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真跟蹤到八門胡同,突然不走了,人一下子定在那巷口。
夢真感到後背的汗毛倏地豎起,一股刺骨的寒意由下徐徐而上。已是子夜時分,八門胡同死一般的寂靜。並非真的沒有一點聲音,只是夢真一腳踏入這巷口,世間的一切塵囂頓時飄去,宛若置身於迷幻世界。這說來現代人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然久在生死邊緣打滾的夢真卻知道,自己已陷入一古代陣勢。
B市的碩果僅存的老胡同之一——八門胡同本就是依當年諸葛孔明的八卦陣所建的,平日裡人們只當是一古代遺跡,卻會沒想到這刻不知被何人動了手腳,千年陣法轟然發動,轉眼成了可致人死地的陷阱!
夢真眼下卻正踏足於死門方位,遠處高樓大廈早已不見,四周迷霧升騰,月光透霧而入,幽藍冷艷,似有似無,更添一份詭異氣氛。
夢真功力運走全身,精神力攀到極處,雙目微合倏地睜開,放出兩道寒光,如薄薄刀刃,投向五丈開外若隱若現的三條黑影,雙唇一碰,清聲道:「玄風果然名不虛傳!」
玄風三人衣黑如漆,遁土、飛天身後插刀,只嬌小的無影身後空空,望到夢真肩膀微有一陣輕抖。
遁土大步一邁,身後二人如影附行。遁土朗聲道:「久聞血鳳大名,今晚引來此地。一是為人傳言;二是要雪前次兵刃被奪之恥!」
「好啊,浩天調戲無影的無頭案算到我頭上來了。」夢真冷冷道:「就憑這過了期的八卦連門陣?」
「哈,不敢!」遁土中國話生硬,顯得一字一句:「我輩之人,於當今社會實屬異數。擺出這陣,實在是個障眼法,讓常人無法得知,以免驚世駭俗。」
「好,久聞玄風,今日能一戰,實在快慰平生!」夢真露出江湖兒女本色,不再顧忌,雙臂一搖,人已躍到房頂,一招鳳求凰起式言道:「請賜教!」
四人不再說話,各自收斂心神,雙目炯炯逼視對方,一有露出懈怠情形,立如鷹虎撲之,絕不容對方有片刻喘氣之機。
無影望著夢真神情激奮,有若仇人,奪兵之恥,對於忍者來說惟有用血來雪!
夢真揚聲道:「前次三絕陣在蘭老太太那無功而還,又想故技重演?」
遁土答道:「血鳳有所不知,這三絕陣……」話還沒等說完,夢真腳一頓,身如脫兔,直撲無影。夢真看得明白,無影心懷嫉恨而心緒躁動,乃是這三絕最薄弱之處,所以擇其先攻。
事起突變,遁土與飛天雖應變極快,但卻慢了一步,無影不得不獨擋血鳳鋒芒。夢真心裡清楚,此擊必中,否則被這三人纏住,很難脫身。功力頓時提到最高,人在半空,猶如展翼的血色鳳凰,空氣頓時變得炙熱無比,充斥巷道。
無影臉上突現一絲詭秘笑容,人忽邁出古怪一步,看似往前,落在夢真眼裡,卻是退後,局面變成遁土、飛天一下一上的後發先至,凌厲的勁道撲面而來。原來無影露出心緒不寧,根本就是誘招。三絕陣,絕天、絕地、絕人,需得三人心意相通才行,無影怎麼會獨自心煩呢?
