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家庭 正文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張俠抬頭看見金枝挺著略微鼓起的肚子從樓上慢慢走下著,面帶微笑地說:「金枝,快過來坐下……」

    金枝走過來,坐在了她對面的一隻沙發上。

    張俠問道:「金枝,你剛才從樓上下來,三喜在幹什麼?」

    「俺剛才站在門口伸頭往裡看,見他在玩電腦。」

    張俠一聽,心裡自然明白了,又問:「昨晚上你去三喜房裡了?」

    金枝太羞澀了,臉脹得通紅竟不好意思低下了頭,半天才吐出兩個字,「沒去。」

    「什麼?原來你沒去三喜那,」張俠一臉悖晦,「那,那昨晚上李保姆說把你送三喜房裡了。這個李保姆辦事太拉忽,話說得一點也不貼譜……」

    「不是的……」金枝本想說明事情的緣由,這時聽到客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抬頭看見李保姆挎著滿籃子菜趔趄地走了進來,也不吱聲了。

    因張俠心裡火氣一點一點往上躥,剛好這會李保姆回來了,豈不正往槍口上撞。李保姆笑瞇瞇地朝這邊走來,欲要張口說什麼,見張俠冷著臉責問道:「你不是說昨晚上金枝去三喜房裡了?」

    這一問,倒叫李保姆聽起來感到驚詫了。她彎腰將那滿籃子菜擱在了地上,然後直起身子瞪著兩眼說:「金枝她是去三喜房裡了,這還能會有假……」

    張俠心裡很厭煩,抬起頭膩歪地瞧著她,「你還嘴硬,那金枝咋說沒去,不信你問金枝呀!」

    於是她直盯金枝,追究著那句話,「金枝,你好好想想,昨晚上我不是把你送三喜房裡了,還是我從外關的房門,你年紀輕輕的咋恁好忘事。」

    「李媽,這不怪你,」金枝望著她,眼裡漾著淚,慢吞吞地說,「你走後,三喜……攆俺走了……」

    李保姆的話終於得到了證實,她心裡也感到猛一輕鬆,瞟一眼張俠不再言吭了。

    然而張俠更為惱怒了,「怎麼,是三喜攆你了,他也太不像話了。這倆人都結婚成了家,好歹也是他的人,這咋能張口就攆。不行,我到樓上找三喜問去……」她起身走過去「登登」上了樓。

    這事一出來,連李保姆也憋了一肚子氣,對金枝的實誠極為不滿,大發怨言:「金枝,這會你姑母走了,我該數落你兩句。你心眼兒也太實,咋不開一點竅呢!你不會撒個謊將這事隱瞞過去,不就你好我好啥事沒有了。幸虧你今兒在這把話講透徹了,不然我幫了忙還落一身包涵,出力不討好。」

    「俺……」金枝這時臉上紅得更厲害了,真後悔一時說錯了話,內心深感愧疚。

    「我說你腦袋瓜今後可要學機靈點,說話要想著說,覺得不大對勁就應說句瞎話將事情給圓過去。有些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能針尖對麥芒不計後果地蠻幹,」李保姆走過去,彎腰將地上的籃子挎起,「金枝,你坐這等著聽你姑母發牢騷吧!你姑母那火暴性子上來,就是老天爺她都敢罵……」她說著,轉身去了廚房。

    張俠登上樓,帶著滿肚子怒火來找三喜。由於賈三喜坐在電腦前專心搞創作,她都推門進來了還沒有覺察到,居然被她那刺耳的叫罵聲嚇了一大跳。他只好停止按鍵,又收拾著桌子上擺放得亂七八糟的打印紙,然後轉過身來。張俠肚裡氣得滿滿的,毫不留情地朝他發怒。而賈三喜賣個耳朵老不吭聲,他知道,要是頂嘴就有可能……

    到了晚上,他們都吃過晚飯走了。客廳裡只有金枝在看著電視。

    張俠這時提著裙子從衛生間裡走出來,問道:「哎,金枝,你姑父和你二哥剛才還在這看電視,都去哪兒了?」

    金枝邊看邊答著:「姑父去樓上了,二哥出去了。」

    張俠沒有細問,上前扯起金枝就要走,「金枝,隨我來,我送你去樓上……」

    金枝起先還不同意,用力掙脫著她的手掌,「姑母,俺這會不睏,想在這看電視。」

    張俠有點不高興了,拿起遙控器關閉了電視,「你怎麼不聽話,快隨我去樓上……」張俠硬是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走過去「登登」上著樓梯。

    賈三喜心裡一直害怕的是昨晚上的悲劇重演,吃過晚飯一上樓走進自己房間就從裡將門反鎖死。然而他並沒有逃離這場令人心痛的劫難,「叭叭——」的敲門聲,使坐在電腦前的賈三喜聽得一清二楚,但沒有動彈。

