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帝於北京登基,也很快傳到了李德和黃得功軍中,封李德為討逆將軍,黃得功為其副手,嚴令兩部加速行軍,一月內平定兩鎮「逆賊」!
要說劉良佐和高傑也實在是有些冤枉,在李自成麾下的時候他們是「逆賊」,後來降了朝廷,還被封了伯爵,那是堂堂正正的官兵了,誰想到一轉眼居然又成了「逆賊」。
議和的道路已經被堵死了,唯今之計只有死戰,兩人商議之下,都覺江南軍水師強大,不可以與之正面交鋒,只能想辦法擊潰黃得功部,延緩敵人進攻勢頭,或者可以爭取到起碼現在看來不太可能出現的機會……
劉良佐將其部全部三萬精兵列陣於鳳陽,高傑又為其增兵一萬,以四萬大軍與黃得功決戰。
六月二十六日,黃得功之先頭部隊,與劉部相遇於磙縣。充任先鋒官的黃得功妻弟馮文擇驍勇,只帶五百兵衝突敵陣,劉風駐於磙縣兩千餘人,與之交鋒竟不能勝。
馮文擇並五百士卒,於敵軍中往來衝突,如入無人之境。有一敵將暗裡發出一枝冷箭,正中馮文擇面門,馮文擇血流如注,他卻反手拔下箭枝,扔在地上,匹馬衝向敵將。
那將不想馮文擇悍勇如此,大驚之下才想抵擋,不想馮文擇已經衝到面前,只一槍便把他刺下馬來,又復一槍,結果了他的性命。
眼見磙縣這兩千劉部士兵,竟然就快要被五百驍騎沖跨。劉良佐親自帶著援兵趕到,那馮文擇這才收兵,臨走時,不忘對劉良佐笑道:
「區區賊軍,不過如此。今日我權且寄下你地狗頭,明日再復來取!」
那劉良佐被他罵得又羞又愧,回首看去,自己的兩千士兵。居然被馮文擇殺了一百多人。心下惱怒不已。一口斬殺了八名將佐,這才心氣略平。卻又對部下說道:
「明日諸軍皆需奮勇,游擊退者斬游擊,副將退者斬副將。我若後退半步,諸將,可斬我首!」
次日,黃得功軍到達磙縣。兩軍在這小小的戰場拉開陣勢。
黃得功依然命馮文擇先突。這番卻與昨日大不一樣。劉良佐已給部下下了死命令,劉部將士不敢怠慢,人人奮力爭先。馮文擇幾番衝突,都被亂箭射回。劉部趁機反擊,馮文擇頗有損傷,黃得功在後見狀,急揮大軍撲上。
兩軍絞殺一起,殺得天昏地暗。激戰酣處。黃得功脫去戰甲。露出精壯上身,邊上親兵一見,便知道主帥這是又要親自上陣了。急忙依著他的脾氣。遞給了一大袋好酒。
這一袋酒不下三斤,黃得功湊到嘴邊猛飲,竟被他喝去大半。黃得功雙眼通紅,已微微有了幾分醉意,卻見他操起手中大刀,厲聲道:「此番還不立功,諸位更待何時!」
戰馬嘶鳴之中,黃得功一馬當先,衝入亂軍之中,一口大刀左砍右殺,多少大好人頭落地,無數性命了帳。
他的將士見了,士氣大增,鼓足勇氣,人人奮不顧身,見了敵軍只遠者射,近者砍。全都紅著眼睛如同瘋子一般,荷荷叫著亡命和敵人殺在一處。
劉良佐後面見了大怒,叫道:「黃闖子欺我無人?」
說著催動戰馬,竟也身先士卒,殺入陣中,正好遇到黃得功,劉良佐大吼大叫,大刀揚起,叮噹巨響之中,這兩員主帥竟殺在一處。
這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希罕事了,兩員三軍主帥,居然全部披掛上陣,就如小兵一般廝殺,大明自總兵官杜松想學古人單挑,卻被後金兵亂箭射死之外,黃得功和劉良佐這二人也算得是頭一份的了……
兩馬來回相交,戰了有幾個回合,劉良佐看準空子,一刀正中黃得功大腿,正在大喜之間,只聽黃得功虎吼一聲,反手一刀,竟然砍在劉良佐胸前。
劉良佐胸前盔甲盡裂,鮮血湧出,卻不致命,卻著實把他嚇得不輕,哪裡還敢再戰,急忙撥轉馬頭就向後敗逃而去。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黃得功哈哈大笑,渾然不顧自己大腿也在流血:「眾軍,劉良佐逃啦,努力殺敵!」
看到主帥勇猛如此,黃得功部士氣振作。劉部陣腳漸亂。
小半個時辰之後,高傑部地將領先退,這一來,缺口已出,黃得功立刻命令馮文擇率三千精銳猛衝這一缺口。在馮文擇地反覆衝擊之下,劉部右翼徹底崩潰。
劉部士兵開始潰散,大批大批地士兵撤出戰場。眼見勝局已定,黃得功當機立斷,將全部力量一起投放戰場,其部於劉部後緊追不捨,直追殺了十餘里地這才罷休。
這一戰,黃得功部殲滅劉部四千七百餘人,俘獲無數,是為大勝。其後,又於庵縣、渺城、夏口關等地七戰七捷,殺得劉良佐之兵聞黃得功之命而喪膽,但見黃部大旗無有敢應戰者。
黃部奮勇突擊,鳳陽已經在望,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問題卻出現了,其部軍糧,已經只夠三日食用……
原來,自弘光朝廷任命四鎮之後,命令其部就地解決軍糧。而先是左夢庚之叛軍攻擊太平府,黃得功浴血奮戰,接著就是剿滅劉良佐和高傑部的戰鬥,由於進展太快,軍糧無法及時運到,這才終於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一旦軍糧斷絕,就算三軍再肯用命,又如何能夠打仗?
