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八年十二月,賊首高迎祥等率部三十餘萬攻洛陽急鄭天瑞、石柱指揮使馬祥麟晝夜馳援。其後,武英侯朱斌、五省總督盧象升率部二十於萬與賊決戰於洛陽城西,是為「洛陽會戰」!
從戰爭的一開始,雙方就都投入了彼此的強悍力量。在賊軍一方,正面放著李自成和張獻忠這二人統帥的賊軍最精銳之軍。而在官兵這一面,盧象升以鄭天瑞和馬祥麟為正副先鋒,連續對對面之賊發起了強悍的七次衝擊,史稱「白馬七沖」……
這是大明戰史上一次最為獨特而壯觀的衝鋒,兩位裝束幾乎一模一樣的大明將官,各領一千五百士兵,戰鼓尚未鳴響一通,早就洶湧而出,如閃電一般擊向賊軍。
「白馬似閃電,銀鎧耀蒼穹。七進七出喪敵膽,又見長阪趙子龍……從來風流將,鄭馬最英雄!」
這是在戰後大明官兵中傳唱得最為廣泛的一首歌謠,那些倖存下來的大明士兵,在年紀大了後,面對饒膝的子孫,依然會津津樂道這一場他們這輩子,甚至是下輩子也永遠無法忘記的戰鬥:
「那一天,對面是兩萬賊兵,為首的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李自成和張獻忠。鄭將軍和馬將軍一左一右,都騎著白馬,穿著銀色的鎧甲,用條銀槍,都說他們是三國時候的趙子龍和馬孟起轉世都佑我大明的。
那些流寇在前一日就被他們殺怕了,這時看到鄭馬兩位將軍衝來,竟然調頭就跑。人都說將是三軍之魂。這話一點不錯。鄭馬兩位將軍如此英雄。他們手下的三千健兒可也一點都不含糊,衝進賊陣中逢人就殺……
足足殺了有小半個時辰,兩位將軍斬首無數。可他們身上卻連一點血跡都沒有沾上,鎧甲還是那麼地光芒閃耀……後來聽到陣後響起了鳴金聲,兩位將軍這才收兵。
誰想到李自成和張獻忠這兩個反賊賊心不死,居然趁著咱大明官兵退兵地時候,從後掩殺過來,想打咱們一個出其不意。鄭馬兩位將軍一見大怒。又重新揮軍殺了回去,光兩個人就斬首四十五具……
一回到了本陣,兩位將軍興猶未盡,請了帥爺將領,各自重新換了匹白馬,又向敵陣衝了過去……就這樣,從辰時殺到午時,兩位將軍在兩萬賊軍中七進七出。殺得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從此後反賊聞兩位將軍之名無不望風逃竄……」
老兵們嘴裡說出來的故事,也許有誇張的成分在內。但在洛陽會戰地時候,鄭天瑞和馬祥麟這兩位將軍的威名。卻如太陽一般閃耀在大明官兵和賊軍流寇之中,以後賊軍但凡見到鄭馬兩人戰旗,真的是無人敢戰……
戰至午時,雙方各自修兵。
賊兵被鄭馬二人挫動銳氣,士氣低沉,高迎祥大怒,急召部下商議。忽報「小秦王」王光恩率兵兩萬五千前來增援,高迎祥大喜,急忙命人迎進。
將戰報說了,王光恩皺眉,尚未開口,邊上一邊部將說道:「我認識那鄭天瑞,乃我義軍死敵,江南巡撫朱斌麾下驍將。當年的天字第一營,與後金作戰,這鄭天瑞也多立戰功。像鄭天瑞這樣的人,朱斌麾下不知多少,闖王千萬要小心了……」
高迎祥看去,這人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長相威猛,問道:「小秦王,此是何人?」
王光恩急忙道:「這是在下地部將常定武,曾與朱斌打過,後來兵敗,本想投奔闖王,誰想闖王行蹤不定,於是就投到了我這……」
「哎呀……」高迎祥叫了聲:「原來是常大王,當年我曾派部下羅厚望去邊塞與你聯絡,誰想你已被朱斌打散,多方聯繫未果,不想你卻早已在我義軍之中……來,來,常大王,你熟知朱斌此人,且與我等說說。」
常定武微微笑了一下:「敗軍之將,何勞闖王牽掛?這朱斌就好像是從地底裡蹦出來的,過去我在明軍守衛邊塞官兵中從未聽過此人名字,結果莫名其妙就吃了一次敗仗,說句洩氣的話,常某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這仗是怎麼打輸的!」
看到眾人眉頭大皺,常定武笑道:「此人作戰,詭計多端,不循常理,一個不小心就要落到他的圈套之中。他又是皇室宗親,闖王千萬要小心了……」
「我有計了。」李自成忽然叫道。
「李闖將快快說來。」見自己外甥出言,高迎祥趕緊說道。