    站在門外的張俠加大了手掌的力氣,同時還夾雜著高昂的呼喊聲:「三喜,快開門,開門呀……」

    賈三喜猛一驚嚇,她怎麼又來了,這麼晚了還要幹嗎?上午該發火都發過了,怎麼老揪著不放呢……可拍門人並沒有因困難而停止,反而把門拍得一次比一次強烈……唉,他沒有辦法,只得起身前去開門。

    他剛一打開門,只見張俠滿臉凶橫地拉著金枝闖進房間裡來,其姿態盛氣凌人,模樣十分可怕,「怎麼,叫了半天才開門,還怕有人來搶新郎呀……」

    賈三喜冷不防打了一個趔趄,惻然地站在那,不則聲。

    張俠拉著金枝徑直來到床前,「金枝,你今晚上就睡在這張床上。這間房呢,是給你們結婚佈置的新房,」她硬聲硬氣地說著,順手拉過來一把椅子往上一坐,「我今晚坐這看著,瞧誰來攆……」然後又對金枝說,「金枝,你也該困了脫衣上床睡吧!這兒有我在,看哪一個不敢讓你睡……」

    「俺……」金枝耷拉著頭站在那,經她再三催促,只好一件件地脫著身上的衣裳,然後爬上床躺了下去,隨手撩起毛毯搭在了身上。

    張俠扭頭覷視了一眼靠牆角站著的好似癡呆的賈三喜,覺得他今晚還沒發神經,估計是不會再攆金枝走了,也就放下了一顆疑慮的心。她起身來到床前,十分疼愛地將金枝身上搭著的毯子左拉拉右拽拽,「金枝別怕,安心睡吧,姑母也該回房休息了,好好睡,呵,姑母走了……」她說著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地走出了房,並從外將門帶上。

    金枝稍微平息下來的心又開始「怦怦」跳動著,惟恐他這時疾步奔到床前,扯去毯子,一把將她拉起狠狠地揍一頓……

    然而他沒有,也許是因為那種苦澀不堪的心情,使他喪失了本能的衝動。只見他一步一步踱到床前,拿起枕頭和一條毛毯夾在胳膊腕裡,拉開門歪歪晃晃來到樓梯口,一隻手扶著欄杆慢慢下著台階。客廳裡的大吊燈已熄滅了,只有一盞盞鑲嵌在牆壁上的壁燈在不停地閃爍著……他頭沉得厲害,腳下有點發飄地來到一張長沙發旁,放下枕頭,撩起毯子和衣躺了下去。

    …………

    只因賈三喜昨晚上夾著枕頭和毛毯去了客廳沙發裡睡,張俠得知後氣得渾身直哆嗦,連早飯都沒好好吃……

    而賈二龍在外鬼混了一夜回到家裡,一聲不吭地走近沙發旁坐了下來,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抬頭發覺她一臉愁雲,詫愕地問:「媽,看你愁眉緊鎖的,誰又惹你生氣啦……」

    張俠唉聲歎息著,半天才吐露出,「還能誰,三喜唄。」

    「三弟,」他假裝生氣,作起身欲走狀,「我到樓上找他去……」

    「你還上哪找呀,三喜吃過早飯上班走了。」

    他疑惑不解,猛吸一口煙,問:「媽,是不是昨晚上三弟又攆金枝了?」

    「攆倒是沒攆,」她敘說著,「昨晚上是我把金枝領到三喜房裡的,看著金枝睡在床上我才離開。這事叫你想都想不到,三喜他夾著枕頭和毛毯竟來這客廳沙發裡睡了。金枝吧,在三喜床上睡到半夜也起來走了,說心裡害怕,到生地方睡不著……」

    一直在廚房裡忙著的李保姆聽到這,急忙走出來,搭上腔:「大妹子,三喜他沒下來呀!我早上起來咋沒見,你這是聽誰說的?」

    「我誰也沒聽說,你今兒起來太陽都出老高了,看見啥呀!」她一臉疲倦、厭煩的神情,又轉過頭跟二龍說著,「我後半夜睡不著就起來了,一到客廳看見沙發上睡著一個人,走上前一看才知是三喜,」她瞟了一眼李保姆,振振有詞地說,「這是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會錯了……」

    李保姆覺得無言以對了,臉上發訕依然保持著笑容,只是連聲應著,「唉,不錯不錯……」然後轉身返回廚房。

    賈二龍吸口煙,不填好言地說:「媽,看來你不給三弟施加些壓力,弄點顏色看看他是不老實,想咋就咋,沒點家教府規了。」

    張俠又不禁「唉」一聲,只感到腦子一片空白,再沒什麼妙招了。

    「媽,你可不能松洩呀,大災大難不都挺過來了。你晚上還送金枝去,這都結了婚了還老不圓房,成何體統呀!」

    張俠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副極其為難的神色,「我就是送金枝去了,他要是還走呢!」