馮文擇建議道:「江南軍水師就在左近,何不去問他們借糧?」
「我料江南軍水師亦糧食無多,如何再借於我們?」黃得功搖頭道:「況我軍才歸武英王麾下,正是立功之時。若這時候借糧
未免分了我等功勞。命令各部加速前進,只要能打糧問題何愁不能解決?」
黃得功嚴令督促,其部先鋒於第二日下午到達鳳陽城下。才一到達,迫不及待便展開攻擊。誰想劉良佐早已把全部力量集結於次,併力死守,急切間哪裡能夠攻得下來?
打了整整一個下午。馮文擇付出了幾百人的代價。卻寸功未得。
及至大軍到達。兩日中一連攻了數十次,皆未成功。此刻,讓黃得功最擔心地事情出現了,軍糧已經見底…….
看著混著野菜薄薄的稀粥,黃部士兵哪裡肯幹?紛紛大叫大嚷,有幾個伙夫甚至都被士兵抓起,被惡狠狠地質問。是不是他們把糧食藏起來了?可憐那些伙夫無辜,苦苦辯駁,可士兵們卻哪裡肯信?
「做什麼?」正在這個時候,黃得功出現在眾軍面前,一見靖南侯出現,士兵們這才放開伙夫,有兩個膽子大的,上前端著碗說道:
「侯爺。不是我們存心鬧事。可您看看,這東西吃得飽肚子嗎?讓兄弟們流血賣命,那咱們沒得二話說。可也得讓我們吃飽肚子不是?皇上還不差餓兵呢……」
黃得功也不說話,端起那碗幾口就把裡面地稀粥全部喝光,拍拍肚子說道:「好,好,好久沒有喝到這麼好的粥了。」
看了那些士兵幾眼,他笑道:「這可不怪伙夫的事情,要怪得怪軍需官,還得怪你們啊。」見那些士兵莫名其妙的樣子,他哈哈笑著說道:
「咱們進展得太快,沒幾日就打到鳳陽了,這軍糧哪裡能夠及時運送上來?所以說,這不怪你們怪誰?要打屁股得先打你們的屁股?」
見士兵們都笑了起來,黃得功將碗還給了那兵丁,拍拍他地肩膀說道:「小兄弟,先湊合著把這吃了,兩天,兩天之內軍糧一定能夠運到。到時候我請你喝酒吃肉。」
雖然暫時穩定住了軍心,但缺糧地問題卻實實在在地放在眼前。軍需官費勁心機,幾乎將附近村莊搜羅了個遍,可大明這十多年來戰火連連,鳳陽又數次被流寇侵入掠奪,百姓連自己都快要餓死了,哪裡還能供應軍隊糧食?
兩日後,黃部開始連稀粥都供應不上,將士們心中嚴重不滿,對黃得功說地話漸漸產生懷疑,再這樣發展下去,軍心只怕立即就要渙散!
就在黃得功一籌莫展地時候,忽然看到馮文擇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一見黃得功面,便大嚷道:「姐夫,姐夫,到了,到了!」
「什麼到了?」黃得功見他這樣子,大是不滿地說道。
「軍糧,軍糧到了啊!」
一聽這話,黃得功猛然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小舅子:「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軍糧,軍糧到了!」馮文擇一臉喜氣地道。
黃得功好像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連搖頭說道:「哪裡來的軍糧?」
馮文擇也不和他多說,一把拉住了他就衝到大帳外面。
果然,大帳外黃部士兵歡聲雷動,無數地麻包正在一名青年將領的指揮下搬運。黃得功衝上,抽出腰刀在一隻麻包上一砍,糧食!真地是糧食!
「靖南侯,這次先為你部運來七日軍糧,其後還會源源不斷地運到。」那青年將領走到黃得功面前說道。
「請問將軍是?」黃得功一臉的迷茫。
那青年將領微笑著道:「在下武英王麾下陶海。」
黃得功還是大惑不解「敢問將軍如何知道我軍缺糧?」
「四鎮糧草無不在我胸中。」陶海平靜地說道:「從靖南侯發兵太平府,再到進軍鳳陽,我算著侯爺軍糧會在這兩日用光,因此便趕著組織了一批運來。」
黃得功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奇才,奇才,武英王麾下多奇才,難怪能成大事,陶將軍,我黃得功代三萬將士謝過你了。」
「靖南侯無需多禮。」陶海說著指向鳳陽說道:「劉良佐的情況未必便比侯爺好了,他的軍糧甚至比你還先要斷絕。依陶海之見,侯爺不必攻城,幾日內劉良佐必然無法支撐,就會想著辦法突圍,侯爺這時便可於半道伏擊……」
黃得功這次是真的怔在了那裡,愣愣地看了陶海半晌,忽然發出一聲長長歎息:「你若不運送這些糧草來,我真的以為你是一位將軍了。武英王,武英王,老實說,我在此之前還以為你只是運氣好,可是現在親眼看到你麾下這些將士,我黃得功今天服了你了……」
這就是朱斌的麾下將士,每個人都在做他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每個人都在盡著自己地職責,但他們同樣地,卻在盡著本不屬於自己的本分,盡著自己一切可能的每一份光和熱。
軍糧地及時運抵,迅速化解了黃得功部心中的不滿,黃得功也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讓將士們吃到了酒和肉,其實不管是士兵還是百姓,他們最最基本的願望只有兩個字:
——吃飽!
一切的忠孝節烈,那都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大臣們所要考慮的。所謂的精忠報國,如果連肚子都吃不飽,又何談這幾個字?這只是人最基本的生存法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