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帶著笑告訴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請回去轉告索旗主,吳三桂這人沒什麼本事,卻勞索旗主費心,實在是愧不敢當,也請你轉告一句話,哪邊的力量大一些,那邊的拳頭硬一些,吳三桂就是他的朋友!」
阿克頓一點也不覺得吃驚,這是最直接,最坦率地回答。其實絕大多數的人,心裡都會有相同的想法,哪裡得利便往哪裡倒。只是他們不會像吳三桂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而已。
在來之前自己已經詳細和索尼分析了吳三桂的心態,既然吳三桂能冒險報警於索尼,那麼把兩黃旗和兩白旗之間即將攤牌的事告之於吳三桂,哪怕他不肯答應,也必然不會出賣他們,而這只會增加吳三桂對索尼的好感。
「王爺的意思我想已經明白了。但我想告訴王爺,其實雙方的力量勢均力敵,無論王爺出手想幫於哪一方,那麼哪一方便會最大程度的增加自己的力量,關鍵還在於王爺的態度。」
「我嗎?」吳三桂的神情顯得有些憂鬱:「其實,我只不過是個外人,寄居在這而已。我所做的一切,都必須看著你們的臉色行事。我怕,我真的很怕,一旦我站錯了隊伍,將會是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局面,你們還能仗著自己是滿人,或者可以保住性命,可是我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個第一次見面地陌生人面前展開了自己心扉:
「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算什麼人。漢人嗎?可是大明已經沒有了我的立足之地。所有的漢人見到我都會殺了我。滿人嗎?其實你們根本就沒有承認過我。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我所要的,就只是保住自己和兄弟們的性命而已……」
阿克頓默默點了點頭,他能明白吳三桂心中地這份痛苦。自從來到了大清後,也許一天都沒有快樂過。索尼也曾經對自己說過,像吳三桂這樣的漢人是絕對不能真正信任的。而這。也正是絕大多數滿人對於他們的態度。
但阿克頓卻很奇怪地發現自己欣賞這個漢人,為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在一見到這個漢人王爺第一面開始,他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把吳三桂當成漢人而看待,而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滿人…….
在等待吳三桂地那一天中,他曾經看到過漢軍正紅旗的士兵們。這支由吳三桂一手訓練出來,時間並不長的隊伍,卻僅僅在操練中,便帶給了阿克頓強大的衝擊力和震撼力。究竟吳三桂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訓練出來的?
他聽過吳三桂手下那支戰無不勝地關寧軍的輝煌戰績,雖然後來敗在了另一支大明勁旅江南軍的手中,但那卻是由各方面的原因所造成的。一支關寧軍倒下了。但在吳三桂的悉心調教下,另一支關寧軍卻正在大草原上冉冉升起……
他甚至會想到,如何用自己的智慧,加上吳三桂所指揮的軍隊會是什麼樣子?
「王爺,我知道你地苦衷。」阿克頓同情地說道:「我可以幫王爺設下一計,一旦盛京發生了任何變故,王爺可以迅速調集軍隊至盛京附近,以協助平叛為名。嚴密監視住盛京動向。多爾袞得利則立即助多爾袞,索尼得利則助索尼。以王爺漢軍正紅旗的強大力量。聯合上了任何佔得上風地一方,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成功。而且,王爺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向對方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旦成功平叛,王爺則可迅速帶著隊伍退出盛京。以顯王爺清正之名。這樣王爺名利雙收。最後的勝利者,實際上是王爺您……」
吳三桂愣在了那裡。他不明白這個滿人為什麼替這個漢人出主意?滿人中有願意幫助漢人的人?還是,這個人根本不是索尼地什麼義子,而是多爾袞派來試探自己地探子?
阿克頓微笑著說道:「王爺不必疑心,我這不是在幫王爺,而是在幫自己。說句實話,眼下我大清的局勢大家都心裡有數。自山海關一敗,八旗軍一日不如一日。在內,則派系林立,為了權利在那鬥得天昏地暗。和那時候地明朝有什麼區別?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再這麼下去,我大清只怕真的要完了。所以阿克頓必須要找一個有力的盟友。一旦索尼取得勝利,則阿克頓在內為王爺通風報信,打點朝廷;王爺在外,操練精兵,整頓兵器。則最多三年之後,一個強盛大清就可以在你我手裡重現……」
他說這話的時候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樣子,哪裡像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可是,吳三桂的心裡卻忽然泛起了一陣激動。在這一刻,他終於可以證實自己心中所想的。朱斌,這真的又是一個朱斌,大清朝的朱斌!
如果真的能實現他所說的話,那麼自己和正紅旗的地位,將達到一個從所未有的高度。
當初在大明的時候,自己能迅速陞遷,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成為大明的總兵,除了自己卓越的軍功之外,更多的,就是在朝廷裡有高起潛和祖大壽這一批人在為自己打點。
而到了清朝之後,自己在這所欠缺的,就是在朝廷裡沒有一個能為自己說話的有力幫手。的確,自己的舅舅也在朝廷中,但是現在的他自己卻也自身難保,又哪裡能幫到自己的外甥?