    他邊吸煙邊思忖著,然後說:「你嚇唬他兩句,說他要再下樓睡把他的電腦給砸了,還有那打印成的稿紙給撕了……你只要把這大話一撂出,他就會乖乖地跟金枝睡在同一張床上了。」

    張俠聽他這一說,也覺得是個好辦法。因為賈二龍抓住了三喜的病根,三喜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將這部小說撰寫成功,可以說這部作品成了他的命根子,甚至看得比自己寶貴的生命還重要……她就這樣耐心地等候他一整天,都吃過晚飯了才見賈三喜推門走進來,喝得如爛泥一般搖搖晃晃地爬上樓,一時間和二龍敘話的張俠心裡急了,便起身跟隨了上去。踏進房裡一看,卻見賈三喜衣服和鞋襪都沒脫就躺在床上沉入醉鄉……她又只好轉身去了金枝房裡,金枝都睡著了,硬是將她從床上拽起來拉到三喜房裡……並指使金枝將三喜的衣服和鞋襪都脫掉,又盯著金枝爬上床跟三喜同睡在一張床上後,才用手熄滅檯燈,摸著黑走出房並從外輕輕將門帶上,而後又「登登」下著樓梯。

    賈二龍繼續看著電視,抬頭發現了她,問:「媽,你剛才去樓上跟三弟都說啦?」

    「三喜在外喝多了酒,等我趕到他就躺在床上醉薰薰地睡著了。」張俠從樓上走下來,返回原位坐下。

    「那你不是啥話也沒和他說上……」

    「我趁他醉得不省人事時,又讓金枝躺在他床上了。」

    「你這樣做就見得有保證了,三弟要是醒來不是攆金枝走就是他走……」

    「那,那我也不能看他一夜呀!」

    賈二龍一聽,眉頭緊蹙,認真思謀了一會,便將目光移向廚房,「媽,我看這樣吧,要不讓李媽搬到樓上住去……」

    沒等說完,張俠反駁道:「這怎麼行,李保姆在我們家裡是用人,怎麼能讓她搬到樓上住呢?」

    「媽,這不是僱用一時嘛!事情都這樣了,還講什麼尊卑貴賤,」賈二龍吸口煙,並用指頭朝煙灰缸裡彈彈煙蒂,「你夜裡又不能看著,還不讓李媽搬到樓上去。萬一有點風吹草動的,她能給你通風報信呀!」

    他這一番話,張俠聽後也就點頭應允了。於是她扭頭朝廚房裡大喊李保姆。

    李保姆聞聲,慌忙往客廳裡跑,邊用腰裡圍裙擦著兩手邊笑呵呵地問著:「大妹子,你喊我啥事?」

    「金枝和三喜圓房了,今後你就搬到金枝那間房裡住……」

    正說著,李保姆急著插話問:「大妹子,原來你想讓我搬樓上住?」

    「是呀,我想讓你搬金枝房裡住,怎麼啦?」

    「嗨,大妹子,你看我又髒又邋遢住金枝那麼好的房子也不襯呀!」

    「不是單單叫你住金枝房裡,而是要你夜裡好好看著三喜和金枝倆人。一旦聽見屋裡有動靜,你就去我房裡喊一聲……」

    「哎呀,大妹子,你真會翻騰事。這三喜和金枝睡覺有啥好看的,那麼大的床就是夜裡發囈怔也掉不床底下呀,我不幹……」

    她聽到這些,立刻拉下臉來,「你的話是真難說,我交給你辦的事你竟敢違抗了。」

    「我……」李保姆遭了嘴損,也無話可說了。

    她轉過身,剛走了兩步遠,又聽到張俠嚷起來,「你還上哪去……」

    「我,我去廚房裡把那水池裡幾個碗洗出來。」

    「那就放水池裡,等明天再洗吧!」

    李保姆無奈,只好掉轉頭嘴裡嘟噥著登上了樓,先來到三喜房門口用手一推,門沒有推開。她便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裡面也沒啥動靜,就往金枝住的那間房走去。或許是因腦部神經過度緊張,似乎耳朵邊聽到響聲,她慌忙返回來重新趴在門上傾聽著,也沒聽到動靜。於是她又轉身往前走,推門進了金枝房間,來到床前伸手觸摸著簇新的,並縷織著鴛鴦鮮明圖案的枕巾和紫紅色長毛毯,然後抬腿坐在了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海綿床上,心裡不禁一陣欣喜,喃喃道:「大妹子叫我上樓睡我還不情願,這麼好的床鋪不花錢上哪找去,」她彎腰脫去腳上的平底布鞋,又用手解著大襟扣子,「唉,我這都活到坷垃堆到嘴角邊了還是頭一回住高樓,這輩子就是死了也不虧了……」她脫下身上長褂和長褲,撩起毯子躺下了。

