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秦川 第一卷 秦時明月 第九十二章 指鹿為馬
    它是真的月兒,就如天上懸掛的那個,忍不住想將它從水中撈起來。當手與水面相觸,平靜的水面起了波折時,那塊月兒就會扭曲起來,使我明白它並非真的月兒而是一個倒影罷了。這就跟我的人生一樣,回頭看來一切都是虛虛幻幻讓人琢磨不透,就如在做著一個冗長而痛苦的美夢。有時候一覺醒來,躺在榻上我會認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是小時候那個沒吃沒喝,四處乞討可從體外的寒冷與體內的飢餓知道自己活著,明天卻不知道是否還能站起來的趙高呢?還是現在叱吒風雲、說一不二,已忘記寒冷與飢餓的感覺,就如一具行屍走肉存活在這個世上的趙高呢?」

    李信與趙高兩個人立在石門山山頂的一顆合抱粗大樹下,此時已是夏末天氣依然酷熱,白熾的日光從茂密的樹葉中穿透過來,打在地上形成一個個不大的圓形光暈。

    趙高穿的十分齊整,頭髮也梳的整整齊齊在頭頂挽成一個髻,圓胖的臉上掛滿汗珠,不時的拿出真絲手帕擦一下臉上的汗珠與髮際下的汗水,但決不去把上衣像李信那樣敞開一半,用大袖來回的扇著以取得一絲涼意。

    李信想不通趙高為何會把他叫到山頂與他說一些富含哲理的話語,他一邊用當兵時留下的習慣納涼,一邊打量著趙高。

    趙高胖但不屬於太胖的那種人,整個人呈一種圓形。圓圓的臉,圓圓的腰,圓圓的手指,圓圓的腿,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稜角來。他一直在笑,從始自終都在笑,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縫,給人一種隨和可信的錯覺。若不是李信知道他姓趙名高。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個容易打交道的人,會與他愉快的交談然後找塊地方喝酒交心。可惜李信知道他是趙高,看著他地笑容猶如看著一頭滿面含笑將深深白牙隱藏起來的惡虎。李信的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小心的戒備,面上卻不露一點的戒色。

    李信是空著手上了石門山頂。自從為九原郡守後,他就再沒背過弓,腰上懸的那把劍也在上山之初被一名衛兵收了去。趙高身上倒懸了一把劍,這把劍的做工很考究,鞘上鑲嵌各色珠寶,每塊珠寶都恰到好處的放在它們該放的位置上。一點也不顯得繁多。不會給人一種粗俗地感覺,誤以為那是某個暴發戶為了顯示自己的財富用珠寶堆徹出一把劍,而給人一種很雅的感覺。認為那是一把象徵尊貴身份地劍。

    沒有武器的李信一點也不怯有武器的趙高,他的十指蒼勁有力,眼神隨意的掃了掃趙高圓圓脖子,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靠雙手掐死趙高。他朝山下遠處地一片森林裡瞅了一眼,又摸了摸袖中的一枚炮仗。只要山下的衛兵一有異動。炮仗就會發出巨響,躲在森林裡的黑夫接到訊號馬上能殺到近前救他逃走。

    李信含笑的對趙高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說的話,繼續聽趙高講下去。

    「當年,我們趙家是趙國地貴族,往上數上三代也算趙王的子孫。那一年我們家犯了事。父親被趙王下令殺死,母親被作為官奴買賣,而我卻受了宮刑成為一個閹人。我才十三歲,稀里糊塗的不知道父親犯了何事,一夜之間我們由貴族淪為人人看不起的賤種。如今想起來,所以在一夜之間會發生這樣的巨變,無外乎是爭權奪利失敗得到的下場罷了。這個世界十分的不公平,大多數的人生下來就是可任意屠宰地羊。少數人會成為吃羊的狼,只有一個能成為既吃狼又吃羊的虎。我父親不甘為狼,或許他想為狼卻不願為一匹普通的狼,因此被其它狼或者是虎一口吃掉了。」

    「我與我弟弟趙成靠乞討為生,那時趙與秦打仗,討飯的人多了去了,所以時常吃不飽,有時候二三天內都沒一口吃的。一路上到處都躺著餓死的人,有的人沒餓死,卻餓得渾身發腫如蛆一樣可看到體內骨骼內臟的人。更多的人因沒東西吃而易子相食。因為餓,羊都變成了狼。不管我們兩個走到何處,都會成為這些人眼中地小羊。我的手上拎著一把菜刀,眼色通紅地盯著這些狼,隨時打算與他們拼合,還好總算逃到了秦國。趙成問我什麼時候能吃飽,我說快了,等我做了官,我們就能吃飽了!」

    「現在想想真的有點奇怪,在那種隨時都可能餓死的情況下,我又是個人人看不起的閹人怎麼就有信心自己將來會做官呢?為了活下去,我謊報乃是天閹入宮做了宦官,宦官也分三六九等,我就從最小的做起

