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家庭 正文 第十三章
    雖說張俠實施的陰謀詭計得逞了,但最終還是令她滿腹愁楚,心神不寧……事發後,賈建成立即給賈三喜撥打了電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他不相信,死活不肯回來。張俠從昨晚躺在床上,反覆難眠,到天亮都沒合上眼。

    吃早飯時,賈建成曾多次讓李保姆去樓上喊張俠下來吃飯。而李保姆來到床前,低聲下氣都遭到嘴損。她只好轉身走出房,垂頭喪氣地下著樓梯。

    賈建成拿起雙筷欲要夾菜吃,扭頭看見她,問著:「怎麼,你還沒把她喊下來?」

    她不由「唉」一聲,然後洩勁地說,「賈董事長,我也作難呀,咋勸也勸不起來……」

    圍桌吃飯的賈雪妮插話說:「一會我把半塊饃吃完,我去樓上喊我媽。」

    「誰想喊誰喊,反正我是沒那個本事。」李保姆說著,轉身去了廚房。

    賈二龍見她仍在大吃大喝著,坐在那還沒有起身想走的架勢,就小聲嘀咕著:「怎麼說去又不去了,等你吃完饃,那黃瓜菜都涼了。」

    賈雪妮聽他這一說,心裡很不是滋味,乾脆放下雙筷丟下手中半塊饃,起身欲要走。

    賈大志這時抬頭發現張俠正從樓上走下著,趕忙說道:「雪妮,不用去了,咱媽下來了。」

    他們的目光都一齊投向樓梯處,發現她呱嗒著臉,樣子十分嚇人,也都不敢吭聲了。

    張俠快步來到他們跟前,僵著臉奪去賈建成手中的筷子往地上一甩,怒吼道:「金枝都兩三天沒吃一口飯了,你們爺幾個倒有心情坐這大吃二喝的……」

    賈建成發出一聲唉歎,然後說:「你發什麼愁呀,我昨晚上還有今早上不都給三喜打過電話了。」

    「那他不也沒回來,今兒都初二了,離那兒沒幾天了,你說我心裡能不愁,」她那愁苦的面容現出一副急躁的神情,「他倆結婚的日子我都張揚出去了,親戚朋友也都下過請帖了。瞧這家裡還沒有點動靜,哪像辦喜事的樣兒……」

    「事都這樣了急有啥用,只有慢慢地轉變三喜的情緒。」

    「三喜就這樣打別,光依自個的,你說這事拖到啥時候才能了結呀!」

    他們都在默默地吃著,不作聲。這時賈雪妮將桌面上擺放得一雙閒著的筷子放在賈建成面前,賈建成伸手豎起雙筷就朝盤子裡夾菜。

    「我,我要你們吃……」憤激的情緒使她再度走上前兩手握住桌子邊兒猛地一使勁將桌子掀翻在地,稀里嘩啦地摔個稀巴爛……

    他們都迅速從椅子上站起,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爛碗碎盤子。而賈建成笑笑,裝出一副永不生氣的樣子,掏出手機給三喜打電話。電話打通了,張俠在一旁耐心等候著,她的內心複雜而多變,特別關注對方的態度……當她得知對方還不肯回來,心裡悲傷得架不住往地上一躺,身子滾來滾去地哭喊起來……一會又聽不到哭聲,身子也不見翻動了,一時間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他們目睹這一悲慘的情景,嚇得失魂落魄,怕的是釀成更大的悲劇。賈建成害怕了,立馬指派大志乘他的車子去一家大醫院裡接來了專家為她診治。張俠被抬到床上時,仍感神志不清,迷離恍惚,醫生為她掛了吊針……稍微清醒一點,用眼掃視一周仍沒見三喜回來,床前只站有賈建成和賈雪妮。她頓感失望伸手去拔針頭,卻被他倆竭力制止住了。「你別攔我,還給我掛啥針呀,不如讓我死了算啦……」她懷著一肚子傷痛,失聲大哭起來。