    由於李保姆勞累了一整天,躺在床上很快進入夢鄉,至於那邊房間裡發生的什麼事全然不知了。誰料睡到半夜,賈三喜從酒意醉態中清醒過來,醉眼朦朧中發覺身邊躺著一個人,猛地坐起,用手揉了揉眼,一看是金枝,胸中怒火頓時燃起,又一次將她轟走。而金枝險遭不幸,心裡畏懼得趕忙撿起衣裳顧不上穿就逃離了這間房,回到自己房裡和李保姆睡在一起了……

    天明李保姆醒來時,才發覺自己身邊躺著金枝,詫然加之害怕,使她盡快穿好衣服走下樓去廚房做飯了……一早上她心情恐懼不安,或是菜鍋裡忘記了放醬油或是忘記了放鹽和調味粉,苦澀不堪的表情全呈現在臉上。

    因張俠昨晚上看電視熬了夜上樓休息晚些,竟一覺睡到天亮。她推開門走進三喜房裡,床上空無一人,只見賈三喜坐在電腦前「叭叭」操作著鍵盤。她沒有聲張,屏住氣扭轉身朝金枝房裡走來,見她還躺在床上睡懶覺。她把金枝喊起來,盤根問底後,憤怒得火速返回三喜身邊,撿起桌子上幾張打印好的稿紙就「嘩嘩——」撕個粉碎,並揚言若再犯此規就將電腦砸了……然而張俠心中的怒火越燃越旺,一鼓作氣「登登」走下樓直接找到廚房裡,她邊罵邊指著李保姆,兩眼放射出一道道凶光……李保姆哪有插話的機會,干張著嘴巴,嚇得渾身直發抖。

    張俠雖屢遭碰壁,難隨人願,但她仍然沒有洩勁。到了晚上,趁賈三喜上樓在屋子裡寫作之時,又一次將金枝送到三喜那,親眼目睹著金枝脫衣躺在床上後才肯離開。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賈二龍問道:「媽,你把金枝送三弟那了?」

    張俠「嗯」一聲,然後說:「送過去了。」

    他猛吸一口,一縷縷煙霧從他嘴裡噓出來,繚繞上升,「三弟又說什麼沒有,他不會這麼甘心情願吧?」

    「他敢,」張俠來到客廳坐下,「昨晚上他將金枝攆走,我早上起來跑到他屋裡將打印好的稿紙撕個稀巴爛。我又嚇唬他幾句,今後要是再攆金枝我就砸他的電腦……」

    「媽,你老這樣也不是辦法,有句老話說得好,『捆綁不成夫妻』。你應該做三弟的思想工作帶金枝去大嫂那登記,一旦結婚證撕下來,三弟就是再打別也枉然。」

    提起這,她愁眉苦臉,不由一聲長歎,「中午吃飯時,我跟三喜說這事了,可他死活不同意……」

    「別說他不同意,他就是同意了,找到大嫂也不會辦理結婚登記證,因為大嫂一心想拉三弟跟南雁成親……」

    「藍青不辦結婚證拉倒,反正三喜和金枝結過婚,已成事實。」張俠扭頭發現李保姆從廚房裡走出來,自然沒好聲地說,「你怎麼還不去樓上,在這磨蹭啥呀,金枝都去三喜那邊睡倒了。」

    「我不是剛洗刷好碗筷,還想用拖布擦一擦地板,這地板都一天沒擦了……」

    張俠顯出一副急躁的樣子,「沒擦就別擦了,哪緊顧哪,叫你幹活都分不清主次。」

    李保姆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兩步遠,又被張俠喊住了,「你別急著走呀,我還有話沒說完……」

    李保姆轉過身,反詰道:「大妹子,你還有啥交代的?」

    「你今晚別睡金枝房裡了,拿著枕頭和毛毯睡三喜房門口……」

    賈二龍一聽這,打岔說:「媽,那怎麼行?李媽都年逾花甲了,身子骨經不起折騰,夜裡受了涼可怎麼辦呀!」

    張俠轉臉瞥了二龍一眼,「這我都想到了,我還不是看三喜這兩天想起哄,怕還攆金枝走嗎。等這一場過去了,你李媽不又能睡金枝房裡了。」她見二龍沒吭聲,又提醒李保姆說,「你夜裡可要驚心點,別睡得太死嘍。」

    「知道了,大妹子。」

    李保姆走上樓,推門來到金枝床前將枕頭和毛毯連同夾在胳膊腕裡來到三喜房門口。她用力推一下門,發覺門是關閉著的,放下心來。她先將枕頭擱在地上,又將毛毯對著門平鋪著,然後坐在毛毯上脫去鞋和襪子躺下了,並撈起剩餘毛毯搭在身上,顯然整個身子都是用毛毯包裹著……

    待張俠關閉電視走上樓拐到三喜房門口看看,卻發現李保姆打著呼嚕酣然入夢了。她心裡很氣憤,抬高嗓音喝道:「喂,喂,你怎麼睡著了……」

    李保姆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啊啊,鬼來了——」於是猛地坐起,睡眼迷離地一看,笑道:「哎呀,原來是大妹子,我還以為是誰呢,嚇死我了……」