「那崇禎不是素來自誇以仁義而治天下?聽說他還曾經說過,老百姓為什麼會造反?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飯吃了,若是他們每家每年有三兩余銀,誰還肯造反?既然崇禎如此假仁假義,以慈悲之心示眾,咱們當可從這一點上下手!」李自成侃侃而談道:
「下午交戰,張獻忠、整齊王、闖塌王可引本部精銳衝擊盧象升部。闖王則可將軍中全部家眷集中起來,再多抓附近百姓,以老弱婦孺為先鋒。那官兵素來自命為仁義之師,上面又有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皇帝,他們見了,如何敢動手?趁著此時,埋伏在其後的我義軍精銳,則可趁隙而上,官兵猝不及防下必亂!」
高迎祥大喜過望:「官兵一亂,我軍可以趁勢掩殺,若是能擊潰了朱斌部,餘者何足慮也?李闖將此計大妙!」
常定武和王光恩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雖然是初次見到李自成,可都只覺得這人其心殘忍,居然以老弱婦孺去換取一場戰鬥的勝利。平素他們都自號為「義軍」,可現在看看李自成地主意,哪裡還有半點義軍的樣子?簡直就和那些官兵並無二致……
「我以為此事不可!」張獻忠大聲出言反對道:「朱斌向來號稱『義軍屠夫』,他焉會心慈手軟?若他下令格殺老弱婦孺,那些人逃命的時候。反而會牽動我軍陣型。到了那個時候,大敗的只會是我們,請闖王千萬三思!」
高迎祥不以為然:「朱斌乃是崇禎。他做地什麼事崇禎怎麼會不知道?我看,他肯定且只要他略有遲疑,就是我軍地機會。就按照李闖將的計謀去辦……對了,聖母……」
他將頭轉向一直默不作聲地常山老母身上:「下午作戰之時,還要借助聖母的神煙……」
常山老母微微點了點頭:「雖然這神煙威力太強。多用只會徒增殺孽,可為了天下蒼生,我也不得不拼著折壽,勉勵為之……」
「秦王,屬下說幾句肺腑之言。」出了高迎祥的軍營,常定武神色憂慮地說道:「你看咱們闖王,根本就不把營中家眷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些家眷的親人都在前面浴血奮戰。可他們的妻子兒女卻要去白白送死,這樣怎麼讓士兵們放心作戰?久後必然生亂……還有,闖王喜歡重用什麼老母,什麼妖法。那些妖法偶然為之尚可以起到奇效,可用了一兩次後。官兵必然有所防備,也一定能夠找到破解地辦法,到了後來,妖法被破,軍心挫動的不是官兵,恰恰相反卻是我們……」
「這也正是我憂慮的。」王光恩歎息了一聲:「也許這次我們增援洛陽是個錯誤的決定,常老弟,依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
見左右無人,常定武低聲說道:「我看此次闖王必敗,等開戰之後,我軍萬萬不可沖得太前,一旦形勢發生變化,立刻調頭就走,只要能保住了我們的隊伍,將來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無獨有偶的是,在常定武為王光恩出了這個計謀的時候,在另一端地營寨,李自成卻也對得力大將劉宗敏下了同樣的命令。
最近義軍連戰連敗,已不復年初之勇。李自成雖然為高迎祥獻上了那樣的計策,可能否有用,朱斌是否會中計,他心裡一點底也沒有,保存住隊伍就等於一一切,是他心裡唯一所想的事。
劉宗敏可不管什麼闖王和義軍,他跟著地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李自成。況且,說實在的,他也被鄭天瑞和馬祥麟殺怕了,聽到朱斌麾下像這樣地將領還有如此之多,早就心驚膽戰,一點驍勇之氣早跑得無影無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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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禎八年十二月十六,洛陽決戰爆發!