    賈雪妮伏在床前用力攥住了她的手,不讓接近她胳膊上的針管,「媽你不能這樣,你病情剛有點好轉,要按時掛針的……」

    「我死了正好,我在這個家是多餘的,看著撐你們眼珠子疼……」她哭訴著,瞟了賈建成一眼。

    「媽,看你成天為這事傷心得,都操勞成疾了,」賈雪妮眼裡噙滿了淚花,這時騰出一隻手擦了擦眼,「你何必大動肝火,與三哥較這個勁呢……」

    賈建成不由得一聲長歎,搭上腔:「你媽認自個老理,看這個家整天鬧得不成體統,這都是無事生非,沒事找事……」

    這句話竟惹惱了張俠,猶如火上加油,越燃越旺。她猛地坐起,用手抹一把淚,膩歪地瞧著他,大吼一聲,「我沒事找事,三喜壓根要別碰我侄女能會有這一宗子事……」

    「媽,你快躺下別動,不然胳膊上會鼓起疙瘩的……」

    張俠氣得胸前兩堆一起一伏著,不顧雪妮再三勸阻,繼續嚷道:「既然你們都多嫌我,那我這就走,乾脆帶金枝回娘家住去。」

    賈建成和雪妮慌了手腳,強按住她的身子,使她動彈不得。「媽你別動,快躺下呀……」賈雪妮望著她那倔頭倔腦的樣子,急躁得都哭出了聲。

    就在這時,李保姆跑了進來,喘著粗氣說:「賈董事長,大志和二龍把三喜接回來了。」

    「三喜現在在哪兒?」

    「在客廳。」

    賈建成走出房,李保姆抬腿就要尾隨,卻被張俠叫住了,「三喜真的回來了?」

    她又回轉頭,大聲說道:「那還有假,我敢拿這話欺騙賈董。」

    「你嚷什麼,」張俠心裡非常生氣,又問,「那大志和二龍呢?」

    「都在客廳呀,他倆去接三喜可是賈董事長指派的,」李保姆接著說,「大妹子,掛完這瓶吊針該吃點東西了,你想吃啥,我下廚房給你做去。」

    「我哪恁餓,氣都氣飽了。」她慢慢地躺了下來,那顆破碎的心得到了一點撫慰。

    賈建成背著手,氣得在客廳裡一邊踱著步一邊說道:「三喜,你已是明事理的成年人了,我說了你半天,你怎麼不聽勸呢……」

    賈三喜坐在賈大志和賈二龍對過的一隻單人沙發裡,低下頭,雙手插進黑而發亮的頭髮裡,不作聲。那悲傷、淒涼的神態看了讓人甚覺可憐,這些並不是他事先做作好的,而是由於他的心情所致。

    「三喜,我還是摸不透你的心思,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呵,你說話呀!」

    他抬起頭,激動地掃視著來回走動的他,眼裡含著淚水,「爸,我不想……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賈建成對他那不肯改變的態度實感憤怒,火氣一點一點往上躥,但還是忍住了,「三喜,關於你寫作一事,我在當面背後可沒說過你一個『不』字,也從不阻止你自己想幹的事情。可以說,在寫作方面我還是你的,也總是在默默地祝福你,認為你有能力寫成,將來能成材,」賈建成止住腳步,兩眼注視著他,「至於你的個人婚事,我也不想多饒舌。我在這個問題上早明確了自己的態度,不干涉子女婚姻。可你媽為了你的婚事愁得心臟病加重,躺在床上昏迷了兩天,兩天來滴水不沾,粒米不進。在這性命關天危急時刻,我們一家子,尤其你本人對這件事不能不慎重。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愛的是南雁,南雁也在深深地愛著你。可你媽目前的身體狀況令人擔憂,她再經不起折騰了,你不能拋下南雁與金枝成親嗎?難道你和南雁相處的這段感情比你媽養活你這二十多年還重要。」說罷,身子往後退了退,坐在了沙發裡。

    「爸,你說得這些是兩碼事,在這方面絕不可同日而語,」他喃喃道,「我是人,是一個有血有肉,感情十分豐富的人。在婚姻方面也應有自愛和選擇的權利,絕不能有任何附加條件和等量交換。都21世紀了,為什麼偏要我去固守過時的古典愛情和婚姻觀念。」

    「胡鬧,看來你是想把這個家攪和亂,個個都氣死才心甘。」賈建成忍不住了,將手中剛剛端起的杯子「呸」地往地上一摔,猛地站起身,跨前一步舉起手就要去打他。

    卻被賈大志上前攔截住了,「哎,爸你息怒,快坐下吧……」並對三喜說,「你少說兩句好不好。」

    賈三喜哭了,咧咽難禁地流著淚。

    李保姆走下著樓梯,剛才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走上前,蹲下身子邊撿爛杯子邊說道:「賈董事長,有話好說,發那麼大的火,你氣他也氣……」

    賈建成坐回原位,怒容滿面,「他不爭氣!」

    「唉,小兩口過日子比樹葉還稠。要是不投心的,吃飯飯不香,喝蜜蜜不甜,過著也沒心勁,早晚都要掰。」李保姆撿完,站起身接著說,「可三喜吧,沾了金枝的身子,如今金枝又有了身孕,不與金枝成親呢,這大理上也說不過去,就彎刀對著瓢切菜,湊合著來吧!」

    「他想甩下金枝不管,讓他媽活活氣死。」

    「這可使不得,金枝懷的是三喜的孩子,往哪甩呀!」李保姆來到三喜面前,十分認真地說,「三喜,你媽剛才在樓上都說了,你要是還不與金枝成親就帶金枝去法院告你,跟你沒完,你可要服刑的。」然後轉身離去。

    「三喜,你媽都表過態了,態度是堅硬的,」賈建成說,「在這當你倆哥的面說句實話,究竟結與不結……」

    賈三喜心裡委屈得,只是洶湧地流著淚,沒有答話。

    「爸,能不能給三喜一個充分時間,讓他再好好考慮一下。」賈大志吸口煙,用商量地語氣說。

    「金枝為這事上吊,你媽病情加重,出了人命誰負得起這些責任。我看這事迫在眉睫,由不得他再考慮了。」賈建成再次起身,背著手來回踱著步,思忖半天,然後止住腳步,果斷地說,「三喜,這不是我在逼你,而是你在逼我。既然事情都這樣了,我也不得不採取強硬措施,一切還都按你媽說的辦,你和金枝的婚期就定在這月初八,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拖延了。」

    「爸——」賈三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以淚洗面,簡直哭成了淚人兒,「你就讓我走吧,讓我遠走高飛……我忘不了你的寬宏大量,今生不能盡孝你床前,來世就是變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哼——」賈建成氣得沒有答理他,背著手直奔樓梯處,「登登」上著樓。

