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軒轅 第三卷 大地風雲 一百九十二 疑心
    斌的話似乎讓崇禎陷入了沉思,朱斌繼續說道:「因稅,不能僅僅徵收百姓,更多的將要從富人身上徵稅,沒錢的每年要交納如此多的稅收,可有錢人卻不用拿出錢來,這豈不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誰也看不出崇禎在那想些什麼,他沉默在那,一聲不響,盧象升和楊嗣昌兩人也低著頭不敢做聲。他們承認朱斌的話有理,但最後的定奪,卻依然在這位大明天子手中。

    「征!加征兩千萬……不,三千萬稅收,徵兵三十萬!」忽然,崇禎用毫無商量的語氣說道:「不是已經征到了四十三年,征到了孫子輩了嗎?那就再征到重孫輩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激動的心情,只是他的話語裡任誰也能聽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陛下。」盧象升忽然說道:「此次拱衛京師,盧象升寸功未立,卻坐視金虜擄我子民,劫我錢財,未接一仗,未殺一賊,盧象升至此,還有何面目立於朝堂之上?臣雖感念陛下相知之恩,可盧象升實在心力憔悴,不能勝任,請辭歸鄉,望陛下准許!」

    除了朱斌以外,在座的沒有人會想到盧象升竟然會要辭官。那朱斌卻知道盧象升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早就心力憔悴,對這大明王朝已經徹底喪失了希望。他之前所做的,不過是因為感激崇禎對他的信任,而在那報答知遇之恩而已……

    他曾經和自己的舅舅說過,自己在外領兵打仗。和敵人浴血廝殺。結果朝廷裡權臣當道,不斷誹謗自己,若不是皇上信任地話。只怕自己早就被下油鍋了。

    岳武穆說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而這時候地大明恰好是滿天下文官愛錢,武將怕死。那些朝廷裡不做實事的官員們,對戰場上流血流汗的將領誹謗不斷,恨不得將他們一一殺死方肯罷休

    「累了。累了,你和朕一樣都累了……」崇禎喃喃地道,忽然,他挺直了身子,直直地看著盧象升道:「盧象升聽旨!」

    盧象升趕緊跪倒在地,就聽崇禎說道:

    「盧象升,朕命你總督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迅速練出一枝精兵。抵禦金虜,不得有誤!」

    「臣盧象升接旨!」

    一旁地朱斌注意到,當崇禎把這道任命宣佈的時候,有兩個人的神情完全不同。得到提升重用的盧象升。看不到一絲喜悅,反而卻有一種迷茫、沉重。甚至是悲哀的感覺……

    而邊上的楊嗣昌,眼睛裡嫉妒地神色卻是一閃而過……

    「你們累了,一個個都可以辭官歸鄉,可是朕呢,朕累了該怎麼辦?朕心裡的苦該跟誰說?難道朕也可以和你們意義,扔掉這個皇位,什麼也不管不顧嗎?」崇禎淒涼地說道:「好了,盧象升、楊嗣昌,你們下去忙自己的事去吧,朕要和武英侯說會話……」

    一聲聲的咳嗽聲響起,有幾次,崇禎甚至顯得極其痛苦,咳得整個人都彎下了腰。

    「陛下,千萬保重龍體啊!」

    「朕不礙事,不礙事。」崇禎勉強笑了下:「來,武英侯,坐在朕的身邊來,咱們好好說幾句自己人才能說的知心話。」

    等朱斌坐到了自己身邊,崇禎歎息著說道:「這大明啊,在朕看來就沒幾個將才,洪承疇算一個,盧象升算一個,你是一個……可朕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有本事的人,不想著為朝廷效忠,想辭官的辭官,任著自己性子胡來,一個個都別有心思呢?」