    「你怎麼搞的,叫你在這兒看著他倆,竟打著呼嚕睡著了。」

    「好啦,大妹子,我再也不睡了,我就倚這門上坐一夜……」她說著身子挪動了一下,盤腿坐在地上,並將後身貼在門上,又隨手拎起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張俠即使走回自己房間,躺在床上仍不能閉眼入睡。使她擔心的是,萬一李保姆夜裡稍不驚心睡著了,不是金枝被攆走,就是三喜溜出去……次日一大早,張俠從床上爬起來,推門走進三喜房裡,發現寬大的床上就躺著一個人,走上前掀開毯子一看是金枝。她心裡急了,不知是怎麼回事,慌忙將金枝從床上喊起來。經仔細盤問,才得知三喜昨晚上既沒攆金枝走,也沒去客廳沙發裡睡,只是今兒早起來出去了……張俠聽到這,那胸中欲要燃起的怒火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退了,臉上也逐漸綻開了笑容。

    張俠吃過飯沒有外出,坐在沙發上為自己織著一件羊毛褲。毛線呈紫紅色,鮮妍奪目,線質優等。她織一會便停下來,仔細數了遍針碼後又開始織了起來……

    李保姆挎著空籃子從廚房裡走出,抬頭看見坐在沙發裡的張俠,主動走上前去,像要領賞一樣,討好地說:「嘿嘿,大妹子,昨晚上你回屋睡後,我可一夜沒敢閉眼。三喜他沒攆金枝,只是早上我倚著門還沒起來,他就開門出去了,還把我閃個仰八叉,腰閃得現在還疼著呢……」

    張俠低頭織著毛線褲,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恭維地說:「這回多虧了你呀,你在那看著,他哪還敢攆金枝走哇……」

    李保姆聽這排場話,一時間高興得合不攏嘴,真是越聽越想聽,然後說:「別說三喜沒攆,就是攆金枝了,我只要得一丁點兒音信,還能不趕緊去跟你言吭一聲。不管咋說,咱老姊妹倆還是站在一邊的呀!」

    …………

    在某種情形之下,將本不該相愛的賈三喜和金枝撮合在一起……這樣一來,卻使一直對三喜深情摯愛的南雁創巨痛深……連日來,她心緒不寧,憂愁煩悶,使她這顆傷痛的心靈難以得到安慰和撫平。儘管賈三喜接二連三地給她打電話,在遭到沉重打擊的她卻沒有接聽。時過境遷。然而,南雁的態度慢慢有所轉變了。她今兒出外採訪大半天,到下午回到宿舍。不知怎地,一時間心血來潮,想念心切,便急著給三喜打了電話,約他七點鐘來報社,一心想和他共盡晚餐。

    然而賈三喜在接聽對方的電話時,頓感心情舒暢,擱下話筒高興得整個身子快要跳起來。他今晚特意裝束了一番,又帶上自己早已給南雁寫好的一封信,按照約定時間準時來到報社。

    像往常一樣,賈三喜將電動車寄存好,直奔南雁住的三樓上。此時的他心情突然緊張起來,好像有一個世紀沒來這兒了,一種陌生感湧上心頭,還有幾分膽怯……南雁今晚邀他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喜是悲……他揣摸不透。他登上三樓,卻躊躇不前了,最終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到南雁住的那間房門口。他心神不定地用手敲了兩下門……一小會,房門打開了,南雁一覽無餘地出現在門裡。他抬起頭,目自翕張,不好啟齒,卻意外地發現她很鎮定、平靜,但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寂寞卻是無法掩飾的。看到三喜,她慢慢低下頭,再度抬起來的時候兩眼水汪汪的。

    南雁破顏一笑,令人欽佩地保持著從容,「您好,三喜!」

    賈三喜猛然跳動的心稍微平息了些,然後尷尬一笑說:「南雁,對不起,我來遲了。」

    「不晚,三喜,快請進!」

    賈三喜跟隨著走進了屋裡,看到圓形的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心裡異常地激動,內疚與慚愧佔據了整個心靈。

