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光如流水一般傾到病室的時候,我說道:「你來了。」
一個人飄身而入,正是白衣飄飄的馬逸飛。
「你如何知道我要來?」
「感覺。」
「哦?」馬逸飛望我的眼光,同月光一般清澈,許久,無聲。
我突然笑了。
馬逸飛也笑了。
我說道:「如果這時候小麻雀進來,發現我們深情凝視,一定會以為我們是同志關係。」
「是的,我也是剛好想到這一點。」馬逸飛整個人輕鬆下來,在我床邊坐下,房間裡的氣氛頓時恢復正常。
「小麻雀很喜歡你,她是個不錯的女孩。」
馬逸飛說道:「是的,但我,是個忘情人。」
「不愧是玄門傳人,不過,不要對自己的忘情太過自信了。」
馬逸飛笑道:「果瞞不過黎總的眼睛。其實當黎總昏迷到我們醫院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什麼情形。這一點,現代醫學很難解釋。但是隨後的段琴記憶、心智奇跡般恢復,就讓我十分不解了,我非常感興趣,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過去完全空白的人開始有了正常人的開始。雖然我目前還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一點,要想徹底治好段琴的病,你,黎總是一個關鍵,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留在醫院,一起治好段琴。」
「不要叫我黎總,叫我浩天好了,這件事我當然願意幫忙。」我心裡想,事情發生的真相已遠遠超出了這位現代玄門傳人的想像範圍。
玄門是佛門正宗,其宗旨,功法體現了當時的佛道合流,我之前世,神龍奇俠與玄門有過交往,他們的事還是略知一二。
「好的,浩天,非常感謝你的配合,你是新藍天集團總裁,新藍天剛剛重組,事務繁多,讓你這位老總屈位於此,實在有些於理不合,我之所以提出這個請求,因為我能感覺出,浩天也是願意為段琴留下的。」
「新藍天沒有了我也一樣,嫩芽已經破土,最艱難的時刻已經走過,公司今天已經正式給了我兩個月的病假期。」
「好,這就好。」
「好,浩天,你早點休息吧,具體細節我們明日再談。」
馬醫生走後,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盤起腿,靜思。白日裡發生的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段琴居然無師自通,會畫畫!她真的是周芸?看來周芸的魂魄真的突破我的心界,進入了段琴空界,對於她醒來以後,關於周芸的記憶封存,從前段琴的一點一滴漸漸清明起來,這一點,我和馬逸飛一樣迷惑。
白天一過,黑夜降臨,段琴總是一挨枕頭就進入了夢鄉。夢中閃現許多奇特的場景,發生著異樣的故事。有時候,自己是主人公,有時候是旁觀者,許許多多交織在一起,讓人分辨不清。
段琴經常看到幾個古代的女人,像天仙一樣在空中飄舞,唱著無比動聽的歌曲;有時候又看到自己沉浸在紅色的海洋裡,周圍是無數不斷裂變的透明生物在旋轉。段琴心很平靜,對這些從來不覺得奇怪。
肉體在母體中孕育的同時,靈魂也需要成長。
而白天,醒來,段琴睜開眼,欣喜地看著眼前這明亮亮的世界,坐起來,然後盡情地伸上一個懶腰,啊,今天又和昨天不一樣。有些人,今天永遠和昨天一個樣;有些人,今天會和昨天有些變化;而段琴,她的變化對於正常人而言,每一天都來的翻天覆地,這是正常人無法忍受的,可是,段琴,她是非正常人。
段琴身體上的傷完全好了,馬醫生開始了她的康復計劃,主要是學習各種知識,段琴的進展飛速令馬醫生驚異無比。雖然馬逸飛是玄門傳人,具有超驗,但他根本無法解釋眼前的一切,對於一個醫生兼現代的練氣士而言,沒有什麼比發現一個奇特的病例而興奮的了。馬逸飛知道,謎底一旦揭穿,自己將上升一個層次。馬逸飛直覺到,謎底的關鍵在黎浩天,也就是我。
