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兩個一直聊到了天色發黑,太監幾次請皇上用膳後拍拍肚子:「朱斌,與你聊天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走,咱們一起吃飯去……哎,真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朕的身邊,除了你朕可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說心裡話了……」
看著崇禎有些落寞的身影,聽著他那些無可奈何的話,朱斌知道其實這位皇上只怕是普天下最寂寞的人了。他想信任朱斌,把他看成自己最親的親人一般,可天性的始然,卻又不得不讓他處處防範著,這樣的心情,也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才會有……
吃飯的時候崇禎再不談半句政事,只說著些家常。周後見他興趣甚好,就聽說道:「陛下,我和陶夫人談得甚是投機,我……我想認他做了妹妹……」
朱斌含在嘴裡的一口酒差點沒有噴了出來,他猜到這是崇禎和周後早就設計好的一齣戲。果然,就聽崇禎笑道:「哈,那好啊,真正是親上加親了,不過人家可是有夫君的,侯爺意下如何啊?」
本大人意下如何?我說不同意你會放了我?弄不好連自己都別想回去了,朱斌趕緊說道:「這是臣全家的福氣,臣謝皇后隆恩……」
「好,好,朕今天高興啊。」崇禎面露喜色,然後又有些憂愁地指著周後說道:「朕的這位皇后,別看她母儀天下,可一個人在宮裡也實在苦悶得緊,今日得了這麼位妹妹,心裡可不知道多高興……可惜你們才剛剛新婚。不然朕非把你夫人留下來好好陪陪皇后……」
來了。擔心的終於來了。朱斌放下筷子說道:「陛下,其實臣這次來,早就有心把內室留在京城……」
「哦。這卻又是為何?」崇禎好奇心大起。
「陛下,請恕臣說一些不該說的話。」朱斌像是推心置腹地說道:「大明此時各地流寇四起,山西、陝西、山東莫不如是,可底下那些做臣子地,只會歌功頌德,他們這不是為了大明好。是要把我大明往火坑裡推啊……」
「朕知道,朕知道,朕其實什麼都知道……」崇禎神情有些木然:「什麼闖王,什麼三十六營,反賊勢力如今是越來越大…….可除了你,就沒人再跟朕說這些了……只有你,從來不介入什麼黨派之爭,永遠都只跟朕說心裡話……朕知道。因為咱們都姓朱,都姓太祖皇帝地朱,咱們都是自己人啊……」
朱斌多少被感動了些:「陛下既然知道,臣也就不再瞞著了。將來臣領軍出征的日子多的就是。將軍難免陣前亡,誰知道……誰知道哪一天臣就不在了。把內室放在皇上身邊,臣放心,因為臣知道,一旦臣為國盡忠了,皇上一定會好好對待她地……」
這番話倒有七分是真的,朱斌本來倒也編些話來濛濛崇禎也就算了,可說著說著自己也就不知道怎麼說出了這樣的話。也許這正是他心裡的真實想法,現在就連年征戰,將來還早晚要面對)最可怕的敵人,李自成和滿清,說不定也許自己真的早晚有一天會戰死在疆場……
一邊陶慕晴和周後聽著聽著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崇禎眼眶也是紅紅地,他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讓感情外露,因為他是天子,天子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朱斌、陶慕晴聽封!」崇禎忽然低沉著嗓子說道。
當朱斌和陶慕晴跪下來後,崇禎一字一字地說道:「封陶慕晴為羅秀公主,一應俸祿,皆與皇室公主相同……朱斌……入輩!」
朱斌愣愣地跪在那裡,甚至忘了謝恩……入籍?雖然人人都已知道他是「皇室宗親」,可崇禎卻從來沒有給他過正式的身份,現在金口一開,等於已經正式承認了朱斌皇室成員的身份!
朱斌?朱由斌?皇上把自己和他放在了平輩的份上?
這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皇帝啊?一邊對自己處處提防,一邊又時常對自己表現出親人般的感情……
自己該怎麼對待這位皇上?感激他,還是恨他?一心扶持大明王朝,挽狂瀾於既倒;還是在江南擁兵自重,以圖自保?在這一刻,朱斌心中一片惘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父王、父王。」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
崇禎像是極其喜愛這孩子,將她抱到膝蓋上笑道:「淑娖(父王說話,你怎麼又跑過來搗亂了,難道不怕父王打你的屁股嗎?