    「我得感謝我的父親,要不是他天天打罵逼我學刀筆之學,我今天可能還是個小宦官。機會來了,有一天始皇帝教胡亥律法,看到胡亥面露傻色,非常的生氣。其實也不全怨胡亥,雖說他有些笨但始皇帝那天講的律法也有問題。擺在我面前有兩條路走:一條是我不出聲,跪在那裡等始皇帝教訓完胡亥後,隨著眾多的宦官跟始皇帝離去。另一條是我指出始皇帝的錯誤。這條路很危險,要麼是始皇帝大怒之下殺了我,要麼始皇帝驚歎於我的才學,從此得到賞識被委以重任。我選了後一條路走,很幸運,我得到了賞識,由羊變成了狼,有了今天的地位。李郡守,知道為什麼要給你講這些嗎?」

    因為趙高的名氣,李信驚歎於趙高的跳躍思維,換一個人來跟他講同樣的話他肯定認為這人的腦子有問題。李信把趙高的話從頭至尾想了一騙,似乎是問他要做吃羊的狼還是被吃的羊。不過趙高一通大講,也使李信明白了一件事,趙高絕不會對一個要死的人講這麼多話,這麼來說今天他不必逃往東胡了。李信放了心,笑道:「小臣明白!」

    「你明白了什麼?說來聽聽!」趙高很細緻的拿著手帕把臉上的汗水擦掉。

    「趙大人的意思是,小臣雖為九原郡郡守,但這些都如水中的月兒一樣,只要趙大人把水一撥,小臣便什麼也不是。如今小臣是一隻羊兒,看著非常的肥大,頭頂的尖角也很鋒利,不過終究還是一頭羊。趙大人只要想吃,臣這頭肥羊馬上會成為一條烤全羊,成為狼嘴中的美食。擺在臣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跟蒙恬走,另一條是跟大人走。跟蒙恬走,臣便是一頭羊,跟大人走臣就成為了一頭狼。」

    「我沒看錯你,你很聰明!我想你也肯定猜到車隊裡傳出的臭魚味,是為了掩蓋始皇帝屍體上發出的惡臭了吧!」

    「小臣知道!」李信諂笑一聲。

    趙高道:「始皇一個月前便死了,當時留下遺詔立公子胡亥為帝。可是蒙恬與扶蘇手握重兵,焉會信陛下會發出這樣的一道詔書,肯定會率大軍攻打我們。幸好,陛下臨死之前還下了詔,令蒙恬與扶蘇自殺。扶蘇已死,蒙恬也被抓了起來,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不過還有一事不妥。」

    「何事不妥?」李信問道。

    「蒙恬在軍中日久,養起來的親信無數,就連李將軍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吧?」趙高嘿嘿一聲冷笑,李信臉色大驚,正欲按想好的托詞解釋,趙高不讓他解釋接著道:「我自告奮勇的來勸你投靠我們,一起助胡公子登基。李丞相勸我,說你是蒙恬的人,軍中親信頗多,應該殺了你。若留你一命,恐你帶兵攻打咸陽,壞了大事。他說的很有道理,我很想聽他的借此時機除掉你。不過我又想,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所以打了包票前來拉攏你,你應該明白我的這番苦心!」

    「小臣明白!」

    「蒙恬因扶蘇的死而暫時被收押,我雖有聖旨可令他自殺,但他不自殺我也是無法。他家幾世為將,在軍中威望頗高,拖的越久大秦就越危險。我並不是怕他,而是不忍開戰啊,都是秦軍的將士,活生生的人死了多可惜。每當我在夜裡夢到那些因戰爭而流離失所,被餓死、易子而食的百姓,常常會在痛哭中驚醒,自古以來只要一打仗,受苦的到頭來還是百姓。你跟蒙恬日深,他的罪行想必是一清二楚,只需收羅齊他的罪行,逼得他自感罪行深重而自殺,這仗便不用打了,也只有這樣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李信心頭一痛,如針扎一般,歪頭奸笑道:「大人有如此仁心真是天下百姓的福份,小臣一定會鞠躬盡粹收羅蒙恬的罪行,逼其自盡!」

    「李郡守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趙高點頭笑道,指著山腳不遠處警惕的看著衛兵,不知該進該退的梅花鹿道:「你看,那是一匹什麼馬,竟長得如此漂亮。」

    「指鹿為馬!原來他真的是這樣區分敵我的!」李信暗道一聲,第一次奉承拍馬的道:「趙大人的眼神真好,那是一匹少見的花馬!」

    「孺子可教也!」趙高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道:「你回九原準備一下,回頭跟我到咸陽。等安葬了始皇帝,助胡亥公子登了基,你便升為少府兼任九原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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