夢真怡然不懼,在空中輕鬆換了一口氣,兩臂一展斜斜投向左方。玄風三人齊呼一聲,飛天如射出之箭,昂然射向空中飛騰的夢真;遁土雙掌搖動,步法怪異,卻將夢真可能落腳處一一封住,無影身形飄忽不定,隨時準備隨後致命一擊。夢真再換口氣,一翻身,與飛天照面,只聽得沉悶一聲,夢真與飛天各擊出一掌。夢真借力一擰身,對後面緊接來襲的無影彷彿背後長眼,分毫不差。夢真掌心一片血紅,揮動中濃烈殺氣撲面而來,無影擅長輕攻,內力卻是差了些,不敢正面對掌,人一側身逸去。夢真正準備追上印上一掌,遁土已是趕到,一掌「無天無地」,掌勢霸道無比,夢真無奈,幾個呼吸間,身影騰挪閃避,重退身落在房上,一切發生只不過十多秒時間。
兩刺金輪從袖口無聲滑落,交在手上,夢真一揚手中兵器,道:「血輪一出,見血才歸,三位小心了!」
玄風三人停在對面房上,猶如三隻臨風夜梟。遁土拔出身後長刀,刀刃直指夜空,寒光閃爍,言道:「我這奪魄,長三尺三,錳鋼打造,鋒利無比,也請血鳳小心了!」
「哈哈哈」夢真突然大笑,運聲道:「料是好料,刀是好刀,可惜全無殺氣,可惜呀!」遁土眉目一立,說道:「口舌之辯無意,看招!」奪魄劃出一道寒光直奔夢真面門,四人纏鬥在一起。
三絕陣果是厲害,身在陣中的夢真才知道其中滋味,若不是功力有了飛速增長,換作從前的夢言還非得吃虧不可。
遁土刀法剛猛,身形往往貼地而行卻顯詭秘難防;飛天刀法欺近,都是些近身搏殺的狠技,攻擊常在上三路展開;無影人如其名,身法最是飄忽,每每夢真要脫困或能傷敵之際都被無影及時圍魏救趙,幾番掙扎,竟然突破不了這三絕陣!
夢真心裡有些著急,忽地長吟一聲,刺金輪與奪魄交擊,發出刺耳金屬碰撞聲,刺金輪脫手而出,化做兩道極美的弧線、閃耀著異彩向遠處漆黑的夜空投去,大有一去不復還的氣勢。
玄風三人身形齊齊滯了滯,不明白夢真為什麼忽然拋去兵刃。夢真十指搖搖,胸前合攏,變幻不同的姿勢,指尖嘶嘶氣道而出,逼向玄風三人,好一個鳳爪無痕!
陣勢中的夢真身形飄舞,極是好看,十指或蓮花狀、或梅花形,或點、或指,真是萬般變化。夢真長嘯一聲,原來那脫手的兩刺金輪及時飛回,呼嘯之聲可見來勢洶洶,先前圍困在中央處抖顫如即將熄滅火苗的夢真,此時好像得了風助,火苗突漲,血鳳幻火鳳,火鳳重生,其勢慘烈無比!玄風三人立感不能擋其鋒銳,身形無奈後退。
夢真一抬手,收了刺金輪,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腳尖輕點房瓦,急急遁去。玄風再想追,卻是不及。遁土伸手攔住無影說道:「算了吧。」
「可是……」無影說道:「我們還有口信沒傳到了。」
遁土說道:「用不著我們了,天殺已經來了。」
夢真已經奔出八門胡同十多里,來到一開闊處,見無人來追始停住腳步,暗呼好險。就在這時,背上寒毛忽地再次豎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好厲害的殺氣呀!
適才在八門胡同也有此感應,卻是若有若無,那這暗中隱匿的人實在有如鬼魅,不能確定。夢真轉過身來,天殺站在五丈開外,月光映襯下白衣勝雪。
「天殺?」夢真呼道。
眼前這女子輕紗罩面,身著白袍,裝束如古代女子,裙擺隨風後揚,古風璨然;一對眸子若秋水般清澈見底,久望之,不禁令人心生親近。也就在轉眼間,夢真眼中迷茫之色重歸冷清,暗道好一雙奪魂攝魄的眼睛。
天殺輕啟朱唇,聲如天籟,言道:「小女子姓秋,名伊水,江湖人抬舉小女子,雅號天殺。前次聞得上古神兵飛龍再現,本想借來一看,卻被另一人奪走。小女子自出道以來,還未有人在我眼皮底下來去如此自如!當時玄風三人亦在場,提及一人,曾無聲無息盜走無影的輕炅。放眼天下,我輩之人已日漸稀少,從玄風口中不難推出那人與血鳳實有莫大關係,所以今日引得血鳳前來,實想讓你代為傳言。」
秋伊水娓娓道來,似是在和老朋友聊天,夢真卻感到陣陣有如排浪般迫人的氣勢。夢真兩手平放在胸,向前一推,呼吸重歸自如,此時夢真已是激起了興頭,今晚遵組織之命,跟蹤玄風三人,卻屢屢被動,心裡已是大惱,此番看到這裝扮有如世外高人一般的天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夢真雙目精芒電閃,突地往往前邁出三步,步法飄逸,欺到天殺近處,對方壓迫之勢頓減三分。天殺眼中閃過一道異彩,知道夢真這三步精妙無比。天殺繼續問道:「血鳳可否為我代言?」雙肩微聳,蓄勢待發。
夢真朗聲道:「今日得遇天殺,幸甚!然見高手豈能如入寶山空還,代言暫且不說,血鳳在這裡先行領教!」功力全面催發,兩股力量空中相遇,頓時糾結在一起,只苦了這之間的空氣,彷彿要被撕裂,有幾束氣道吃不住,逸出氣圈,擊到遠處的物件,砰然作響,再看這二人衣袖因灌足了風而不停顫動。
「好,我也早有此意。請!」天殺言道。
「請」字之後夢真突有種奇異的感覺,眼前這人就如深山老潭靜水,自己如何動作,對方都會一一映出自己的影子,好一池如鏡秋水!那我就要吹皺這池秋水!