    …………

    雖說賈建成早表態過,不干涉子女婚姻。就單為賈三喜的婚事而言,難以想像得出,家裡卻一連發生了兩起不幸的事情,這使他心裡很恐懼,絕不能掉以輕心,否則會出現更為嚴重的慘劇。在這緊要關頭,他不得不橫下一條心採取果斷措施,擺脫了困境。使張俠一向認為頭疼難辦,支離破碎的事情得到了緩和,最終扭轉了危局。

    賈三喜面對眼前這上下交困,劍拔弩張的情形,只有痛哭流淚,吞聲飲泣,自知勢單力薄已回天無力挽回這個讓他萬分痛心的局面,感到間不容髮,岌岌不可終日。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命運,還是上天有意與他過意不去……?無情殘酷的現實使他深感自己命運悲慘,歎息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為什麼不能算自己一個;世上那麼多成雙成對的快活情侶,為何不能大膽,堂而皇之地去愛自己想愛的人,卻受別人約束,畫地為牢……由於他心情過分沉重,身心和精神遭到極大的摧殘和打擊。再加上茶不飲,飯不吃,終於使他躺在床上。短短的兩三天裡,他就瘦了一圈,憔悴得不成人形,面色蒼白,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鬍子拉碴的,似乎一下子蒼老許多……他沒有辦法,只能悲觀宿命。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身世淒涼和束縛手腳。

    晚上,張俠掛完吊針,李保姆就端著一大碗湯走上樓,來到她房間裡,抬頭看見略微鼓起肚子的金枝坐在床沿,笑著說:「金枝,我給你姑母送湯來了,鍋裡還剩些,要不你下去喝點……」

    金枝搖搖頭,並說:「李媽,俺不想喝。」

    李保姆走近床前,「大妹子,你喝些湯補補身子吧!」

    張俠身子朝上挪了挪,伸手接過,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然後又抬頭問著:「這湯端給三喜喝點嗎?」

    提到這,李保姆不由一聲長歎,然後絮叨起來,「大妹子,自打賈董教訓了三喜一頓後,他兩三天都沒咋吃東西了,跟掉了魂似的,人都打蔫了。再過明個一天,後天就是他倆結婚的大喜日子了,他老這樣不吃不喝的咋辦呀!」

    張俠氣得也不想喝了,將碗遞到李保姆手裡,忍不住發毛,「不吃飯,他心裡還不是有病,咋沒請醫生來給他診治。建成呢,哪去啦?」

    「醫生請來了好幾個,診斷一遍都說他身上沒病,躺在床上閉著眼不吃不喝,讓人心裡多發急。」

    「我知道他心裡不舒坦,彆扭,可自己闖下的禍願誰呢,呵!」她抬起頭望了李保姆一眼,臉上流露出不勝的淒婉之情。

    「大妹子,我說你先別急著操辦婚事,你看三喜還躺在床上,我是想等三喜病好了以後……」

    沒等說完,張俠急著插上話,「得得,就你出不了好主意。你想三喜要是病好了,他哪還肯和金枝結婚,還不跟那個狐狸精遠走高飛。」

    因李保姆遭了嘴損,半天才說出口,「那……那三喜躺在床上不起來咋跟金枝拜天地呀!」

    「那就不拜啦,啥都省完了。」

    「三喜跟金枝不拜堂,也不算是夫妻呀!」

    「你還老思想哩,拜天地是農村的一種習慣做法,現在新社會新國家,小夫妻是以辦理結婚證為依據。只要結婚證一辦好蓋上紅印章,那就是合法夫妻了,受法律保護。看來婚前沒這個時間了,只能等婚後再補辦結婚證了,」張俠喜形於色,「正好三喜現在不吃不喝的好像大病一場,我就趁結婚給他沖喜消災……」

    「沖喜?」李保姆眨了眨眼睛,一時迷惑起來。

    「怎麼,你這上了歲數的還不知啥是沖喜呀,就是用辦理婚事來驅除邪惡,使病情轉危為安。」

    李保姆恍然過來,邊聽邊點頭,「沖喜我懂,從前鄉下衝喜的多啦,有的小媳婦過了門她男人的病就好了,這一招還真靈呢!」她又說,「哎,大妹子,我上午去三喜房裡,聽他床頭電話和手機都響了……」