    「三喜,快坐呀!」

    他倆默然相對坐了下來,南雁這時拿起酒瓶,擰開蓋,先為他斟滿,後又為自己斟滿,擱下酒瓶,伸手端起酒杯對他說道:「三喜,說句什麼祝酒辭呢!」

    他觀察著她臉部的情緒變化,向她投去親暱地一瞥,端起酒杯說:「隨你怎麼說都行。」

    她頓了頓,不自然地笑笑,把酒杯往三喜酒杯上輕輕一碰,「祝您幸福,祝您美滿!」

    「謝謝!」

    她嘴裡噓了一口氣,擱下酒杯,拿起雙筷,伸向盤子點著說:「吃菜吃菜……」

    賈三喜也放下酒杯,夾口菜咀嚼著。

    她邊吃邊說著:「沒幾樣菜,隨便嘗嘗,可別作假。」

    「我不作假,來這兒還能……」

    雖然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僅這些就對她的情緒有了很大的撞擊,她竭力忍住了。

    賈三喜放下雙筷,端起酒杯,「該我說一句了,」他猶豫著,「那我說什麼呢?」

    「你隨便說呀!」

    「祝您……快樂!」

    說到這,倒使南雁一反常態,心裡異常地激憤,也早已被彆扭填得滿滿的……「啪」地一聲,她將手中的酒杯朝地上一摔,猛地站起身,手指著朝三喜走來,「你給我走,走……」

    賈三喜尷尬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才領悟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衝撞了她,一種失禮的不安趕忙向她恕罪,「對不起,南雁,我剛才不是有意的,都怪我沒有把握好,刺傷了您的心……」他見她嘴唇翕動了幾下,沒有吭聲,又說,「南雁,說真的,這些天做夢都想和您在一起,可您就是不肯見我。您能坐下來聽我解釋嗎,也許您聽到以後會原諒我以前的過錯,但願我們倆不僅有美好的開始,還要有圓滿的結局……」

    「美好的開始……這我早就體嘗到了,可圓滿的結局……」她不禁搖了搖頭,眼裡漾出淚花,情緒激動地傾訴著,「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也根本不存在了,你還解釋那些過往美好的時光有何意義呀……三喜,是你背判了我,是你給我心靈上造成最大的打擊和傷痛,我到什麼時候都不會原諒你。你知道這些天我是怎麼過來的,天地摧殘,日月折煞,我對生活感到了絕望,真是生不如死……」

    「南雁,我沒有……我對您始終是真心的,您聽我說……」

    她暗自噓唏,怒火越燃越旺,抬高嗓門說道:「你別說了,你給我走,走……」她把持不住了,氣得走上前用手猛地將桌子掀翻在地,只聽「嘩」地一聲,桌上的碗盤子滑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南雁,您冷靜點……」

    也就在賈三喜上前摟住她的一剎那,她卻一轉身猛地一巴掌朝三喜臉上扇去,又將手對著他的胸部一個勁地往門外推,「你……你給我走,我再也不想看見你,走呀……」

    賈三喜被她推搡得一連打了好幾個趔趄,身子都退到門旁了,然後站穩身子說:「對不起,南雁,今晚這事都怪我。我不該出現在您面前,又惹您生氣了。我還是那句話,我一直是愛著您的,但願我們倆能重修舊好……」他這時從衣兜裡掏出了那封信,又說,「這封遲來的信是我早已寫好給您的,只是我們見面太難……」

    南雁接過信件,一氣之下竟撕成條,切成片,撒得漫天飛舞……她牙齒咬得咯咯響,面部肌肉憤怒得不斷抽搐,瞪著兩眼衝他說:「你……你給我走,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賈三喜下意識地點點頭,裝出一副永不生氣的樣子,「好,南雁,我也該走了,願您保重,」他拉開房門,又回頭道一聲「再見——」然後抬腿走出房「登登」下著樓梯。

    那一刻,南雁猶如一個失去理智,冒冒失失的瘋子……大半天,她腦子才清醒過來,跑上前「啪」地一下關死房門。她又疾步跑到窗戶邊,拎起窗簾一角,只見月光下的賈三喜坐在車座上,正回頭朝這邊望著……而後一溜煙地飛跑了。南雁兩顆凝滯的眼珠出神地望著窗外,前世不遇,來生不見,今生才有的白馬王子就這樣無情地離去了,她的心就好像被刀子劃拉一下,異常地難受……她折過身子,一步一步地踱到床前,頭痛得厲害,倒在床上全是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淚如泉湧。

    …………

    中午吃飯時,較大的餐桌前坐著張俠和雪妮,「媽,我都聽三哥說啦……」

    說到這,被從樓上走下來的李保姆的聲音蓋住了,「大妹子,我今兒咋叫金枝她都不肯下來。」

    張俠欲要夾菜,聽她這一說,臉色陡然一變,忙問:「金枝她生病了?」

    「她哪像生病,我看她精神好著呢!」

    「金枝不下來,你給她端上去,扭著碰著動了胎氣不得了。」她說罷將菜填在嘴裡咀嚼起來。

    「是啊,金枝挺著大肚子也不方便,她畢竟是有好幾個月身孕的人了……」

    她喃喃地朝這邊走來,張俠又問:「三喜呢,他怎麼也不下來吃飯?」

    「三喜在寫書……」

    張俠拿起雙筷伸向盤裡欲要夾菜,卻生氣地說道:「成天就知道寫,也沒見他寫出啥名堂來……」

    「誤打誤撞,或許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張俠氣得「哼」出了聲,然後說:「死耗子,瞎貓都不會有,世上哪有那麼碰巧的事。」