夢真偏不信這邪,右腳尖一點,身形突然倒飛,雙臂一展,夜空中有如張翼的蝙蝠。「鏘……」也不見天殺如何動作,蝶戀花已交在手中,寒光有如打出一道霹靂。天殺趨步向前,凌厲無比的劍氣頓時漫天密佈。
夢真右腳落地,腳尖一點,身子一旋,竟對漫天劍氣熟視無睹,兀自舞動起來。夢真突然決定拋去以往暗鳳所學,運起剛剛領略得來的飛天舞,隨意而動。
飛天舞,並無特定招式,隨時隨地,應景動心,心動意轉,心身如一。兩個絕色女子就此激鬥在一起,雖無聲卻勝過驚濤駭浪,凶險無比卻又好看無比。天殺口中吟誦,有如梵音,直指人心:
「如夢!」幻起萬朵劍花,吞吐遊走,或狠辣,或輕靈;
「如虹!」身如蛟龍,劍如虹練,掀起氣浪千重;
「如電!」有如長空閃電,身法急速飛馳,將武學快、狠、準演到了顛峰。
……
夢真索性閉上眼睛,並非她托大,實在是天殺身法過快,過幻,眼徒亂心耳。夢真心神進入無比空明境界,十指或點、或屈,隨身隨心,變化萬端,有如驚濤駭浪中一朵狂花猶自怒放。
「砰」夢真指終碰到蝶戀花冰涼劍身,身形不禁倒退,侵入體內仍有小半沒化去,一縷血絲從嘴角中沁出。天殺亦倒飛出去十多步,停住身形,卻呼吸自如。夢真心裡不得不服,自己確實輸上一籌。天殺眉目一揚,言道:「血鳳高明如此,實出我意外,想來血鳳身後之人更是高明,還請血鳳代言:九月初九午夜,華嚴寺,與君一戰!」
「好!我一定代為傳言,但是否一戰,還要看他的心情。」話猶在空中,夢真縱身越入茫茫夜色中。
吳老佝著個身子,聽完夢真的匯報,死魚一般的眼睛突然上翻,兩道駭人寒光射出,寒光隨即轉淡,抬首望天,陷入一片沉思,片刻之後說道:「血鳳,此次你辛苦了,難得現在的B市各路高手雲集呀,只怕要把四鳳都召集齊才能應對。你大可傳言給浩天,浩天是神龍傳人,與我派淵源極深,神龍絕學,深不可測,相信足可應對。玄風三人亦邪亦正,他們在京,實在是莫大的變數,應該在我們控制當中。」
看到電腦裡夢真給我的留言,第一個反應就是夢真跟我開玩笑。現在藍天集團正面臨非常重要的時刻,人員的磨合,觀念的碰撞,兩個不同企業文化的交融,這其中有太多的變數,而我們四人是風雨同舟,要全力掌握好企業的航向。
新集團公司擁有更加龐大的軀體,所有的矛盾和衝突隱藏著,積聚著,暫時寂靜,卻如大雨來臨前烏雲滾滾雷電嘶嘶的情景,而我們四人就是這風雲際會的中心,這彷彿是武學修煉中與高手不斷互搏中領悟、提升自己的過程,四個擁有無比倫比智慧的大腦展開著激烈博弈,彼此坦誠相待,智慧的火花四處激散,大量的新名詞,新觀念,新思路不斷閃現,我惟有拚命地學習,努力掌握。可就在這樣一個時分,在我終得個機會回到家中好好歇息的時科,卻收到了夢真的留言,我心頭泛起非常奇特的感覺,腦海裡不知怎地閃現出「江湖」兩個字。
此刻想到江湖,有些突兀。我忽然發覺江湖原來是個非常寬廣、聯繫著古今上下的一個概念。以江湖背景,政客、商人、俠客、門派,再添「名利情仇」四字可即演出千變萬化的江湖風雲。當我正在全身心地投入即將到來的現代商場大戰時,夢真的留言就像一把刀,清晰地割出一個我,原本與江湖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我。
九月初九,午夜。
我悄然來到華嚴寺大雄寶殿前。殿前一香爐,兀自釋放在白日未燃盡的香燭,沁人的香味在空闊的殿前廣場上空瀰漫。香爐旁站立一佳麗,背對著我,黑髮如瀑,白衣飄飄,在月光映襯下,身體四周彷彿塗抹一層聖潔的光芒。