我再去看望段琴的時候,看到了段琴的父母,傳說中的亞洲首富,像天下最普通不過的父母一樣在病房裡為女兒的病情悲喜而泣。
段明年紀六十多,但只從外表看,也就四五十歲,隱然有古代大儒的風範。段琴的母親側對著我,在床邊牽著女兒的手,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樣。段明是老淚縱橫,顯是壓抑不住心頭的激動,方子哥則在旁慇勤地陪著,看我進來,神情幾變,搶先說道:「伯父,伯母,這就是救了段琴的黎浩天,黎先生,現任新藍天CEO。」
段父擦了淚,搶步過來,有力地握住我的手,說道:「黎先生,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我的手又一疼,看來身體還是很虛弱啊,客氣地回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段父仔細地端詳了我一會,讚道:「好好,真是年少有為,早聽說過你啊,浩天,這世界是你們的了!」
「伯父客氣了,想您在香港白手起家,雖歷各種挫折,卻矢志不渝,讓人敬佩,我們所做,是靠了伯父打下的堅硬江山。若沒有這個堅強的後盾,我們早敗了。」
「話雖這麼說,企業越是龐大,其中凶險也就越多,這次新藍天成功阻擊了聖潔,說來多少有運氣成分在裡啊。」
「明哥,在這就不要說公事了,一個老將,一個少將,相互吹捧,成什麼樣子?」
「好了,夫人,給我留些面子嘛,這麼多年,今天是最高興的一天,我們老祖宗說人得意忘形,真是一點都沒錯啊。」
段母轉過臉來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周芸的母親,她們倆太像了!
我壓住心頭的驚異,問道:「段琴今天感覺好些嗎?」
「好多了,馬醫生說琴兒康復得非常好,而且我們一進門,琴兒居然認得我們,真是太高興,看來一直以來求神拜佛,感動了上天了。」段母說道。
段琴看著我,微微點頭示意。人家一家團聚,我不好打擾,上前簡單地問候幾句,就起身告辭了。剛走出門,迎面碰到小麻雀。小麻雀精靈古怪地望著我,說道:「很感動吧,人家一家團圓。」
「是啊,是啊。」我應道。
「黎總,這幾天,方子哥少爺衣不解帶地陪著段琴,這麼好的男人,又這麼有錢,這麼英俊,懂得體貼人,哪個女孩不喜歡她啊。你可要加油哦。」
「小麻雀,你說什麼啊?」
「哼,不說了,你們男人真沒勁,一個個自以為是,我才難得理了。」說完,一扭身越過我走了進去。我搖搖頭,唉,準是馬逸飛不解風情惹的禍。
半個月過去了,段琴的康復計劃進展得很順利。馬逸飛說段琴現在已具備普通十歲人的智商,在音樂、繪畫方面則更表現出非凡的天賦。這半個月,我每天都去看段琴,但都說不上幾句話,因為我每次去的時候,方子哥基本上都在。
與此同時,新藍天各項事務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當中。劉贄飛往美國,與福斯公司商討進一步的合作計劃;蘭芳自與我有一夜之歡之後,顯然沒放在心上,這時分人已在上海,在開拓時裝行業;關子怡坐鎮總部,接手原化妝品行業,她也很忙,一直看不到人。
這天,接替夢真,生完孩子的劉秘書帶來公司給我的筆記本。她走後,我打開電腦,以前夢真在的時候,教過我一些,看來,我在醫院隱居的這段日子,與外界聯繫就靠它了。
電腦上裝了一個專門服務藍天管理高層的即時通訊軟件,通過網絡,雖然天各一方,仍能見各人的音容笑貌。
夢真去了美國之後一直沒來信,吳老只是說她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只有在完成時候才能再聯繫。與周芸不同的是,夢真的走並沒有給我留下悲傷,反而是輕鬆,這並不代表我不愛她,只是夢真,小鳥伊人的女人,不是她。
我登上那個即時通訊系統,驚奇地發現蘭芳,劉蟄,關子怡居然都在,這個軟件還真好用,即使是我這個對現代科技非常無知的古代人用起來也覺得方便,就感覺我們四個人還是坐在總部的會議室裡一樣。
「浩天,我們都在等你上來了。」劉蟄說道。
「哦,是嗎?」
