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縱1931 第三卷 93章 涅磐 II
    綠底牡丹花棉被緩緩揭開,鬍子卿驚駭的目光瞪視著魏雲寒側躺著的身後傷疤,雙目如被灼傷般側頭閉目,又緩緩地睜開眼睛。

    傷疤纍纍的肌膚慘不忍睹,尤其是那刺刀劃下的兩個猙獰的大字「支那」。

    「小魏」鬍子卿淚水奪眶而出,慌然為魏雲寒蓋上被子遮羞。

    魏雲寒呵呵冷笑道:「胡司令是不忍看?這是在東北的土地上,胡司令的地盤上,關東軍留下的記號。東北大地上生靈塗炭,雲寒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員。」

    魏雲寒自嘲地一笑道:「明白了,胡司令定然是嫌棄雲寒傷疤的醜陋,污穢了司令的眼。司令,還是請回吧。寒門小戶,雲寒一介伶人,如今遭此荼毒,怕是再難為司令唱戲取樂了。」

    「雲寒,你這是慪我嗎?我對你的心你最該知道,是我無能,判斷失誤,瞻前顧後害得你受辱。可是我勸過你,不要去東北,為什麼不肯聽?你這種犧牲是無謂的,等於拿肉身去對刺刀。如果你對我胡孝彥還有信心,相信我胡孝彥能忍辱負重,如勾踐一般十年養兵養民收復失地,你就不該去飛蛾撲火做無畏犧牲。」

    魏雲寒閉上眼,慘然不語。

    「這裡很臭,不要薰到你胡司令。雲寒如今屎尿失禁,胡司令請回吧。」

    鬍子卿這才注意到屋裡的爐台上一個大的鐵絲烤籠,上面搭滿了烘烤的花花綠綠的尿布。

    鬍子卿沒有說話,默然地掀開魏雲寒地被子,魏雲寒沙啞地聲音向外喊:「爹」

    鬍子卿伸手堵了他的嘴,溫和地說:「我是大少爺。可是還能照顧你,小魏,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從烘籠上取過兩塊兒尿布,鬍子卿拿草紙為魏雲寒擦去身下的污穢。小心地抬起魏雲寒地身子,將墊在下面的墊子為他撤去,換上新地。

    「胡司令,不可以。」魏雲寒制止,被鬍子卿按住。

    「再亂動。我打你!」鬍子卿逗他說。

    用爐台上的水壺兌了盆裡的冰水跳溫,用布為魏雲寒擦洗,笑了說:「平生第一次伺候人,都沒如此伺候過我爹。」

    說笑一陣,魏雲寒哽咽不語。

    「我尋個大夫給你醫治,身上的傷會好的,只是這疤」鬍子卿側頭慘噎。

    「那天,我求我爹說,再狠狠打雲寒一頓板子吧。打爛了,這字就沒了。」

    屋裡空氣沉悶。

    「心上地傷一定心藥治,小魏你相信我。孝彥也是條漢子,不能忍受這種侮辱。…總是有一天。我會讓這些鬼子得到報應。何總理答應我,現在不是時機。遲早要國聯出面趕走小鬼子。」

    院內腳步聲傳來,一個聲音沒進門就叫嚷著:「小毛子,小毛子,看爹給你買到什麼好東西了?」

    門聲,魏老闆進了屋子,手裡小心謹慎地捧著一塊兒松茸茸的黃色蛋糕。

    進了門發現鬍子卿還沒走,忙陪笑了將蛋糕遞到魏雲寒面前。

    這才發現床角扔的污穢物,慌得說:「胡司令,這怎麼哎喲」

    魏雲寒仍是不吃不喝,憑誰勸也最多喝些稀粥。

    在鬍子卿安排的醫院裡療養,總算是退了燒,傷口也好了許多。

    但魏雲寒仍是心情低落,不肯見人。

    這天,日光透過窗簾灑在他臉上,暖融融的。

    一股淡香襲來,臉上冰涼細潤的東西觸動,睜開眼,竟然是露露。

    「表姐,你怎麼來了?」魏雲寒驚喜道,又左右看看,不見父親。

    「姨爹出去了,我故意躲開了他。」露露得意說。

    魏雲寒笑笑。

    「你好些嗎?」露露問。

    魏雲寒閉上眼不語。

    「都過去了,不要亂想。」露露道。

    魏雲寒苦笑,不去看她,似乎所有的尊嚴都被剝光一般。

    「小寒,你還是這麼倔強,別和自己做難。」露露湊到他身邊低聲道:「表姐眼裡,你是最好的,從來都是。」

    說罷,湊到魏雲寒的臉頰前,甜甜地笑望他,湊到他唇前輕輕地吻。

    魏雲寒如觸電一般一把推開露露,渾身顫抖,目光驚恐。

    露露笑笑再次走近他說:「小寒,你遲早還是要做回你,你什麼都不卻,我問過醫生,你是心病,心裡地病。你太在乎自己,太和自己為難了。過來,聽話,姐姐知道怎麼為你療傷。」