    「是那個狐狸精打的?」

    「嗯!」

    「三喜都接啦?」張俠一個接一個地問著。

    「都接了。」

    張俠聽後,心裡很惱火,一把推開床前站著的李保姆,物色著地上的鞋,「我找建成說去,把他電話線掐斷,手機給他藏起來,電腦也不能聯網……」

    「哎呀,你不用去了,快躺在床上吧,」李保姆見她發火,便攔住了她,「賈董事長都辦妥了,他想得可周到了。今兒一天都安排大志和二龍看著三喜,他想溜都溜不掉。」

    燈光照耀下的客廳一片光明,只是將那地上放置的東西遮蔽處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

    賈建成坐在沙發上,吸口煙對大志說道:「明天你先去給三喜買一套家俱,然後去三喜單位給三喜請個結婚假期。對啦,你再核實一下,把你媽上次下的請帖中有漏掉的再補上。」

    賈大志聽後點點頭,並且說:「好多家都在電視台做了廣告,也不知到哪家買家俱好了。」

    「還是去『華美家俱城』,雖說價格高了點,但貨真物美,值得信賴。」

    一旁沙發上坐著的賈二龍忍不住搭上茬:「爸,要不明天我跟大哥一塊去買。」

    「你們都走了,誰還在家看三喜呀!」

    賈二龍不停地抽著煙,無意識地抬頭看見李保姆端著碗從樓上走下著,便問:「李媽,三弟今晚吃飯嗎?」

    「他哪肯起來吃飯呀,睡在床上納悶氣哩……」她走下樓梯,接著說,「我問他心裡想吃啥,他連應都沒應一聲,躺在床上左翻右翻,嘴裡哼哼唧唧的……」然後一轉身去廚房了。

    「爸,看這三弟多存氣,後天就是他結婚的大喜日子了。他,他就跟沒那一回事,別人怎麼忙他倒不管,躺在床上享清福……」

    賈大志笑著接過話,「二龍,誰結婚都是一樣。等有一天你結婚了就坐那看熱鬧,瞧著別人為你忙活吧!」

    賈二龍笑笑,調侃道:「那,那也不能老睡著不起來呀!到後天誰來跟金枝拜堂,這又不能使別人代替……」

    「二龍。」賈大志趕忙叫了聲,並向他遞了個眼色。

    賈二龍這才扭轉頭發現賈建成臉上現出嚴肅的表情來,也不再吭聲了,坐在那「叭嗒叭嗒」抽著煙。

    賈大志按照賈建成吩咐的,今天吃過早飯備上充足的錢出外幫三喜買家俱去了。

    賈二龍的任務就是繼續守在家裡看住三喜,小心他乘機溜跑了,不然將會誤了大事,一切心機也都隨之枉費。

    李保姆登上樓給張俠送了點吃的,然後受張俠的指派和金枝一起去了三喜房裡。側身躺在床上的三喜昏昏迷迷的,好像神經有些錯亂,大腦失控……當他翻過身來,目光瞢然地看到門口站著金枝的身影,心裡頓感畏懼,就好像自己大難臨頭碰上一個將要活吞吃人的魔鬼,蓬頭垢面,樣子顯得十分惡煞……他再也承受不起,更聽不進去李保姆的勸說起身走下了床,踱到房門口,不顧李保姆的阻攔,搖搖晃晃地走下著台階。而李保姆緊跟在他身後,心裡可急壞了,伸手拉幾下也未能拉得住他,「哎,三喜你去哪兒呀?我不就勸你兩句,你不吃算啦,別走呀……」她抬頭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的賈二龍,忙喊,「二龍,快攔住三喜,別讓他走了……」

    賈二龍在客廳閒著無聊,打開電視邊欣賞節目邊抽著煙。他聞聲,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三弟,這個時候你還去哪裡?」

    賈三喜手扶欄杆走下了樓,兩腳像失去了跟,走起路來有點發飄……

    賈二龍發現他面無血色,表情十分難堪,原以為他去廚房弄點吃的,眼瞅著跌跌撞撞地往客廳門走去。於是賈二龍朝煙灰缸裡捏滅了剩餘煙頭,快步跑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一隻胳膊,「三弟你去哪,你不能出去……」

    「二哥,你不要攔我,快讓我走吧……」他懷著滿肚子傷痕,忍不住失聲哭泣著。

    賈二龍拽住他,沒有鬆開,只是用力將他往回拉,「三弟,你這個時候不能走,明天就是你結婚的日子了,你還往哪去呀……」

    李保姆走上前,一臉哭相,可憐兮兮地說道:「三喜,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就認命吧!你要是真的走了,等賈董回來我和二龍咋向他交差呀……」

    賈三喜掙了掙,也未能動彈得了。他淚流滿面,並伸手抹一下臉部,苦苦哀求道:「李媽,二哥我求求你,讓我走吧,不然這樣會折磨死我的……」

    越這樣,賈二龍越是加大手腕力氣,死死拽住不鬆手,「三弟,你現在哪也不能去,快跟我回你房裡……」

    「三喜,你媽還在床上躺著,我和二龍要是放你走了,你媽的病會越來越嚴重,別說你求我們,我和二龍真該求求你,你行個好別想著走。」

    此時的賈三喜痛不欲生,顯出十分悲哀的樣子。由於賈二龍稍不留神,他便掙脫開。也就在賈三喜頭將要朝門上撞時,金枝攙扶著張俠一步一晃從樓上走下來,急聲喊道:「二龍,快攔住他……」

    賈二龍眼疾手快,上前一把便從後身摟抱住他的腰,使他不能反抗了。

    賈三喜又一次被死死地挾住,如鐵鉗一般,想掙也掙脫不了。他這時像一坍爛泥癱倒在地上,大哭起來,那哭聲淒愴,令人哀憐。

    賈大志買好家俱回來,發現三喜還躺在地上痛哭著……他便幫一人手和二龍將三喜歪歪晃晃地抬到樓上他房裡,重新放倒在床上……

    過完這一天,明天就是賈三喜的大喜日子,已進入倒計時。為了進一步證實三喜與金枝的婚事,擴大影響範圍,使人們承認有這一回事,他們四處奔走給親戚朋友下請帖。

    賈建成在公司忙完下帖到天黑才回到家裡,吃過晚飯坐在沙發裡,吸口煙問:「大志,你把遺漏的請帖都補上了?」

    賈大志「嗯」一聲,然後說:「我把家俱買回來,就去給三喜請了假期,整個一下午都忙著下請帖了。」

    賈建成吸一口煙,說道:「我今天回來晚些,也在公司下請帖了。我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讓三喜和金枝的婚事進一步得到公認,擴大影響範圍。」