    朱斌心裡「咯登」了一下,他似乎隱隱覺得崇禎話裡有話,猶豫了下說道:「陛下,其實很多事往往身不由己,就像盧象升以前說地那樣,大臣在外領兵作戰,可朝廷裡卻有人對他不斷的誹謗,您說,這讓他們怎麼才能夠安心,怎麼不心灰意冷……」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崇禎反覆念了幾遍:「這天下的事,如果都用這四個字,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南宋的岳飛,當年打破金虜,撼山易,撼岳家軍難,何等地威風啊,他統管雄兵,若想造反實在是易如反掌,可他只要一見皇帝的聖旨,一聽說皇帝有難,那都會毫不猶豫地趕回京師,這些本都是做臣子義不容辭的責任,你說對嗎,朱由斌?」

    朱斌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歎息了一聲:「陛下,我知道您說的是我在關欲嶺之事吧。當日非臣不願回兵,而是實在事出有因…….」

    他把那天如何圍困住李自成,如何即將全殲反賊,自己當時又是如何考慮的前後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崇禎聽著,也不說話,等他全部說完,忽然道:

    「那看來,倒還是朕錯了,朕該和你說句對不起啊!」

    朱斌當時就驚得冷汗連連,崇禎這句話扔出來實在太狠太重了。正想跪下請罪,崇禎擺了擺手:「坐著,坐著,朕不生氣,只是覺得有些難過而已……咱們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咱們都姓朱那,姓朱的如果不幫著姓朱的,難道還能指望那些外人嗎?你少年得志,未免有些驕狂,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大不了的。你又自小流落民間,於朝廷法度上總會欠缺了些,將來好好改了也就是了。今後我非但會如現在這般用你,而且會更加地重用你……你看,這份就是和你有關的密折……」

    崇禎順手拿起一個折子在朱斌眼前晃了下,接著就湊到了面前的蠟燭上,折子很快燃燒起來,崇禎看著那火焰出神地說道:「這事就和這折子一樣,沒有了,過去了。咱們之間以後誰也不許再提了……」

    折子終於慢慢地燃成了灰燼。崇禎好像像卸了一個大包袱一樣地笑了:「好了,江南軍久駐京城之外,朝廷可沒有那麼多的銀子來養他們。你在外

    久,也該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賊匪已成流寇,我處出擊,其已不足為慮。江南軍在外經年有餘,朕可捨不得把他們累壞了,明日就回江南去靜養。以待再為朝廷效力!」

    朱斌起身謝恩,可心中卻長長歎息一聲,崇禎皇帝終於對自己起了疑心了,再不如當初般那樣信任自己,什麼事都放手讓自己去做,他只管做自己的後台靠山了……

    他很想大聲地告訴崇禎,自己地這顆心,始終忠心耿耿地向著大明。始終對崇禎忠心不二,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這個朝廷,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這位皇上……

    看著朱斌離開地背影,崇禎心中也是一片茫然。難道真的錯怪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侯爺了嗎?這個武英侯,不管從哪裡看都是對大明。對自己忠貞不二地,平賊寇,敗後金,整治江南,有聲有色,名聲甚至超過了自己……

    名聲甚至超過了自己!崇禎心裡忽然一動,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朱斌不肯回兵的事如此勃然大怒了。後金入關,自己居然連發七道聖旨召朱斌救駕,和這武英侯站在一起相比,本應是英明之主的自己,反倒顯得那麼的懦弱,處處都要依賴著朱由斌……

    「陛下,就這麼讓武英侯走了嗎?」不知什麼時候,周後悄悄出現了在身後。

    「江南省政務軍務繁忙,一刻也離他不得啊……」崇禎平靜地說道。

    這時候他聽到周後發出了一聲輕輕地歎息:「既然陛下心中對武英侯有疑,為什麼不乾脆把他給換了呢?」

    「換?武英侯功勳蓋天,沒有他咱大明明天就會亡啦!」崇禎忽然又變得暴怒起來:「怎麼換?拿什麼換?他江南乃是朕剿匪靖關的重要財政來源,換掉他,朕拿什麼剿匪,朕拿什麼來個皇太極打仗?換掉他?他手下有八萬精兵,這次只帶出來了三萬,還有五萬怎麼辦?難道非讓朕再逼出個吳橋兵變來!」

