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均勻快速的擊打後,容止緊繃的身體終於漸漸鬆弛下來。
這一套手法不僅得快速,還需要力量均勻,不能有分毫輕重偏差,饒是觀滄海武力驚人,控制下來亦是額上微微見汗,他才鬆一口氣,卻又聽到已經來到臥房門口的楚玉的腳步聲,這才警覺眼下是什麼情形。
怎麼辦?
觀滄海眉頭輕皺,容止勉強半翻過身來,嘴角微翹。縱然面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兩人依舊神情冷靜,不曾露出半點兒慌亂之色。
觀滄海自己雖有把握在楚玉再邁一步進屋之前從窗口逃逸,但是此刻容止體力尚未恢復,臉上更沒易容,倘若丟下他一人,只怕他們這一年玩的調包計會立即被楚玉瞧出來。
但是帶著容止走,卻不大方便,那窗口容他一人進出已是有些勉強,帶上一人,定會有所耽擱,屆時兩個都走不了,被楚玉撞個正著。
倘若這時候喊住楚玉不讓她入內,固然能避免她瞧見容止,但是難免會令她生疑……
雖然想了這許多,但對於觀滄海而言,卻只不過是瞬息閃電般的心思,這時候容止有了動作,聽出他想做什麼,觀滄海當即心神領會,做出配合。
楚玉走到臥室門口時,那引她走來的聲音忽然停下,雖然對觀滄海的實力十分認可,認為他不會出什麼危險。但那麼異樣的聲響還是讓她憂心不已,顧不了太多便抬腳闖了進去。
走入臥室裡,楚玉抬眼掃去,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
臥室內地擺設很簡單,無非便是床鋪櫃子,最顯眼的床上,此刻竟是躺著兩個人的,其中一個頭髮散亂,衣襟大開。雙目閉合的臉容上滲出晶瑩的汗珠,正是她此番要找的人觀滄海,而另一個人,伏在觀滄海胸前。大半身體被觀滄海遮擋住,肩頸以上包括腦袋也都蓋著薄被,映入楚玉眼簾的,只有散落的烏黑髮絲……
看著眼前的情形。楚玉愣了足足十多秒,一直到薄被裡地人彷彿不堪忍受,發出一聲淺淺的呻吟,才將她從呆愕中驚醒。連忙道歉退出門外。
從臥室退到主屋,楚玉猶嫌不夠,一連退到大屋的門外。才緩緩停下腳步。她抬手摸臉。感到臉上滾燙似火,心跳亦是甚是急促。
她剛才……好像看到了那什麼什麼現場啊……觀滄海額頭上還有汗……
方纔那所聽到的奇異地聲響……該不會是……那什麼什麼的聲音吧?
不對。那什麼什麼就算發出聲音,也不會那麼快速吧……
那也說不定,觀滄海是習武之人啊,說不定習武之人速度和力量都比較強大呢……
也不對,習武也不是用在這方面的吧?
……
一番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之後,楚玉終於逐漸恢復冷靜,緊接著心頭浮現地便是疑惑:她與觀滄海交往一年來,幾乎沒怎麼看他有過女人啊,怎麼今天忽然……
轉念一想她便又釋然:別人房內的事,也沒必要展現在她面前吧?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楚玉心裡隱約有些不好受:方才看到那景象時,她只顧著震驚,現在回想起來,意識到觀滄海也是有屬於他自己的生活,便覺得彷彿有什麼原本屬於她的東西被搶走了。
從認識到交往,一直與她相談無忌地觀滄海,
一萌生這個想法,楚玉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她不會是那麼花癡的吧?容止不行換容止師兄,這期間也才只相隔一年多而已!
不行,這個苗頭要堅決打住。
楚玉暗暗咬牙,心說絕不能栽了一次再栽一次,再說觀滄海既然已經有那什麼什麼了,她就算喜歡,也堅決不能做小三。
這是原則問題。
正想得入神,楚玉忽然感到肩頭被人一拍,下意識轉頭看去,看到「觀滄海」,駭得慌忙後退。
容止的手還懸在半空,便聽楚玉見了鬼一般地後退,忍不住心中疑惑,暗忖他今日地易容改裝是否有什。雖然扮成觀滄海破綻很少,可這也有個弊病,他無法通過直觀地審視來判斷楚玉地心思。
楚玉望著「觀滄海」,腦子裡再度閃現的卻是方才地情形,臉頰又有升溫趨勢,她連忙深呼吸平復心緒,這才想起來她此番前來,是為了昨日之事鎮重道歉來的。
覺察楚玉似乎又有站著發呆的傾向,容止輕咳一聲,改變嗓音道:「進屋坐下可好?」
楚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猛地又想起剛才那觀滄海懷裡的人,道:「那個……不太方便吧……屋內那位……」屋裡應該還有那誰誰在,這麼請她進去沒關係麼?
因為楚玉自己也不清楚那位連臉都沒看到的人是什麼定位,因此便以那誰誰代稱。
容止漫不經心道:「那人你不必掛心。」現在應該已經從窗戶出去了。
因為認知上的偏差,兩人說的雖然是同一件事,所指卻是不同的人,楚玉萬萬不會想到,方纔那位正版觀滄海懷裡的那誰誰,此時正以另一幅面孔站在她面前。
進屋就座,楚玉的眼光還是忍不住往臥房那個方向飛,就怕裡面有人出來,雖然「觀滄海」好像十分鎮定的樣子,但她卻頗為尷尬。
等了一會不見「那誰誰」現身,楚玉心下稍安,這也集中起精神,先為昨日讓觀滄海先走的事道歉,接著便說到了王意之對她的邀請。
容止此時正拿起茶杯,聽聞她的話,手腕在半空中一凝。
不僅僅是動作,思想,呼吸,連同血液,也彷彿停滯了一瞬間。
過了片刻,容止慢慢地放下茶杯,手指卻不曾鬆開,他合聲問道:「你,想隨他一道走?」
楚玉點了點頭,道:「老實說,我很動心,反正桓遠他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在這裡沒有太多的牽掛,帶上阿蠻隨時可以離開,跟著他一起去旅行好像也很不錯。」說著她很期待地望向容止,道:「我今天前來,也想問問你的看法……你覺得怎麼樣?」
他覺得……怎麼樣?
容止怔了怔,又端起茶杯,在唇邊沾了一沾,聲音有幾分暗啞地道:「你不該問我,你的去向,還該由你自家抉擇。」
王意之……
容止幾乎毫不懷疑,假如楚玉跟著王意之離開,他今後也許再沒多少機會瞧見她,她會與王意之一樣,化做無人可拘束的風。
可是此時此刻,此情此境,他竟然沒有任何立場來阻止她。
楚玉笑笑道:「但我自己也不太拿得定主意,再說你是我朋友啊,我當然想聽聽你是怎麼看的。」
發覺似乎從觀滄海這裡得不到什麼意見,楚玉的興味登時有些索然,沒過多久便告辭離去,只留下容止一人執杯端坐。
一直等楚玉走遠了,容止的才放下杯子,手指緩緩離開,細白瓷的杯緣流轉著溫潤的光澤,杯中茶水澄碧,宛如一整塊上好的碧玉。
他轉身離開,只留著茶杯立在桌案正中。
清晨的陽光緩慢轉移,一束明亮清澈的光柱打入屋內,照射在茶杯上,忽然聽得「嘩啦」一聲,伴隨著相互敲擊的悅耳脆響,茶杯化作一堆碎片,而杯內的茶水再無盛裝之物,從碎片的縫隙與光潔稜角之間流淌而出,化作細流滴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