    「你別門縫裡看人,只要他好好地幹,他就是一塊生鐵也能煉成鋼。」

    正在吃著菜的雪妮聞到了一股從廚房裡飄逸過來的煳味兒,慌忙說:「哎呀,李媽,你還不去廚房裡看看,我都聞到煳氣了。」

    這句話,倒提醒了李保姆,「糟啦,菜燒干鍋裡了。」她說著轉過身子急忙朝廚房裡跑去。

    張俠不停地吃著菜,憑著記憶撿回剛才的話,「哎,雪妮,剛才聽你說你三哥什麼來著……」

    「媽,你還真想聽呀,」雪妮夾口菜吃著,接著往下說,「我聽三哥說,他單位的同事當面背地裡都笑話三哥娶了自己表妹做老婆……」

    「這有什麼,我看他們那些人是少見多怪,」張俠不太高興了,「現如今侄女隨姑是少有了,在過去可多啦!再說,金枝又不是跑來的,也算是明媒正娶的嘛!」

    「你是這樣認為,可三哥單位的都說三哥荒唐、愚蠢到家了,根本不像男子漢,說三哥在感情方面太脆弱了……」

    「他們安心不善,就會背地裡瞎嘀咕,給人家挑家不和,就不怕遭報應。」

    「媽,他們不光說三哥窩囊,還說你包辦婚姻……」

    「我自家的事愛咋就咋,礙他們啥啦!」張俠剛豎起雙筷,氣得「叭」地一下摔在了桌面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邊朝沙發旁走去邊咒罵道,「他們那些人蔫兒壞,缺八輩子德,一肚子壞水,哪天老天爺找到他們,挨雷劈……」

    李保姆端著兩碗米飯走過來,「哎,大妹子別走呀,快坐下吃米飯,」她將米飯擱在了餐桌上,跑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就想往回拽,「人家說得是不咋中聽,小小不言的也別擱在心裡頭呀,快去吃飯吧……」

    張俠用力甩開她的手腕,瞪著眼衝她吼道:「你囉嗦什麼……」隨後走近沙發旁坐下來,憤怒得不吃也不喝了。

    聽雪妮那一說,張俠心裡如結了一個疙瘩,總是解不開。一下午怒容滿面,氣沖牛斗,一直暗罵那些不會說話的人……吃過晚飯,他們都上樓休息去了,惟有張俠氣憤得坐在沙發上既沒收看電視節目,也不做針線活,感覺這些天真背時,老遇上不順心的事……她不時抬頭看見李保姆從樓上拐下來,自然沒好聲地問:「你怎麼又下來了?」

    「我,我還沒洗腳哩,咋能上床睡呀……」

    「就你事多,早些幹什麼啦?」

    李保姆來到客廳,說:「我推開半扇門往裡看,見金枝已睡在三喜床上了……」

    聽到這,張俠心裡才舒暢一些,「三喜睡嗎?」

    「他還沒睡,在玩電腦。」

    賈二龍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時,見李保姆轉身正往廚房走去。他耳朵裡雖然片言隻字地聽到了一些,但心裡還是懵懵懂懂的,「媽,三弟這會在樓上?」

    他猝然,使她冷不防嚇了一大跳,半天才問:「啥事呀?二龍。」

    「事可大了……」賈二龍從衣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叭」地一下點著,叼在嘴裡吸了一口,然後大張旗鼓地說,「媽,我今晚要說的可是爆炸性新聞,我一旦說出來,你心裡惱怒得還不拿頭將地塒個大窟窿呀……」

    張俠聽他這一說,故作一臉喜色,「瞧你說的,你媽就這麼點氣量呀!」

    「媽,我這是從大哥家回來的。我所說得可是句句在板,絕無半點誇張,」賈二龍吸口煙說,「聽大哥說是這樣的,昨晚上三弟去報社了……」

    「三喜昨晚上去報社幹啥?」

    「你別打岔呀,三弟究竟去幹啥,你等著往下聽呀!」賈二龍邊吸煙邊搖唇鼓舌地說,想再次掀起軒然大波,「昨晚上是那個小記者主動邀三弟去她那吃飯的,這吃飯本是好事,可倆人吃著吃著……媽,這讓你想都想不到,那個小記者氣得一下子將桌子掀翻在地。這些都不算,精彩片頭還在後頭……」

    張俠耐不住性子問:「那後來又怎樣?」

    「後來呀……嘿嘿,那個小記者竟伸了三弟好幾耳刮……」

    「啊——」張俠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不由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憤然作色,「這個小妖精真是膽大妄為,也不看看自己手指頭長齊了沒,還想打人,嚇死她老祖爺……」