「不怕!」這小女孩睜著大眼睛說道:「反正父王也不會捨得真的打我,打了我也不疼……」
崇禎哈哈大笑起來,朱斌聽著「淑娖」這個名字只覺得耳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聽過。
「武英侯,這是朕的掌上明珠,朕準備封她做長平公主,你看如何?」崇禎一邊逗弄著女兒,一邊向朱斌介紹道。
長平公主……朱斌心裡歎息一聲,這可不就是大明王朝地末代公主,後世某些武俠小說中為她編造出種種故事,被神話成了什麼「獨臂神尼」的那個……
「來,淑娖,這是大名鼎鼎地武英侯,從現在開始,可就是你的叔父了。」崇禎捏著淑娖的小臉頰說道。
淑娖掙脫了下來,走到朱斌面前,像個大人樣的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然後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當武英侯是多了不起的人呢,原來就是你這樣的啊……」
「朱斌……朱由斌見過公主。」朱斌對崇禎賜給自己的名字怎麼念著怎麼覺著彆扭,稍稍念差了可就變成「豬油餅」了……
這位未來的「獨臂神尼」甚是高傲,也不搭理朱斌,自顧自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寵壞了。寵壞了。」看來崇禎對這寶貝女兒也沒有什麼辦法。自嘲地乾笑了幾聲,把話題又轉了過去:「朱由斌,你說朕自登基以
;平,老百姓為什麼就那麼喜歡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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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斌一怔,他想不到崇禎會問自己這個問題,略想了想:「臣不知道。」
崇禎有些不悅:「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意說?」
「陛下聖明,臣是不敢說。」朱斌平靜地道:「若臣說了,只怕會招來政敵,臣離開京師之後,遠在陛下千里之外,若讓那些政敵誹謗,又焉能為陛下盡心竭力的辦事?」
崇禎沉默了會,說道:「說吧。你和別人不同,你是朕地自家人,朕殺誰,也都不會殺你地……」
「既然陛下非要臣說。那臣就只好說了。」朱斌吸了一口氣:「不過在說之前,陛下請允許臣召一人進宮。然後臣可以說。」
朱斌在陶慕晴耳朵邊低語了幾句,陶慕晴點了點頭,向崇禎告了罪,走了出去。等了約有小半個時辰,卻看到她帶進來個和朱淑娖差不多歲數的小女孩。
「陛下,此女名叫小井兒,父母原是山東人,可惜父親不知所蹤,母親卻無故慘死,這就是為什麼太平始終得不到太平的原因……「朱斌不緊不慢地說道。
見崇禎一臉茫然地樣子,朱斌於是把如何進入山東境內,如何遇到饑民攔路,楊祿又為了謊報戰功而下令屠殺,山東官員為虎作倀,上百饑民全部死難的事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
崇禎越聽臉色越是鐵青,到了後來再也忍耐不住,不待朱斌說完,「砰」地一聲,已經把一隻酒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陛下的本意是好的,可下面的官員能執行多少卻難說了。」朱斌一點也不害怕,自顧自地說道:「朝廷明明發佈了利民的指令,可是這一道道傳下去,就完全變味了。老百姓不光得不到一點好處,反而還弄得家破人亡,陛下,你說百姓焉能不反……」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崇禎面色慘白,怔怔地坐在椅子上,過了好久頹然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朕今日有些累了……」
朱斌歎息了聲,跪了三拜,才帶著陶慕晴走了出去……
……
一出了紫禁城,朱斌心中煩悶,看看時間戌時才過,便讓衛士送陶慕晴先回館驛,自己也不要人相陪,信步就在北京城裡漫步起來……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前面忽然***通明,不時有男人女人地嬉笑聲傳來,朱斌抬頭一看,原來真邊青樓林立,不知如何居然走到了這種地方。
朱斌也沒有心情,顧不得不斷有女子拋著媚眼叫他,正想離開,忽然身邊經過一輛馬車,也不在意,正在這時,就見馬車在身邊停下,一聲聲音傳來:
「哎呀,這不是我朱兄弟嗎?」
一看馬車上下來的那人,居然是老熟人太監馬登初。
馬登初親熱的一把抓住了朱斌的手:「我說朱兄弟啊,前些日子就聽說你要來京城裡,做哥哥的真是日思夜想,今日聽說你來了,本想見你,又聽說你被皇爺留下用膳,哪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你,你我真是有緣。來來,今天哥哥做東,咱們一醉方休。」
被他抓住了手,朱斌直覺噁心,可又不好掙脫,將來少不了還要找到此人,給自己通風報信,當下勉強笑道:「既然是兄弟來了,哪有讓哥哥請客的道理……」
「咱們兄弟倆還客氣什麼!」不由分說,就把朱斌拉進了鄰近的一家青樓。
看來他也是這裡的老熟客了,一進去,裡面地老鴇就笑吟吟地迎了上來,「爺、爺」的叫個不停,馬登初也不理他,逕直就帶著朱斌往樓上走去。
「兄弟,咱們可以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對這種人不必客氣。」進了間雅間,馬登初才一坐定就道:「你要給了他們好臉色看,一個個的還不蹬鼻子上眼地。」
你看不起人家,人家還未必看不起你這個死太監了,朱斌心裡罵道。
過了會,進來了幾個姑娘,個個都長得甚美,看到馬登初,嬉笑著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馬登初原本板著的一張臉,頓時放鬆了下來,不時地和她們調笑幾句。
朱斌可就覺得奇怪了,他一個太監又不能真辦什麼事,偏偏喜歡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這時候看到有個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樣子甚是高傲,也不參合進那群姐妹裡,只管坐在一角,偶然見客人杯子裡空了,才端起酒壺為他們斟滿。
「哎呀,絲絲,今兒個又是誰把你得罪了,告訴爺,爺這就幫你出氣去。這天子腳下,除了當今聖上外,還沒有咱們不敢打的!」馬登初拍著胸脯說道。
絲絲瞪了他一眼,愛理不理地說道:「這人你又惹不起……」
馬登初一聽頓時就覺得下不來台可,拍著桌子說道:「北京城裡還有咱惹不起的人?儘管說出來,就算我惹不起,這不還有我兄弟在嗎,你們可知道我兄弟是誰嗎……」
後面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就看到朱斌對他連連使眼色,馬登初這才想起朱斌身份尊貴,要是暴露了出去,不定哪天被御史上了一本,雖然***之事沒甚關係,可才新歡就逛青樓,這要是傳出去名聲未必好聽了。
「楊寶才,你惹得起嗎?」絲絲冷淡地說道。
這兩個字才一說出,剛才還豪氣萬狀的馬登初立刻癟了下來。
「哥哥,這楊寶才是誰?」朱斌好奇地問道。
「還不是那楊祿的乾兒子。」馬登初恨恨地說道:「依仗著楊祿當上了秉筆監太監,無法無天,目中無人,***,早晚有那麼一天,老子所有的新帳老帳要和他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