皇太極在的時候,還是非常器重祖大壽、洪承疇、範文程這批漢人官員的,然而當皇太極駕崩,多爾袞掌權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明裡。多爾袞延續了皇太極地政策,厚待這些漢人官員。可暗裡,骨子裡就看不起漢人的這位攝政王,卻採取明升暗降的方式,將漢人官員本就不多的權利,削弱得更是所剩無己。
在這個時候默默無聞的阿克頓卻出現在了吳三桂的面前。他雖然年輕。可是有胸有大志。雖然他現在看起來沒有任何地權利,但索尼義子這一特殊身份,以及他向吳三桂述說的全盤計劃,卻讓吳三桂看到了希望。
也許,這個年輕人只是在利用自己。甚至在利用索尼,讓自己迅速地爬到政治生涯的頂峰,但就算這樣,又能如何?他能夠利用自己,自己也一樣能夠利用他。
女真人一旦再次遭到了變故,本就元氣大傷的他們。更加會遭到慘重的打擊。只要自己能善加利用這一時機,女真人內部便會發生重大改變。也許就是自己登場地時候了。
「盟友。」吳三桂的嘴裡慢慢地迸出了這兩個字:
「盟友,我喜歡有盟友的感覺。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要求。你內我外,這辦法不錯。別人地拳頭再硬,可總是沒有自己拳頭硬好。阿克頓,我還是無法答應索尼什麼,但是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那就是漢軍正紅旗將是你最可靠的盟友!」
阿克頓舒心地笑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回答:「謝謝你,王爺。我也一樣喜歡盟友兩個字。我現在就回去了。從現在開始,有關索尼的動態我會每天給你送來。而王爺所要做的,就是讓漢軍正紅旗隨時做好出擊的準備……」
「備馬。」當達成協議,心滿意足的阿克頓走後,吳三桂迅速叫來了方彪:「你。就只你一人。和我一起秘密進入盛京!」
他所要見的人,正是自己地舅父祖大壽。
再一次見到舅父的時候。洪承疇正好也在他地家中。這兩位當年大明最有名的大帥,現在看起來卻蒼老了很多。頭髮、鬍鬚都已斑白,神態也明顯沒有了以前的意氣風發。看到吳三桂忽然出現,祖大壽並沒有什麼吃驚的表情,只是淡然說道:
「怎麼到現在才來,我們已經等了你好幾天了。」
「舅父和洪大人知道我要來?」吳三桂稍稍有些吃驚。
洪承疇微微笑了一下:「現在還叫我什麼洪大人,我們兩個老東西,只不過是滿人看管下,還能夠自由行動的囚犯而已;天天坐在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去。盛京眼看著就要風雲動盪,你再不出現,我們倒覺得有些奇怪了……」
吳三桂呼出了一口氣,原來洪承疇和舅父早就看出了盛京地異樣。
祖大壽讓吳三桂在一邊坐了下來:「自從多爾袞兵敗,這滿人地矛盾可就再也掩飾不住了。兩紅旗和兩白旗,多爾袞和索尼他們,嘿嘿。滿人玩這一套,玩政權陰謀動心機,和咱們大明比起來可差得遠了……」
吳三桂不敢隱瞞,把索尼派阿克頓來找自己的事仔細說了一遍。洪承疇久於政事,當年長期掌握大明兵權,什麼樣地事情沒有見過?聽了後點頭道:
「現在你的漢軍正紅旗兇猛,我們盤算著多爾袞和索尼早晚會來拉攏於你。多爾袞先給了你一塊封地,以穩你之心。接著,可也該輪到索尼出馬了。咱們不管滿人是怎麼想的,長伯,你只管把你的想法告訴我們!」
吳三桂原本想把阿克頓和自己結盟的事情說出,可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告訴洪承疇和祖大壽,自己想耐心等待,看多爾袞和索尼的博弈,誰能取勝便站到誰的一方。
「長伯,你這想法固然可行,但在目前的情況下卻不是很妥當。」洪承疇微微搖了下頭:「投機取巧的事情人人都想做,但這麼做的後果你想過沒有?你在一方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才出手,將來取勝的這方,你以為會感激你嗎?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怨恨於你……」
「請洪大人指教。」吳三桂恭恭敬敬地說道。
洪承疇微笑著說道:
「我和你舅父這段時候商議了好幾天,多爾袞素來看不慣我們這些漢人,一旦他取得了勝利,穩固了權利,只怕,我們這些人的日子更加難過……
索尼呢?千萬不要小看這個人,他老奸巨猾,又握有兩黃旗的力量,正可以與多爾袞匹敵,但他和多爾袞一樣,也是在骨子裡,就不把我們這些大明的降將當人看……
所以啊,我和復宇兄這幾天議來議去,總覺得不管幫哪一方,似乎都無法使我們的利益最大化,後來復宇兄忽然提到了一個人,我們都以為可行!」
吳三桂知道自己在政治上的思維,比起這兩人來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因為肅立在一邊也不插話。
「濟爾哈朗!」
這個名字從祖大壽的嘴裡說了出來:「此人雖然同為攝政王之一,但他一力討好多爾袞。反對多爾袞的人,總以為他是多爾袞的爪牙。而多爾袞呢?也根本就沒有把這個人看在眼裡。但是,往往最被人疏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舅父和洪大人的意思,是我們扶持濟爾哈朗?」吳三桂小心地問道。
兩個人一齊笑了出來,洪承疇輕輕拍了下自己晚輩的肩膀:
「我們正是這個意思。這話要是放到以前去說,漢人來把持女真人的朝政,當真是天大的笑話。可現在情況卻不一樣了。女真人的力量受到了嚴重的削弱,而你的漢軍正紅旗卻正在以兇猛的速度成長起來……」
是啊,這天真的變了,變成了滿人要想成功就必須要依靠漢人的力量。
笑容也浮現到了吳三桂的嘴角,他說道:「吳三桂明白了。等我回去之後,就會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操練。至於這就要拜託兩位大人了。舅父,洪大人,吳三桂這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