    賈雪妮晚上回到家,直奔樓上三喜房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擺滿全屋的紅木家俱。切不說那套家俱樣式新穎別緻,做工考究,使她耳目一新,倒不如說她萬念俱灰,心一下子全涼了……再把目光移過去,看那床上躺睡的三喜,閉著眼,精神委靡,表情近於苦澀……她感到這樣對待三喜太不公平了,必須力挽狂瀾,使三喜脫離苦海和擺脫束縛。

    藍青吃過晚飯,在客廳看著電視。她這時聽到門鈴響了起來,原以為是大志回來了,忙說:「赫兒,快去開門,你爸爸回來了。」

    「噢,我爸回來了。」赫兒甩下小人書,從沙發上跳下來,跑過去開門。門打開了,出現在門口的不是大志,卻是雪妮。

    藍青見她走過來,問著:「哎呀,是雪妮來啦,吃過晚飯嗎?」

    「大嫂,我在家吃過了,」賈雪妮說,「大嫂,我晚上從團裡回到家就跑樓上去看三哥。一推門見擺滿了一屋子家俱,說是大哥今天上午買回來的,還是紅木的。」雪妮走過來,坐下。

    「紅木家俱好啊,料質堅硬,倍受青睞呀!」

    「大嫂,你不知道我三哥現在躺在床上心裡有多難受……」

    藍青收斂起笑容,扭頭發現她臉龐上的情緒變化,禁不住歎一口氣,「雪妮,你說事情都這樣了還能咋的,我們總不能像三喜那樣食不甘味,哭哭啼啼的,要隨遇而安嘛!」

    「那,那不會再想想別的法子……」

    藍青一本正經地說:「雪妮,你還嫌不夠呀!家裡頭就為三喜婚事,逼得金枝去上吊,咱媽心臟病發作。」她心有餘悸,「提起那些事,你不膽兒顫我膽兒顫……」

    「大嫂,我們總不能眼看著我三哥往火坑裡跳吧!」

    「即使眼看著三喜往火坑裡跳,我們也救不了他。誰讓他自討苦吃,自己不知道尊重自己做出那種出格的事。一旦觸了個大窟窿就長吁短歎,痛恨不也晚了。」藍青說,「今天中午南雁來我這兒了,午飯還是在這兒吃的……」

    雪妮一聽這,立馬追問:「你是怎麼跟南雁姐說的?」

    「不說她也早明白了,她心裡難過得都落了淚,」藍青又說,「我看她心重,也沒有多說,只是勸她幾句……」

    他們幾位還都沒有上樓休息,只是圍坐在一起商討明天如何來操辦婚事……

    賈大志問:「爸,明天來人都安排在哪家飯店?」

    賈建成想了一會才說:「嗯,我看就安排在附近一家剛開業的『天寶大酒店』吧,離我們家很近。」

    張俠接過話:「建成,我聽說這家飯店菜價開得太高,辦事要節約,不要擺譜兒,再說附近不還有幾家嘛!」

    賈二龍吸著煙,忍不住搭上腔:「媽,如今辦事都講氣派、排場、鋪張揚厲,絕不能做出有損咱家體面的事。不然人家會在背後笑話的,咱家可丟不起這個面子。」

    賈建成最後一錘定音,「好吧,就定在『天寶大酒店』。」然後起身走上了樓。

    …………

    今天是陰曆初八,正是賈三喜和張金枝結婚的大喜日子。在這個極不尋常的喜慶日子裡,洋溢著歡樂的氣氛。尤其是張俠內心特別高興,特別激動,自己天天盼,夜夜盼,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願。天還黑咕隆咚的,她就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精心打扮一番後走下了樓,來到觀音菩薩供桌前焚香拜佛……然而賈三喜恰恰相反,心裡最畏懼的就是這一天的來臨。昨天一夜,他又失眠了,淚水就像潮水一樣滾滾流出,浸濕了枕巾。他肝腸寸斷,那惆悵的情緒,溢於言表。

    一上午,前來賈家賀喜的親朋好友陸續趕來。寬敞的客廳裡,高朋滿座,到處都是歡愉的場面,猶如過大年,那一張張笑臉上都飽含著一份份對新婚夫婦的誠摯祝福!賈建成,張俠臉上都充滿了喜色,只是賓主見面時,先由主人向貴賓寒暄一陣,賓客又向主人道喜,說一些吉慶話……而後撫掌相視大笑,其自得其愜意不可一世。

    很難想像得出,在這沒有舉行結婚儀式的客廳裡,聽不到鞭炮聲、音樂聲、鼓掌聲,聽不到主婚人冗長的什麼相敬如賓、百年好合一大堆陳詞濫調的致詞;更看不到新郎穿著一身西裝挽著衣著華麗的新娘在人群中穿過,並向來賓們一一鞠躬致意……卻只看到賈大志和賈二龍穿梭在人群中倒茶、敬煙、塞喜糖……自然結婚儀式就是在這來賓們抽煙,吃喜糖的歡歌笑語中進行著……

    臨近中午,只見李保姆手裡攥著紅布包推門走進來,笑呵呵地問:「哎,大妹子,這滿屋子客人都去哪兒了?」

    張俠一直在忙著拆開紅包清點鈔票,聽見有說話聲趕忙將紅包收起,隨即塞進了沙發海綿座墊下,抬起頭說:「噢,建成帶他們到飯店吃飯去了,這到吃飯的時候還能光叫人家坐這抽煙喝茶,也沒有這樣招待客人的呀!」