「是的,醫生告訴我們你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很好,可以辦公了,但由於還需要觀察,所以還留在醫院裡。浩天,別忘了,你拿那麼高的薪水,公司的事,可不能偷懶啊。」
蘭芳說道:「浩天,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
「不錯,壯得像頭牛。」
與聖潔的大戰,我們四人結下了戰友一般的情誼,所以說起話來毫不顧忌,一時間,我感受著朋友們真摯的關切。
說正事了,他們依次向我通報最近工作的進展,他們都做的非常不錯。有些領域又遠遠超越我的知識範圍,看來,學無止盡啊。我比較關心中成藥的研發方面,就向關子怡詢問了這方面的事宜。
關子怡說道:「我們公司中成藥發展,就公司其他業務相比,我個人感覺,是最有壓力,也最有前景的。」
「哦,怎麼說?」
「浩天,我們公司中成藥發展面臨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保護知識產權的問題;第二個問題中醫理論如何取得現代科學詮釋的問題;第三個問題古代驗方如何適用現代人體質問題。過兩天,我要到公司下屬的中藥材培育基地去全面調研。」
這網絡還真是很方便的。
2008年B市的八月,在城市裡,我能想像出是多麼炎熱,而在這友好醫院,依然涼風陣陣。我信步登上醫院西邊的一個山頭,段琴也在。
段琴一身印有小熊的病服,站在那,張開臂膀。三四隻美麗的大蝴蝶撲扇著翅膀圍繞著她飛著,段琴興奮地跟著旋轉,一派天真爛漫,我看得呆了。段琴突然停下來,發現了我,望了一陣,頭一偏,露出齊齊的扇貝珍珠一般的牙齒,笑意蕩漾開了,說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哦,我剛來一會。」我說道,心裡很是激動。
「對了,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噓!」段琴把食指放在唇邊,說道:「是啊,我是偷偷跑出來。」段琴的舉手投足,活脫脫的一個周芸,我壓抑著自己的激動,命運如這頭頂上的蒼穹啊。
我問道:「段琴,你走這麼遠來這山頭,不累嗎?不怕他們發現你嗎?」
「不怕。我不覺得累啊,總呆在房間裡我好悶,我想出來玩。她們不會發現我的,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你走過來,我偷偷告訴你。」
段琴看著我無可奈何的樣子,抿著嘴笑了。
我走過去,段琴在我耳邊說了,美人吐氣如蘭,癢癢的,我心情蕩漾開了,忘了聽她說什麼,說道:「什麼?你說什麼?」
段琴一嘟嘴,大聲說道:「我、會、飛!」
段琴呵呵的笑聲迴盪出去,人張臂一轉,我回頭一看,真的,段琴飛起來了,蝴蝶見風起,立時跟了過去。段琴更開心了,飛得更急,圍繞著我,蝴蝶越來越多,各式各樣,很快,我的眼前馬上斑斕一片,我被這奇景驚呆了,難道是我輸到她體內的功力不僅僅把她救活,而且還發生了其它變化?
我怕別人發現,忙叫道:「好了,好了,段琴,快下來!」隔了好一會,段琴才輕飄飄地落了下來,說道:「浩天哥,我飛得好看嗎?」
「嗯,好看,真的好看。」我說,「不過,我只希望你飛給我看。」
「好的。」段琴很認真地點頭。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我笑了,說道:「段琴,說真的,因為別人都不會飛,你會飛,別人會當你是怪物,會把你當蝴蝶一樣捉起來的。」我故意嚇她。
段琴顯然是害怕了,往我身邊靠了過來,說:「我怕,不要像蝴蝶一樣抓起來。」
我心一疼,忍不住抓過段琴的手,段琴就勢就依在我懷裡。段琴扭動了身子,手抱我抱得更緊,聲音很小我輕輕拍著段琴的背,說道:「不怕,有我在。」
段琴無聲地點著頭。
「哎呀,山上哪來這麼多蝴蝶。」幾個護士在山下叫,我和段琴連忙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