    「哎呀,媽,你別激動呀,快坐下。」

    「她打了三喜這一回,哪天還想打三喜那一回哩!」

    「打三弟也不虧,是他親自送上門的,不打留著他呀!」

    「不行,我這就到樓上找三喜說去,平白無故地挨了那個小妖精幾巴掌,絕不能就這樣算啦,是糞坑還有口氣呢!」

    …………

    日月往來,星移斗轉,轉瞬已是半年。

    這天下午,金枝肚子裡的胎兒降生了。料想不到的是金枝卻生了個怪胎,胎兒一落地就夭折了。這令全家人感到很吃驚,尤其對張俠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傷痕纍纍。

    李保姆端著一大碗荷包蛋從廚房裡走出,抬腿欲要上樓。

    只見半躺在沙發裡的張俠身子動了動,顯得黯然神傷,忍不住發問:「你那雞蛋裡放點胡椒粉嗎?」

    李保姆回過頭來,說道:「大妹子,這我沒忘,女人坐月子每頓飯都離不了胡椒粉。」然後「登登」上了樓,推門走進三喜房裡。她來到床前,看見金枝頭上裹著毛巾,背著身子躺在床上,輕聲叫著,「金枝,快起來吃點東西吧……」

    金枝半天沒動窩,也沒言吭。

    「金枝,你身子虛,吃點東西補補身子吧!你越不吃,你姑母心裡越難受。」

    金枝這才朝外翻轉過來,那慘白無血的臉上儘是愁雲,淒苦之情……她迷離恍惚地發現李保姆站在那兒不肯離開,頗感動情地說:「李媽,真是麻煩你了。俺現在不想吃,你先放那兒吧!」

    「唉,我先放你床前,一會可別忘吃了,呵!」李保姆一弓身將那只碗放在床頭櫃上,叮囑著,「金枝,別等涼了再吃,過一會我來拿碗。」她轉身走出房,拐進雪妮房間,看到她半倚在床背上翻閱著書稿,走上前搭話,「雪妮,你還沒睡在看書呀!」

    賈雪妮正看到節骨眼上,頭也沒抬地接道:「在看三哥寫的書。」

    「哎呀,你三哥腦袋瓜是夠用的,都能寫書了。」

    「三哥是大智若愚,其實肚子裡可有水啦,滿腹經倫,是能成大事的人。」雪妮問著,「哎,李媽,我媽這會在客廳?」

    「你媽跟金枝半晚上從醫院回來,就一直在客廳裡傻坐著,晚飯都沒有吃,還想著叫我給金枝煮一碗荷包蛋呢!」

    「你端給金枝了?」

    李保姆點頭應著,便一屁股坐在床上,望著她說,「可金枝躺在床上不想吃……」

    「她不想吃,是她不餓。」

    李保姆笑吟吟地說著:「雪妮呀,我早猜到,金枝生下來的孩子準是怪物,這回我的話沒落空吧!」

    賈雪妮接道:「近親結婚,生下來的孩子不是畸形兒就是癡呆兒。我媽偏不信這個,硬將金枝跟三哥撮合在一起,結果生了個怪胎,嚇死人嘍……」

    「雪妮,這事不光金枝心裡難過,我看你媽心裡也不好受,一晚上愁眉鎖眼的……」

    「怨誰呀,出了這不光彩的事我看都歸罪於我媽,是她大包大攬的……」

    「你媽做事太死板,別人也做不了主,真不該亂點鴛鴦譜把三喜這塊好鋼化在金枝這口破鍋上……」李保姆說著不斷用手搖擺著,「雪妮,咱不說這,傳到你媽耳朵眼裡又該不好了。」

    張俠也沒心思看電視,若有所失地坐在那,偶爾抬頭看到李保姆從樓上走下來,問道:「金枝吃飯了?」

    李保姆走下台階,繞過沙發來到她面前,「唉,金枝她哪能會吃呀,老睡著不起來。」

    「你也沒勸勸她……」

    「我咋能不勸她呀,她這個時候心裡難過,誰也勸不她心裡去呀!」

    張俠臉上佈滿愁雲,歎口氣說:「我萬萬沒有想到,金枝會生了個怪物,這是哪輩子造的孽呀!」

    「大妹子,我聽二龍說,三喜把金枝送到醫院,一看生下來的是怪物二話沒說扭頭走了……」

    提到他,張俠不免發出一陣怨言:「三喜這個沒良心的,這會也不知死哪兒去了。可不管咋說,這孩子好歹也是他的呀!金枝為生這個孩子,還差點兒把命搭上。他倒好,不管金枝死活扔下她溜走了……」

    「大妹子,我看三喜這孩子會寫書,又一肚子墨水,啾啾,咋就光做傻事。」

    「他一點兒也不呆傻,心裡比誰都明白,就是不做人事,我看金枝生下來的這個怪物都是他平日裡積作的……」她發洩積鬱在心裡的不滿。

    「咿咿,大妹子,你咋能這樣說,」李保姆說著,「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啦,一天講一個都講不完。誰也沒有前後眼,也不知能過哪一天……」

    「不是我當媽的好咒他,像他這個不講良心的,寫書寫到鬍子白也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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