人來說道說道,兄弟既有此意,正合我的心意,快快說來!」
李信張口道:「我從蘄縣一路走過來……」
屋內又闖進三人,為首地那人也不管他正在說話,粗魯的打斷道:「陳大哥,我辦事回來見大哥將兩位賢者晾於大殿之內,自己卻跑到寢室之中會私友。大哥怎會如此糊塗,這種會私友晾賢士的作法只怕會寒了天下賢士之心,我已將兩位賢士帶來,大哥看該如何處理,若要怪罪小弟,小弟也只能生受了!」
陳勝下了榻,走到那人面前,道:「並非我有意貽慢兩位賢士,著實因為與這位老友多年未見,聽聞他前來拜訪,一時間忘了禮數!來來,吳廣兄弟,讓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便是我在安崖底為兵時的一位好友,姓李名信,如今是上郡屯兵的一員千長。他可不光是我地好友,也是一位賢者,並且是個先知。我曾對你講過,有人說我是『遇廣而發』命,說這話的人便是我這位兄弟。」
攻下陳丘的當天夜裡,陳勝曾以開玩笑的口吻對吳廣提過此事,不過當時吳廣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以為陳勝只是說笑罷了。此時陳勝再次的提起,不由得把李信多打量了兩眼,想看看這人究竟是個裝神弄鬼的騙子,還是真如陳勝所說地那樣是個先知。
從李信的神情上看,這人雖說一臉的溫和,但絕不是個易於控制的人,非常的有自信也有主見,並不像僅僅是個千長。他笑了笑,道:「哦,原來陳大哥說的那人便是你!」
李信亦下了榻,走到吳廣面前道:「吳廣哥哥,不知這兩位如何稱呼?」
「這兩位一個叫張耳,一個叫陳余,都是有賢能的人。剛才我們三人進屋,聽李兄弟正在講些什麼,此時左右無事,李兄弟不妨接著往下講,讓我們也聽上一聽。」吳廣道。
李信知道吳廣這是要試試自己有多少斤兩,見興樂公主眼內含著怨色盯著自己看,想是不樂意聽他與這些反賊說話。笑道:「英布,你先帶夫人下去休息,我想
陳哥哥多說些話。」等到陳勝叫來一名親兵引領英休息,陳勝邀請眾人上榻而坐。
吳廣率先上了榻,李信老實不客氣的也上榻而坐,張耳、陳余推辭了一番,立於榻下相候。
可以看得出來,張耳與陳余都是有本事地人。配得上賢者的大名。李信有些發杵,怕言語不當引起這兩人的嘲笑,在心裡把要說的又細細捋了一遍,道:「聽聞二位哥哥在大澤鄉舉起反抗暴秦的大旗,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做兄弟的十分佩服,興沖沖到趕到蘄縣,看到滿目的瘡夷場景後,不禁對哥哥們的所作所為又大失所望!」
吳廣眉頭一皺。笑道:「李兄弟為何會失望?」
「蘄縣地房屋十間有九間被燒燬,官倉裡的糧食義軍吃不完也不分給百姓,一律大加焚燬。更讓人不敢相信地是。所到之處不光搶劫百姓的錢物,對略加反抗地百姓更是加以屠殺,又放縱兵卒強姦百姓的妻女,這樣干還讓不讓百姓存活下去?簡直就是倒行逆施!兄弟想不通,哥哥們既然是反抗暴秦。解救百姓與水火之中,為何要如此待他們,讓他們的處境還不如在暴秦的統治之下,這還不讓人失望嗎?」李信反問道。
「攻打蘄縣的時候,蘄縣縣令死命抵抗,一萬多地義軍戰死五千。打下縣之後。若不對縣叼民加以懲處,讓其他縣的縣令明白膽敢抵抗義軍的下場,今後地縣城還能攻打下來嗎?」吳廣道。
李信冷笑兩聲,見張耳與陳余對自己含笑點頭,信心大增,道:「不知打下蘄縣之後,其他縣的攻打可曾易於攻打蘄縣?」
「這個……」吳廣無言以對,扭頭看向陳勝。陳勝苦笑兩聲。道:「攻打其他縣的阻力是越來越大,死傷也是越來越慘重,若不是兵將招來的容易,陳丘不見得可以打下來。我也正為此事而苦惱,不知兄弟可有解決之道?」
「這個一會再說,我想知道大哥在大澤鄉起義之後有何打算?」李信道。
「打算倒談不上,只是在心中有些想法。起義之初,攻打下縣城之後,本想殺了貪官污吏,讓百姓可以過上心中想過的生活。可是這事想起來簡單。操作起來著實不易!首先兵卒多有不聽從將令地,違抗軍令對百姓大加搶掠與屠殺。更是犯下姦淫民女讓人所不齒的勾當。其二,有能耐的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殺了那些官吏,竟無人可為縣裡的大小官員,對攻下的縣城加以管理,使我不得不放棄攻打下來的縣城。其三:造反之初,打地是讓追隨我的勇士可以成為王候將相的旗號,這時才發現,這個旗號看起來是多麼的可笑,那麼多的兵卒,將來很可能會有百萬之巨,怎麼可能一個個都成為王候將相?」陳勝十分坦白的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說出。