    「那你咋不去呀?」

    「建成,大志還有二龍都去了,夠應酬的了。我去了,家裡若再來人誰接待呀!」

    「嗨,我這活到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樣簡單的婚禮,」李保姆說著,「男方提前一天將家俱和其它東西都買回來,結婚那一天呢,等親戚朋友都到齊後往飯店裡一坐,啥事都不用問,真省事完了。」

    「鄉下還有那一道道兒的規距呀,如今世道變了,不能再按老皇歷辦事了!」

    「規距是人興的,在鄉下操辦婚事就是道道兒多,一場喜事辦下來真把人累得夠嗆。」

    張俠發現她手裡攥著一隻紅布包,便問:「你手裡攥的什麼東西呀,還用紅布包裹著?」

    這句話倒提醒了她,邊打開包裹邊說著:「大妹子,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今兒是三喜和金枝的大喜日子,大老遠的都跑來喝喜酒。我這老婆子手頭沒錢,身上值錢的就是這隻金鐲子,這也算是我的全部家底了……」

    張俠一聽,馬上明白過來,兩眼望著她手裡那只磨損得不怎麼光亮的金鐲子,竟憋不住笑出了聲,「哎呀,你既然來我家裡還能外呀,甭客氣了。」

    「雖說就這些薄禮,但瓜子不飽是人心呀!」李保姆又說,「你別小看這隻金鐲子,有好多年的光景了,這還是俺***。在我出嫁那天是俺奶奶送給我的,那只被我搞丟了,這只鐲子我隨身帶著都快成傳家寶了,哈哈……」

    張俠還真為她的一片深情所感動,連忙說:「你的心意我領了,你快收拾起來吧!」

    藍青拉著赫兒從金枝房裡走出便來到三喜房門口,並伸手敲了兩下,不見回音,便毫不客氣推門而入。

    只見賈三喜臉朝外躺在床上,面無血色,更顯得憔悴多了……他瞳孔中映入了他倆人的身影,不禁身子動了動,同時發出微弱的聲音,「大嫂。」

    藍青疾步走到床前,說:「三喜,你身子虛弱別起來,就躺著吧!」

    「大嫂,你自己搬椅子坐吧!」他眼裡失去了光彩,含糊地說道,「赫兒,三叔這幾天沒見著你,心裡可想你了……」

    赫兒一躍坐在床上,親暱地說:「三叔,我也想你呀!聽奶奶說,今兒是你和金枝姑結婚的大喜日子,咱家裡來了好多人,你咋老睡著不起來呀……」

    「赫兒,」藍青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一臉凜然,「你小孩子家知道啥,亂彈琴。」

    賈三喜躺睡在床上,苦澀地笑笑,「大嫂,赫兒還小不懂事,讓他說吧!」

    樓下,張俠手持話筒在跟賈建成通電話,「建成,你們走後家裡又來了好多人。噢,二龍公司的肖總也來了,我跟他們講你們都去『天寶大酒店』了……嗯嗯,他們都一塊去的,啥,你一個也沒見著……」

    正說著,李保姆從廚房裡走出來,搭上碴兒,「哎呀,大妹子,你跟賈董說客人在路上走著哩,馬上就到。這通天大道,還能摸迷了路。」

    她抬頭看見藍青從樓上走下來,就問:「藍青,你剛才去樓上見到三喜嗎?」

    藍青先「嗯」一聲,然後說:「李媽,你去廚房給三喜弄點吃的吧!」

    「你別逗了,藍青,我這個時候就是做瓊漿玉液,山珍海味他也不會吃,要麼是敬了假神啦!」

    藍青嘴角往上一翹,掩飾不住自豪地笑,「李媽,你這回做好飯,三喜他保準吃。」

    「咋啦,三喜他同意了……」李保姆一時高興得語無倫次,手舞足蹈起來,「哎呀,阿彌陀佛,真是謝天謝地啦!」她又跑到正在打電話的張俠身旁,「大妹子,你猜咋著,他大嫂把三喜勸通了,還是他大嫂有能耐,哈哈……」

    張俠這才掛了電話,心裡又激動又意外,勃然而興,「三喜他想通了……」

    「是啊,這一回多虧了他大嫂。」李保姆又轉過身子,高興地問著:「哎,藍青,你用啥著兒勸通了三喜?」

    「李媽,我也沒有什麼高明的手段,只是寥寥數語就說在了他的病根上。」

    「還是你這有學問的會說話,俺這大老粗說上十句也不頂你那一句。」

    張俠禁不住咧開了嘴,露出愜意的微笑,「別在這磨叨了,還不去廚房給三喜弄點吃的去。」

    「唉,誤不了,我這就去。」李保姆說笑著誇讚地走進了廚房。

    張俠坐在沙發上,對藍青說:「哎,藍青,快過來坐呀,赫兒呢?」

    「赫兒在他三叔房裡,」藍青坐下,說著,「我剛才又去看了金枝,發覺她情緒還好……」

    張俠先是發出一聲歎息,然後故意說道:「金枝一生氣就想尋短見,開始她跟我說懷孕時,我主張她去醫院打胎。可她畢竟膽小怕事,又礙於面子……我這個做姑母的也不能勉強,是吧,只是啥話都跟她說盡,道理跟她講明白。別說是我娘家侄女,就是我親生閨女,她不依從我的也不能把她怎麼著。這三喜吧,招惹了是非收不了場,就埋怨這一個那一個,怨誰呢?他可不能怪我無情義,偏袒於金枝。金枝要是沒懷上他的孩子,哪一個也不會死死逼他與金枝成親。這眼瞅著金枝肚子一天天鼓起來,這事傳出去,外界對金枝對咱這個家有啥看法,好說也不好聽呀,我哪天見到你舅父舅母也沒法向他們交代呀!人家來咱家時可是個大姑娘,這如今還沒結婚把孩子抱出來了,這算怎麼一回事呀!還是你爸有眼力,辦事果斷,要不他倆結婚還不知拖到哪日,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藍青對她說得不置可否,只是接過話說:「我覺著三喜心裡也沒什麼,還挺懂情懂理的,我一兩句就勸進他心裡去了……」

