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寢室嘰嘰雜雜說個不停。李信推開房門,寢室裡的各種陳設物件東倒西歪,白色的幔帳被撕扯一地,上邊用鮮血『繡』出美麗的『花朵』。扶蘇倒在地上,寶劍躺在他手不遠的地方,劍身殘留的血匯在一起聚於劍尖凝成一滴刺目的紅。
扶蘇的脖子上有個很大的裂口,頭向後仰著與身體之間似乎只剩下一層皮相連,他死的很平靜很安詳,從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對這個世界有任何的留戀。
一道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劍身,房間裡充斥著白晃晃的劍光。李信的雙目只是盯著劍尖處的那滴紅,那滴紅在他的眼裡越變越大,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整個房間被染成紅彤彤的一片。他無力的靠著門框坐了下去,淚水順著鼻溝與鼻涕混在一起流入嘴中,再與唾沫相混從嘴角流出,掛在下巴上形幾道粘稠透明的絲線。
扶蘇不死,胡稱不了帝,天下很可能就不會大亂。只有在秦大亂的情況下,李信才能對自己以後的人生該如何走有幾分的把握,如果發生一絲的意外,歷史有一點的改變,他馬上便不知今後的路該如何走,自己該怎麼辦。所以說,歷史最好按照他所知道的走,雖然他對這段歷史知道的甚少,只是比普通的秦人知道的多一點點,但這一點點就如一盞不滅的燈塔。指引著他向前走,讓他心裡有那麼一點底。
在趕來扶蘇寢室地路上。李信不斷告誡自己要走的慢點,再慢點,盼望著走到寢室時扶蘇已經自殺。可是當他真地見到了扶蘇的屍休時,扶蘇與他相識後的點點滴滴一下子都湧上心頭。
因為扶蘇愛哭他看不起扶蘇。因為扶蘇是鸁政的長子,很可能繼承帝位,他常常在心裡巴望著扶蘇快死。可是無法否讓。經過這些年的相處,無論他願不願承讓,在內心深處早把扶蘇當成一位朋友——一個懂得他的心,對他地每一項『發明』都充滿濃厚興趣,可引為知己的朋友。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要想有一番作為,必須對敵人狠,對朋友狠,對自己更狠!』……李信默默的念叨所知道的一切能激勵自己,可把自己的心變得硬起來的語句,可是憋在心中的那股大悲將他重重的擊倒在地。無聲的流淚演變成輕輕的嗚咽。輕輕地嗚咽發展成小聲的哭泣,小聲地哭泣最終成為悲痛的哀號。
他仰起頭。希望胸中難忍的悲痛會被哀號帶出體外。可惜哀號並未減少他的悲痛,反而使他越來越難受,越來越傷心,下巴上掛著的透明絲線也越來越多,把他的衣襟打濕了一大片。
女僕們不敢在悄聲說話,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如此地傷心。臉現惶色、面面相覷的不知所措。
突然,哀號之聲停了下來,李信站起身走到扶蘇的屍體旁抱起屍體進入內室,將扶蘇的屍體端端正正在榻上放好。他輕輕擦去扶蘇臉上濺的血滴,用一塊沒有染上血的白幔把扶蘇的屍體蒙蓋起來,撿起地上那把劍緊握在手中出了寢室。
女僕們見到面容猙獰,雙眼血紅的李信嚇得四散而逃。
「這個世界除了扶蘇還有哪個人會欣賞我所做出的東西?蒙恬會?韓信會?還是張忠會?蒙恬會欣賞,但他只欣賞類似於馬鐙這樣對提高士兵戰鬥力有幫助的東西。韓信會欣賞,但他只欣賞象棋這類對謀略有幫助地東西。張忠會欣賞,但他只會欣賞對郡縣發展有幫助的東西。扶蘇一死。再沒有會對我做出地所有東西都興趣昂然大加讚賞的人了,誰還會在深夜裡纏著我讓我給他講這東西是如何做出來的。」
李信心中想著。出了寢院順著甬道朝大殿的方向而去。那一刻,什麼爭霸、造反好像都成了別人的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是覺得全身發漲憋得慌,太陽穴劇烈的跳動著,暴臊的要為這個在心中不知不覺早引為知己的扶蘇報仇,或許只有殺了那個陰陽怪氣逼死扶蘇的使者方能平息他內心的狂燥不安。
蒙恬不安的在大殿內走來走去,使者面露邪色的盤膝坐在席上。見到李信出現在大殿外,蒙恬停下腳步,問道:「扶蘇公子可安好!」使者從席上爬起身,問道:「扶蘇可曾自盡?」
兩人問的雖然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樣,也是幾乎同時問道。李信沒有回答,面露殺氣的從蒙恬身邊經過,朝使者而去。