李信沉思一會,道:「兵卒不聽將令,這個好辦!為軍者,將令為先,對於不遵將令者唯有一殺以明軍紀,此所謂慈不掌兵、義不守財者也。」
「李兄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人家追隨我們為得是什麼,不就是為了發財或者陞官?如今我們無城無地,無糧無晌,陞官就不必談了,難道連財也不讓人家發嗎?這搶掠燒殺我看是小事,不以寬慈吸引人心,如何招募到足夠的軍隊以抗大秦?」吳廣問道。
「此寬慈雖能吸引到人來參軍,可是吸引地都是些什麼人?吸引的大多是些流氓無賴,為了一已私慾才來軍中冒險,這種人不招也罷!俗話說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有善待百姓,真正得到百姓的心,才可能得到真正的擁護,讓天下有才能的人甘心為你效力。如此濫殺無辜,我擔心哥哥的大業只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會陷於失敗。只有嚴明軍規,對百姓不加侵饒,百姓才會甘心被大哥所驅駛,有才能的人才會為大哥效力,這樣一來大哥所擔慮的第二個問題也可迎刃而解。至於第三個問題嗎?我覺得大哥還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而不能以天下為重!」李信道。
「此話怎講?」陳勝問道。
「大哥反抗大秦的目地是什麼?」
「為了成為王候將相!」陳勝笑道。
「所以我才說大哥反抗朝庭還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不能以天下為重!」李信道。
「如何才能以天下為重!」陳勝道。
「得告訴兵卒,我們打仗不是為了自己的富貴,而是為了天下地百姓。天下所有的百姓對胡登基後的所作所為頗有怨言,暫且不說始皇帝留下的遺召是真是假,我們都可以利用百姓對扶蘇公子賢明的盼望,以為扶蘇公子報仇的名義攻打咸陽,告訴他們等打下咸陽之後,一定會繼承扶蘇公子遺願。實行仁政,讓天下地百姓都可安居樂業。其二,一國滅,則另一國必興,我們現在還急需一個國號。我與故楚地遊玩,常聽楚地百姓談論:『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可見當年秦國統一之戰時,對楚國的殺伐最重,楚國百姓也最是對秦不憤。百姓之中還流傳項燕將軍並未被王剪所殺的流言。只是躲藏起來罷了,他們盼望著項燕能夠出來帶領他們復國。」
「我明白了!」陳勝點了點頭,道:「兄弟的意思是讓我打著為扶蘇公子的旗號。讓秦地的百姓追隨我。打著項燕未死的旗號,如今正在我們軍中,讓楚地的百姓追隨我。如此甚好,此地正是故楚之地,不如我就立國號為楚。假托項燕為大將軍,自立為楚王!」
「萬萬不可!」李信與張耳、陳余三人同時道。
「為何不可?我看陳大哥此時自立為王,正是時候!」吳廣道。
「陳將軍,吳將軍,正如這位李公子所說
暴秦切不可為了一己之私而要以天下百姓為重!秦國消滅別的國家,虐待全體國民,你們兩位將軍冒萬死抗秦,為天下除害。如今剛剛打下陳丘就要稱王,這豈不是告訴天下百姓你們地私心?我以為將軍應該派出軍隊四處出擊,尋訪六國故主後裔,幫助他們復國。這樣一來,一方面可給秦國四處樹敵。另一方面則可培養眾多依附自己的黨羽!敵人眾多則力量必然分散,黨羽眾多則兵力必然強盛。如此的話,將軍不必於郊野與秦軍發生戰爭,打下來地郡縣也不必分散兵力前去防守,可輕鬆推翻大秦成立新朝。六國本己覆滅,在將軍的恩德之下才得以復興,將軍稱帝之後,他們必會感恩戴德臣服於將軍,這才是將軍應該做的事情。而今將軍為貪圖享樂與權勢,要在一個小小的陳丘稱王。天下百姓必然會反感於將軍為己謀私,百姓民心離散。則推翻大秦暴政將遙遙無期也!」張耳道。