    「我心裡明白,這家裡頭就數三喜和雪妮氣我,」她正眼瞧了一下藍青,說道,「這箭擺在弦上,不發也得發。隨怎麼折騰吧,到頭來三喜也不能怪我,這是你爸私自決定的。」

    「媽,雪妮呢,我從回來還沒見到她呢?」

    「她呀,心裡氣得滿滿的,一大早起來就出去了,」張俠又說,「她走也好,不然來了一屋子人就聽她拍拍打打的,還得看她那白眼珠子。」

    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都是在匆忙喜慶中度過的。前來道喜的賓客在酒足飯飽後陸續走開了,然而張俠懷有一肚子喜氣不但覺得乏困反倒顯得精神十足起來。

    賈二龍這時嘴裡叼著煙慢慢走下著樓梯,問道:「媽,我爸呢?」

    「你爸今兒一天可累壞了,在這坐一會就去樓上休息了,」張俠坐在沙發裡,邊看電視邊說著,「你大哥在家忙了幾天,今晚也和你大嫂回去了。」

    「赫兒也走了?」他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沙發裡,一縷縷煙霧從他嘴中噓出來,慢騰騰,輕柔柔地飄散了。

    「他這孩子今兒高興,倒不願意走了,在跟他三叔玩著哩!」她抬頭發現李保姆端著碗筷從樓上走下來,滿面春風地問,「三喜他吃飯啦?」

    「嗯,三喜今晚吃了不少。」李保姆走過來,高興地說道。

    「你把碗先擱在這,去樓上叫金枝搬到三喜房裡睡,」張俠對她說,「這新婚之夜,小夫妻要團聚,可不興守著空房。」

    李保姆顯出十分為難地樣子,「大妹子,我說得能管用,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

    「我不去了,你說是我說的就行了。」

    賈二龍望著李保姆轉身走上樓,才吸了一口煙,並用手指頭彈彈煙灰頭,然後說:「媽,你說這還真邪了門了,三弟躺在床上都幾天沒吃飯了,大嫂三言兩語就把三弟勸通了,咱實在弄不懂這裡面艱深的道理,難怪人都說擤鼻涕與打嚏噴是不一樣勁……」

    張俠一聽這,心裡有點不悅,「你瞎說什麼呀,你大嫂本是好意,叫你這一估摸,人家好心都變成驢肝肺了。她要是知道你在背後嘀咕她,除了氣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反正就這湯這味了,改不了了。我知道大嫂氣我,她覺得也沾不上我什麼光,所以啥好事都向著三弟。這一回要不是你懸崖勒馬,搶先一步,那大嫂這條紅鯉魚就吃定了。她心裡要是氣可連你都氣著,因為是你拆散了三弟和南雁……」

    隨他怎麼說,張俠再也沒有接他的話,故意將話題繞開,「剛才你爸在這我也這樣說,這都是沖喜消的災,驅除了三喜身上的那塊心病。」

    「沖——喜?」賈二龍聽到這,如同墜入霧裡,更加迷惑不解,「誰給誰沖喜呀,我怎麼聽不明白?」

    「你們年輕人是不懂,上了年紀的都知道。就是趁三喜大病時,給他迎娶金枝,這樣一來就能使三喜百病全消,轉危為安。」她那繪聲繪色地無稽之談,竟逗得二龍憋不住「咯咯」笑起來。

    照理說,今天是賈三喜的大喜之日,本應好好慶賀一番,然而他的心情更加沉重,集孤獨、痛苦、寂寞於一身……他困在屋子裡又打不上電話,使他覺得這天地空蕩蕩的,空氣稀薄的令人窒息,是不是徹底地垮台了,他想,甚至還想到了輕生。對上午藍青的不期到來,寥寥幾句使他意氣風發,深受鼓舞,絕不能因這事而悲觀喪氣,心灰意冷。要振作起來,放下包袱,輕裝前進。

    此時的他佇立在窗前,仰望天空,注視著滿天星斗,天河裡有牛郎星和織女星遙遙相望……他不禁歎一口氣,天上有憾事,人間也有憾事,感覺這一切來得太離奇,使人難以接受,但又已切切實實地發生過了。痛苦、惆悵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的網,使他插翅難飛,覺得自己就如一隻蜘蛛在這網裡無力地掙扎著……他恨不得一下子飛到南雁身邊和她團聚,永不分開,卻讓他感到力所不能及。

    而南雁踱到窗戶邊,顯得精神頹喪,黯然神傷。雖然和三喜近在咫尺,但很難相見,深感有一種惘然若失的遠離感。她萬般無奈而又無可奈何,頗有不忿之意。怨誰呢,總之她心裡也說不清楚了,難過得真想痛哭一場。她想就此了結,但神經活動機能最終還是控制了大腦,又使她獲得了重生的希望。