    —

    這幾句怒吼像是把崇禎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他頹然坐到了椅子上,蒼白憔悴地說道:「現在不是這些大臣離不開,而是朕離不開這些大臣了啊。他們對朕不滿意,可以拿辭官來威脅朕,就算被朕殺了,也能博個諫臣地好名聲……可是朕呢,朕就算對他們再不滿意,也得忍著,哄著他們,朕心裡面的苦,又對誰去說啊……」

    眼淚一直在周後的眼眶裡打轉,這位皇帝登基以來,廢寢忘食地處理著國政,繁重的政務,把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皇帝,壓得看起來快要四十歲了,可為什麼底下還有那麼多人不明事理要和他作對?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不瞭解皇上的苦心啊……

    周後看著外面沉沉的月色,心裡在那默默祈禱,武英侯,武英侯,希望你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厚望,做一個像岳武穆那樣地大忠臣吧,我代大明,代皇上謝謝你了……

    ……

    告別崇禎的朱斌,心裡帶著滿腹的惆悵,他的神思像是回到了才來到這個時候,第一次見到崇禎地時候,那雙充滿了期盼,充滿了鼓勵的眼神……

    跟隨在他身後地黃飆和鄭天瑞,不知在皇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剿匪的功敗垂成,以及到了京師的一事無成,讓他們心裡也不是個滋味,默默地跟在了朱斌的身後。

    「回去,都回去看看。」朱斌揮了揮手:「難道來京城一次,別讓家裡人整日掛念,咱們明日就要回江南了,誰知道這一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他慢慢地走到崇禎賜給他的侯爺府第,看了眼這幢耗資九千兩紋銀建好的院落,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因為,他在自己的門口,看到了幾名衛兵,是的,這一定是崇禎為了保護自己家人的「安全」,而專門為他配的護衛……

    「這是武英侯府第,什麼人敢在這鬼鬼樂樂地偷看!」護衛看到有人站在對面徘徊不前,大聲喝道。

    「我就是朱由斌!」

    衛士嚇了一跳,借助火把看去,果然正是名滿天下的武英侯,趕緊迎上前去,請了安,將他迎進了朱斌自己的「家」中……

    一進去,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也都沒有,朱斌心中疑惑,悄悄地往內室走去,才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兩個女人的說話聲。

    朱斌側耳聽了會,然後在門上輕輕地叩了兩下。

    「誰?」裡面傳來了陶慕晴緊張的聲音。

    「我……」

    裡面遲疑了下,接著傳來兩低低的歡呼,很快門就打開了,朱斌驚訝地看到,除了自己的正房妻子陶慕晴,那個春意樓的老闆娘,絲絲竟然也在這裡!

    「你們……」朱斌遲疑地指著她們。

    「先進來再說。」陶慕晴一把將他拉了進來,然後朝外看了看,這才放心地關上了門。

    這舉動讓朱斌覺得非常鬱悶,這是回到了自己家,還是來到了刑部大牢?怎麼夫妻之間見個面,都弄得和地下黨接頭一樣,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軍營中逍遙自在……

    「白日聽說你率軍拱衛京師,可你帶兵駐紮在城外,又不能去見了,剛才我們姐妹還在那說起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陶慕晴欣喜地道。

    「姐妹?」朱斌更加納悶起來,這兩個女人什麼時候居然以姐妹相稱了,亂了,自己這幾年沒來京城,實在是亂了套了:「方纔我在外面,怎麼沒有見到絲絲的轎子?」

    「轎子?」陶慕晴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難道你很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們彼此的關係嗎?再說,現在外面有衛士,想要進你侯爺的府地,也未必要從正門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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