    露露做到魏雲寒的床邊,摟過他的頭靠在自己地肩頭,一手摸著他的頭,一手探去被子中,魏雲寒週身一顫喊了聲:「表姐!」

    露露安慰地拍拍他,在他耳邊低聲說:「傻子,沒事!都是被姨父荼毒地。若真是出了事,你虧不虧,白來世上走一遭。」

    魏雲寒閉上眼,忽然門「砰」地一聲響,魏振飛提著根棍子出現在門口,指了露露大罵著:「賤貨,賤貨!」

    掄了棍子就打,魏雲寒大喊一聲爹,擋在露露身前,一場混站,露露丟了一隻高跟鞋落荒而逃。

    魏雲寒看了眼父親,無語地趴在床上,等著那棍子地打下。

    「光當」一聲響,棍子落地的聲音,傳來魏老闆嗚咽地哭聲。

    漢威聽說魏雲寒的消息還是隨大哥去雲城祭奠姑爹路經北平的時候。

    聽說魏雲寒被鬼子糟蹋了,漢威見大哥捶牆義憤填膺。

    漢威悄聲問:「大哥,關東軍是男人吧?男人糟蹋男人,怎麼糟蹋呀?」

    一句認真的詢問。招致大哥一巴掌打在他身後罵:「小孩子,亂打聽什麼!」

    在醫院見到魏雲寒時,漢威驚愕了。

    魏雲寒極為銷售。皮膚下骨骸輪廓清晰。

    聽說小魏老闆只能吃流食,在養病。漢威只覺得他可憐,臉色慘白沒有光澤。

    漢辰對魏雲寒說:「去龍城吧,養傷,唱戲。」

    「我要留在北平,留在最前線。登台,唱戲!」魏雲寒堅毅地目光,漢威頗是感動,看看大哥,又看看魏雲寒,心裡一陣瑟然。

    隨大哥回到六國飯店的房間裡,漢威洗了個澡,出來裹了浴袍赤足踩在絨絨的地毯上,擦著濕漉漉地頭髮。

    「去穿了衣服出來。小心著涼!」

    大哥吼他道。

    漢威吐吐舌頭道:「曉得了,就去。」

    話音剛落,門鈴聲響起。

    「宵夜送來了!」漢威驚喜地衝去開門。一定是西崽送他定的點心來了。

    門一開,漢威驚愕住。進來地卻是笑容可掬的鬍子卿。

    「小威兒。許久不見,軍校快畢業了吧?」

    漢威驚愕的目光轉為疑惑。隨即又是嘲弄和恨意,咬牙把了門問:「胡司令不去東北打小日本,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這裡又沒有美人讓胡司令摟了去跳舞醉生夢死,胡司令不是連家門都找不到了吧?」

    「漢威,和誰說話呢?」

    屋裡傳來大哥的詢問聲。

    漢威大聲嚷:「一個討厭鬼!」

    然後又奚落道:「九一八那晚,胡司令去哪裡風流快活去了?」

    說罷就要關門,被鬍子卿一把頂了門,同樣是高傲而不慍不火的目光笑吟吟地望了他說:「小弟,這些都不是小孩子該關心地,讓讓,我找你哥,不是你!乖乖地去把衣裳穿好,小心冷。北方不比南方。」

    漢威的拳頭如打在棉花上,惱怒地喝道:「你這個人真不知恥,刀槍不入,這麼厚的臉皮,你為什麼不去東北把小日本趕走!」

    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被後面一隻大手重重打了一記,然後夾了他在身下輕鬆地對鬍子卿說:「子卿來了,坐!別同他計較,他又欠揍了!」

    鬍子卿笑笑道:「不妨不妨,夥計你要打兄弟也等我走了,我見不得這個。」

    漢威氣得掙扎道:「大哥,你做什麼?為什麼還和這個沒臉的丟了江山的不抵抗將軍來往,為什麼還要搭理他?」

    浴袍被掀開,大哥順勢將他按在沙發背上,幾巴掌打在屁股上清脆做響,罵道:「還多嘴!有沒有規矩!說!」

    漢威臊紅了臉,他的餘光看到鬍子卿一身綠呢子軍大衣高立著衣領,低遮的帽簷下一雙靈澈的眼睛溫和地笑望他,簡直令漢威氣憤到極點。他踢著腳叫嚷著:「大哥,大哥鬆手!」

    鬍子卿呵呵笑了說:「明瀚,算了,別和孩子計較。」

    又逗弄漢威道:「你這腿不老實,可什麼都露出來了。」

    漢威嚇得立刻不敢再動,羞憤地嗚嗚哭出聲來。

    就聽鬍子卿對身後喝罵著:「看什麼看!還不出去,小時候沒被打過屁股?」

    門被撞上的聲音,漢威簡直無地自容。

    「屋裡跪著去!」大哥吩咐。

    漢威應了聲「是」,爬起身剛要走,大哥喊住他:「給胡大哥道歉!」

    漢威斜睨著鬍子卿,咬著唇,揉著屁股不說話。

    「是不是想挨頓打去樓道裡跪著?」大哥喝問。

    漢威忙抽噎著委屈地看了眼鬍子卿,小聲說:「對不起!」

    「大點聲!」漢辰喝道。

    漢威更是委屈,提高聲音道:「胡大哥,漢威錯了,對不起,不敢了。」

    鬍子卿笑笑揉揉漢威地頭,拉過他,掀開他的浴袍看看嘖嘖歎道:「唉呀,媽呀!你大哥這手是手嗎?整一個毛竹片子呀,看看!嘖嘖!這都打腫了,五指山的印都摞起來了,可憐可憐!」

    漢威氣得哭笑不得,就聽大哥罵了句:「等了領打呢?還不快下去,把衣服穿上。」

    漢威回到自己地臥房,還沒等關上門,大哥就喊道:「威兒,給大哥倒兩杯茶水來。」

    「哎,我不要茶,要咖啡!」鬍子卿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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