高迎祥以張獻忠、張胖子和劉國能三軍,對官兵右翼反起了瘋狂地衝鋒。面對洶湧而上的賊軍,盧象升指揮若定,命部下李重鎮和雷時聲以強弓硬弩射殺。
賊兵連續衝突十餘次,皆不得入,反而在官兵陣地上扔下了上千具屍,賊勢大受挫折,發聲吶喊,齊齊向後便退,無論頭目如何高聲約束,皆不能控制住敗兵潰散之勢。
「命令我部,火速撤退!」張獻忠看著戰場上的形勢,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要是我們現在就撤了,闖王那怎麼辦?」部下無不擔心地問道。
「闖王?」張獻忠冷笑了聲:「在他的心裡,只有他的親戚和親信,咱們算得了什麼?就算立下了再大的功勞,在他眼裡,也和狗屁一般……撤,不能再猶豫半分了,否則咱們今日全部都得死在這洛陽城下!」
……
而就在賊軍對官兵右翼展開攻擊的時候,左側的高迎祥的攻勢也同時展開。
戰場上一副奇特的景象出現了,幾千老人、孩子和婦女,甚至還有一些還在襁褓中的嬰孩,也在母親的懷抱裡,哭哭啼啼地向著官兵陣地走來,後面卻是大隊氣勢洶洶的賊兵……
負責左側的是武英侯朱斌麾下火槍營統領龍默寒指揮的五千火槍營士兵,這位昔日金陵城中的秀才,如今也成為了朱斌手下的一員將領。當他看到對面過來的隊伍,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龍默寒,為什麼還不射殺!」正在這個時候,朱斌快馬而來,見陣地上一片沉寂,怒聲道。
「撫帥,撫帥你看啊,你看看啊!」龍默寒大聲叫了起來:「那些根本就不是士兵,全是些女人和孩子啊,屬下實在下不了手!」
「混帳!」朱斌咬著牙罵道:「這是戰場,不是你的讀書院!我不管對面來的是誰,戰場、上只有兩種人,要麼是自己人,要麼就是敵人!」
他拔出了腰間的鐵血寶刀,略顯有些沉重地舉了起來:
「聽我將令,凡衝我陣營者,無論精壯,無論老弱,皆為反賊,殺!」
「殺!」
龍默寒幾乎是從嗓子了迸出了這個他最不願意說的字來……
巨響和煙幕幾乎是在這一瞬間瀰漫開來,一排響聲之後,最前面的那批老弱婦孺頓時倒下了整整一片。哀號聲、驚叫聲、哭泣聲也在同時響起……血泊中那些垂死的人,拚命地向後爬著,爬著,然後終於喪失了最後的力氣,一頭栽進了血水之中,再也無法動彈……
成百成百的賊兵家眷,在一陣連著一陣的轟天巨響中死去,很多人死的時候眼睛是睜得大大的,看著那同樣變成血色的蒼天,是在那責怪朱斌的無情,還是在痛罵李自成的「計謀」?
朱斌看著這一切,身子微微有些顫抖。這就是戰場,充滿了殘忍與血腥的戰場,這裡沒有任何的同情和憐憫,有的只是殺戮,無窮無盡的殺戮,一直到自己或者對方倒下的那個時候,這樣的殺戮才會結束……
「撫帥,看來你這義軍屠夫的名號是被叫定了。」同樣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切的黃飆輕聲說道:「也許,朝廷裡你的那些政敵們,將來在彈劾你的時候,早那些精心羅織出來來的罪名中,又會多上這麼一條了……」
「讓他們彈劾吧。」朱斌嘴角牽了一下:「我頭上的罪名本來就不少了,再多一條也無妨,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根本就無法控制……命令我部各軍,隨時準備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