看到李信的臉色,蒙恬明白了過來,頹廢的癱倒在地。無論聖旨是真是假,今天他都逃不過這場大劫了,
死,主將逮。』是秦軍律中最嚴的一條軍規,為的叛亂。無論你有多大的功勞,也無論你是否拜王封候,只要監軍死了,不管監軍因何而死,首先就會把你這個主將抓起來。
看到李信的臉色,使者也明白了過來,臉露喜色長鬆一口氣,暗歎這次趙高交待下來的差事算是完成了一半,也可以說算是圓滿的完成了。趙高希望的是扶蘇與蒙恬能夠同時自殺,如今雖說只是死了扶蘇,但蒙恬也要因此而被抓起來,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至於定個什麼罪名殺了他,那還不是趙高他們的一句話。
正在高興的使者發現李信的不對勁來,看他的架式好像要不顧一切的殺了自己。使者害怕起來,大叫道:「我乃御使,在此如陛下親臨。你要幹什麼,想造反嗎?」
李信兩耳嗡嗡的響著,聽不清使者在說些什麼,將手中劍緊了緊,堅定不移的朝使者走去。使者見恐嚇沒有效果,拔腿就逃,繞了個彎逃到蒙恬身邊想將蒙恬拽起當擋箭牌,使足了勁也沒把蒙恬從地上拽起。他一邊朝殿門逃去,一邊指著李信大罵道:「反了你了,簡直不要命了!我一定稟報陛下,讓陛下降旨讓你受五馬分屍之刑。」
「扶蘇公子出事了,我出事了,如今能夠信任的只剩下李信。李信若是出事,誰與趙高這個奸賊抗衡,大秦不就全完了!」蒙恬暗道一聲,站起身擋住李信的去路,喝道:「把劍放下!」
李信不聽,想繞過蒙恬繼續追那個使者。蒙恬一個大耳光扇在他的臉上,把他打得一愣。接著蒙恬一把將還沒回過神的他摟在懷裡,附在耳邊悄悄道:「不能殺他,殺他等同於造反,你不要命了?快把手中劍給我放下!」
李信終於清醒過來,渾身一鬆有一種虛脫的感覺。暗問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將手中劍拋於地上,指著門前的使者哽咽道:「他逼死了公子扶蘇,他逼死了公子扶蘇!」
「我知道!」李信這一哭,蒙恬深感自己沒信錯人,把他緊緊摟在懷裡,悄聲道:「他只是一個小角色,殺了他也沒什麼用處!如今公子死了,我也會被下獄,唯一能對付奸賊的就只剩下你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若有事大秦就全完了。」
「大將軍,你……」李信道。
「你放心,我蒙家累世為將,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他們不敢殺我!等我出了獄,再為大將軍,我們兩個便可攜手對抗趙高,到時就能為公子扶蘇報仇,保大秦萬世基業不倒!你這就回九原郡,好好守住九原郡,其他的事情都別管。」
蒙恬鬆開李信,走到大殿上邊坐下,目空一切的道:「想必這些都是趙高事先算計好的吧?抓老夫的人何時能到?」……
李信出了『忠信候』府走到沒人的地方就開始狠扇自己的臉,痛罵自己年青氣盛做事不考慮後果,腦子一熱就沒來由的去殺使者為扶蘇報仇。他慶幸被蒙恬攔了一下,不然如今也會跟蒙恬一樣坐在『忠信候』府束手待縛。回『九原』郡的路上,他不斷賭咒發誓今後遇到大事一定要沉著冷靜,要做一個喜怒不露在臉上的有城府之人。一定要珍惜自己這條小命,絕不能輕易死掉。
馬到九原縣,李信看到一隊五百多人的『中車府』衛兵騎馬向上郡急奔而去,心中暗歎蒙恬真是一隻老狐狸,一切都能看透算好,看來自己去沙丘聽到的始皇帝聲音是有人假扮的,始皇帝確是死了,朝庭自此由趙高與胡亥掌權,天下就要大亂了。
事情按照趙高設計的發展著,蒙恬被囚禁在陽周,代君祭祀山川祈福的蒙毅在井碰到始皇帝的車隊,剛稟告完祭祀的事情便被抓了起來囚於井。
車隊距『九原』還有七天的時間,李信收到一道聖旨,拿著那道假聖旨他嗅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
聖旨上說:始皇帝因病重不入『九原』縣,著李信在九原縣北五十里地的石門山迎接始皇帝車隊。
李信懷疑這是趙高準備除掉他。他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是由蒙恬一手提拔上來的,在別人眼中他便是蒙恬一黨,如今蒙恬、蒙恬已經被抓,怎會放過他?
李信不想束手待斃,派黑夫率一千騎兵在石門山附近設下埋伏,只等車隊前來後瞧情況不對便借這一千騎兵逃出去。大不了投靠東胡人,等天下大亂後再殺回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