陳勝與吳廣雖素有鴻鵠之志,但他們的志向究竟為何,並無一個明確地概念,也沒有一個長遠的目標。起義之後,眼看著接連攻下幾座縣城,兩人心中長舒一口氣,開始為自己的權勢操起心來。聽了張耳的這一番話語,陳勝暗覺有理,心中暗暗點頭,吳廣卻心有不甘!他這日辦事回來,見張耳與陳余獨留在大殿之中,還當兩人也同陳丘的有識之士一般前來勸陳勝稱王的,此時一聽卻是勸陳勝不稱王,心中大是不願!陳勝不稱王,他就只能為一個都尉,手中權力實在太小。於是道:「都說張先生是個賢者,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我們兵力只有不足十萬之眾,而且還是未經訓練地污合之眾,本該先守住陳丘與周邊各地,一邊訓練兵卒,一邊稱王以招募天下好漢前來相助!張先生不去想辦法助守,讓天下英雄都來齊聚陳丘,卻要讓軍隊四處出擊!這簡直就是自殺,大秦有精兵強將過百萬,豈不是要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這兩人確是賢者,分析問題頭頭是道,看來有機會應該把其網羅於麾下。」李信心中暗道,聽到吳廣的話後,道:「秦雖有精兵強將過百萬,但有五十多萬在百越,另有三十萬於九原。留在各郡縣的也大都是一些沒有經過太多訓練的郡縣兵罷了,比我們的義軍強不了多少!我們只需嚴明軍紀,對隊伍多加訓練,那些郡縣兵焉是我們的對手,我以為張老先生的計劃可行!」
「你以為?你憑什麼以為!」吳廣道:「攻打下一座城市死傷慘重,十萬之眾分四路進發,攻下兩座城池之後不就要全軍覆滅了嗎?到時你要置陳大哥於何地,是不是要押送大哥去咸陽,享那車裂之刑。「
李信沒想到吳廣是這樣一個鼠目寸光的人,還用這樣地話語來挑撥他與陳勝的關係,本想將其好好的斥責一番,又想想終究是在別人的地盤之上。笑了笑,道:「其實攻打城池可以不必費一兵一卒,或者以微小的代價取下一座城池。」
「是嗎?李兄弟這個見解倒是頗為獨到!」吳廣諷刺道:「我只聽說過,秦與六國開戰之時,動輒就是幾十萬的死傷,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取下一座城池的。難不成李兄弟除了有算卦之能,還會撒豆成兵,呼風喚雨讓那些城池的守將自動歸降不成?」
李信笑了笑,道:「哥哥們每打一座城池,對大小官員加以屠戮,對百姓加以屠殺,這是逼迫每個城池的官民誓死一心共抗義軍,讓每座城池都成來固若金湯,難以攻取。憑十萬之眾,正如哥哥所說,可能攻下兩座城池就會導致全軍覆滅。可是哥哥想過沒有,只要我們可以善待百姓,受大秦酷刑日深的百姓,一聽說我們前去他們地縣城,都會紛紛響應,殺了城裡的官役開城門迎接我們,那時不是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而取下一座城池嗎?」
張耳、陳余、陳勝微微點頭,贊同李信地話語。吳廣本也心服,但還是問道:「你所說的不過是那些貪官把守,對百姓盤剝很重的縣城。若是遇到一個好官把守的城池,百姓們十分擁戴他們,到時又該如何?」
「為官者,無論貪官還是好官,除了愛護自己的性命,就是怕丟了自己的官位。我們可以升他的官職,讓他出入乘座豪華的馬車,遊走於還未歸順的縣城各地,其他官員看到後不用我們大軍前去,便會起兵歸順!」
「嗯!此法甚好,我看就這樣訂了吧!」陳勝點了點頭,讓張耳與陳余先行退下,把吳廣、李信留於寢室之內,吩咐親兵上了酒菜,三人喝了起來。
吳廣與李信並沒有像陳勝那樣的交情,加上李信的到來,他有一種地位不保的預感。喝了幾~.個借口離去。李信與陳勝又在屋內喝了接近一個時辰,席間談了許多的往事,說說笑笑好不痛快。最後陳勝邀請李信留在身邊,為其出謀劃策,李信左右無事,也就答應了下來。
第二日,陳勝按照商量好的,設壇祭拜天地,發佈檄文宣佈大楚國建立。儀式舉辦完畢後,他命葛嬰為東路軍大將,朝東收復故楚國的土地。命令武臣向北出擊,收復故趙國的土地。命令周文西進,進攻秦政府。之所以命令這個故交好友葛嬰為東路大軍,是因為他心中另有打算,希望葛嬰找到楚國國王的後裔之後秘密殺掉,這樣一來,在楚國無後的情況下,他便可以自立為楚王。雖然他沒有向葛嬰下明令,但他知道葛嬰一定會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