我的呼吸不禁有些停滯,說道:「姑娘深夜邀我,不知有何貴幹?」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一張美輪美奐,傾國傾城,清麗無比的臉盤映入我的眼簾,我的心不爭氣地狂跳了幾下,心想這是否就是天殺的真面目?
有時候分明發生的事情,在自己心裡卻還會有種進入夢境的感覺,但人反覆地問自己:「我真的是在做夢嗎?」問一百遍,那他就會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生命整個的意義我們有時候都情不自禁地泛起是一場夢幻的感覺,更不用說我在一個午夜時分,一個奇特的場景,會見一個飄飄乎獨立於這濁世邊緣的,有如仙子的女人,我當時真的問了一句自己:「我不是在做夢吧?」
那晚我回到家,一推開門,房間瀰漫著夢真喜歡的香水味道,我知道夢真回來了,她關切我。我進到臥室,夢真捲臥在床上,像一隻溫柔的貓,我心頭泛起一陣自豪與憐意,曾經堅強如鐵的夢真溫柔如此,我被一種女性溫暖的氣息柔柔地包圍著。
我走了過去,正想有所動作,夢真突然一翻身,一伸手抱住我的脖子,說道:「浩天,你和秋伊水天殺去哪呢?」我說:「你擔心我?」
真一骨碌坐起身,說:「你知道,華嚴寺,當時我們四鳳還有玄風三人都在附近,迷霧再散盡的時候,就再也沒看到你們二人了。」
我說:「天殺已經走了。具體的我知道並不比你更多,只是一種直覺,我和她還會再見。」
說到這,夢真不吭聲了,我不願意說,她自不會強迫說,但我感覺得到夢真有些不高興了,我下意識地撫著夢真圓潤的肩膀,夢真突然問了一句:「她漂亮嗎?」黑暗中,我泛起奇怪的笑容,俯下頭,毫不費力地找到夢真的唇,讓女人不再提問的辦法最直接的也許就是這種辦法。
我吻夢真的時候望到了她的眼睛,這是種很奇特的感覺。我知道吻應全身心投入,不能旁顧,可是我還是看到了。我心不禁一震,那眸子裡深藏著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望著如小鳥依人般快樂的夢真,我卻直覺到她並不快樂,夢真,她應該是一隻飛翔的鷹。我歎了口氣,夢真跟著坐起了身,手緊緊地纏繞著我的脖子,溫柔地問道:「你怎麼呢?」
我說道:「沒什麼,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你說給我聽聽,你一直沒告訴我小時候的事,你是怎樣成了神龍奇俠的傳人的?」夢真充滿好奇。黑色中我仍能分明看清夢真那披散著黑色如漆的長髮,黑色的雙眸正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那一夜我給夢真講了很久的故事。有什麼辦法了,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對自己心愛男人的過去是一無所知。那一夜我發揮著自己的想像,其實這也是我慢慢醞釀好的。
我有真有假地述說著,夢真若信若疑地聽著,有時會忍不住嗔道:「哪會有這樣的的事呀?」每當這時,我就輕輕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