    這時,賈三喜房門的喇叭鎖「喀嚓」旋轉了半圈,門裂開了。只見赫兒背著手走進來,高興地喊道:「三叔,我把你手機給偷來了。」

    賈三喜轉過身來,心裡突發的興奮和激動不由對他產生一種感激之情,臉上也露出了這些天從未有過愉悅的神情,「真的?」

    赫兒便毫不吝嗇地伸手還給他。

    他接過一看,正是自己的手機,「赫兒,你在哪找到的?」

    「我找遍了爺爺的整個房間,最後還是在爺爺的枕頭下面找到的。」

    賈三喜蹲下身來,雙手扶握住他那瘦小的身子,滿臉喜色地說:「赫兒,你真能,三叔謝謝你。記住,今晚這事誰也不許說。」

    赫兒不住地點點頭,「我知道,我不跟別人說。」說罷,轉身跑出了房。

    賈三喜站起身,不停按動著對方電話號碼。

    「鈴鈴……」

    寫字檯上放置的電話突然鳴響起來。南雁依然佇立在窗前,不由地扭頭望了一眼,沒有動身。

    「鈴鈴……鈴鈴……」

    然而電話鈴聲迭響不斷,永不停息。噢,可能有急事?不然打電話的人,會知難而退的。南雁踱到寫字檯前,剛抓起話筒還未來得及張口,就聽到對方三喜的聲音,「是南雁嗎……」

    她猛一驚,全身像通了電,麻醉一般。也許是心情不佳,在這個時候她不願看到他,更不願聽到他的聲音,又使她立即掛了電話,轉身欲要走。

    「鈴鈴……鈴鈴……」電話又接著響起來,持續不斷。她又折過身子,抓起話筒,並擱在機座一旁,對方繼續傳來,「南雁,你別放下電話,你聽我解釋。南雁,你在聽我說話嗎……」

    她再也沒有接,只是一步一晃地返回床邊,身子一傾斜倒在了床上,懷著滿肚子傷痛抱頭大哭起來……

    賈三喜一直是她最心愛又最信賴的,真想不到突然間拋棄了自己。難道花前月下,江河湖畔上他對自己發過的誓言全是虛偽的。他真是那種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江湖騙子?事實擺在面前,這還有啥可解釋的。她恨,她惱,為何非要騙一個一直對他鍾愛的戀人,還騙得那麼可憐,她似乎已承受不起這種打擊和傷害了。沙啞的哭聲,娓竊的心語,南雁瞪著被痛苦扭曲變了形的眼睛,她眼前一片空寂,虛無飄渺……

    「喂——喂——」賈三喜握著手機,急躁得額角上都冒出豆大般的汗珠兒來……他心裡如壓了千斤重的石頭一樣沉重,頓感失望,痛楚萬分。

    賈二龍邊吸煙邊說道:「誰能跟三弟比呀,結婚沒用花自己一分錢,家裡還要倒貼給他錢。」

    張俠說:「等你結婚,媽比往三喜身上花得錢還多呢!」

    「唉,我煩聽這一套,反正是偏啦,也無法扭轉的了。」

    「媽咋偏啦,又偏向誰啦,哪一個不疼就不能成人……」

    他強詞奪理地說:「『東西路南北拐,世人都有偏心眼』,我知道,這偏心眼任何人都是有的,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般長呢!」

    張俠心裡不太高興了,「你就會抬邪槓,講歪脖子理,看你長到啥時候才能懂事。」

    這時,只聽到從樓梯處傳來李保姆的聲音,「大妹子,我把金枝送到三喜房裡了。」

    「真的,」張俠驚喜地問,「三喜沒攆吧?」

    「沒有,我在門外站了好大會,也沒見金枝出來,」李保姆走過來,高興地說,「大妹子,我辦事,你放心。你交給我的事兒,咋著也要給你辦得是樣兒。」

    「喂——喂——」然而就在賈三喜的一再堅持之下,還是沒有聽到對方的回音。他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是握著手機的那隻手不停地顫抖著,傷心、痛苦,失望……全積壓在心頭。他只好掛了手機,邁著沉重的步履來到床邊,衣服和鞋襪都懶得脫,就仰面躺在了床上。

    金枝背靠著門,兩條腿不停地發抖,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她慢騰騰地走近床前,蹲下身子,慢慢地脫著他腳上的鞋……

    賈三喜突然從迷惑中驚醒過來,猛地坐起,睜開眼一看是她,扯破嗓門衝她大聲嚷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快給我出去,出去……」

    不加防備的金枝被他那突如其來的粗魯行為所恐嚇,身子不由往後一挺,愣坐在地上半天才慢慢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到門旁,伸手拉開門出去了。

    因賈三喜不放心,又起身走上前從裡將門反鎖死,返回來脫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偶爾在睡夢中常出現南雁窈窕多姿,婀娜嫵媚的身影在衝他發笑……

    從某種意義上說,愛情是自私的。但愛情的力量是最偉大,最神聖,超越極限的,容不得半點虛情假意。一旦男女之間產生了親密感情,以至愛戀之情難捨難分,但這種愛萬不能平分給「第三者」的。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愛情是不能隨隨便便施加給任何一個人的。否則,愛情本身就失去了它應有的價值和意義。唉,遭受了愛情打擊簡直比割肉還疼,他甚至寧願割肉,來彌補這個愛情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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