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冬回到自己的公寓,脫掉外衣,甩掉小包,人一下子撲到床上,整個人趴著,全沒了白日裡,辦公室內當代職業女性的風範,嘴裡舒服地發出一陣囈語:「哎呀,還是家裡好呀!」
霓冬的公寓是托朋友租的,很寬敞,一個人住。她本可以住在家裡,但不喜歡,擁有一個人的空間多好。
躺了一會,霓冬跳了起來,帶上耳機,軀體隨著裡面強勁的音樂扭了起來,這是她每晚必做的運動,儘管現在已是接近凌晨時分。霓冬一邊跳著,一邊對著鏡子孩童般的擠眉弄眼,鏡子裡的那張臉由於誇張的動作完全失去美感。
「有一個自己的空間多好!想跳就跳!想叫就叫!」公寓裡上演著一出淑女也瘋狂的獨角戲。
突然,電話鈴聲震耳欲聾般地急響起來,霓冬摘掉耳機,停止了跳動,嘴裡嘟囔著:「哪個找死的這麼晚還打電話?」人撲到床上,兩個光腳丫子高高翹起,拿起電話:「喂?」心裡想一定是丁麗那個死丫頭!
果然是丁麗。
丁麗在電話那頭抱怨道:「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又著想你的老男人吧?」「什麼老男人?他是一個呀……有著無限無限成熟魅力的男人。」霓冬在開始上班的那陣子和丁麗通電話的時候,常常提到她的付總,丁麗就以此來笑話她,這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霓冬自也是在電話裡面和丁麗有一句沒一句的調笑著。
霓冬:「你怎麼樣?從你現在給我打越洋電話的頻率來看,你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伴。女人可不能長時間的缺乏男人的喲!。」
丁麗在電話那頭連忙打斷她的話:「死丫頭!說些什麼呀!」霓冬叫道:「我的守身如玉的大小姐!沒有男人,女人的美麗是會萎縮的,這是工作以來,特別是在化妝品行業工作最深的體會。」後面這句說得格外鄭重,丁麗有些招架不住,說道:「你是不缺男人呀,你的老男人已經被你勾得五迷三倒的吧。」
霓冬笑著說:「那是!不但是他,各種類型的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俊的,醜的,都一一拜倒在本姑娘的石榴群下!」霓冬一口氣說來,像打爆竹一般,辟里啪啦的。丁麗終忍不住啐道:「你就臭美吧!」
兩個女孩在電話裡頭頓時爆笑起來,這等光景若是讓熟知她們白日作風的人見到,定是要使勁擦擦眼睛,再三才敢確認。
兩人笑過一陣,霓冬正色道:「不過丁麗,你那種生活我剛剛經歷過,真是很孤獨,我比你的情況還好一些,我的家人那時也在美國。可你就不一樣,去找個情人吧,美國人,英國人都可以,法國人更不錯,很浪漫。不過,說起來,找老公,還得是中國的。中國的男人體貼,中國的歷史擺明就是一部河東獅吼的歷史」霓冬得意地說著,彷彿已閱盡男人無數,電話裡卻一陣沉默。霓冬有些奇怪,語氣帶著些擔心說道:「丁麗,你不是還想著你的初戀情人吧?初戀的深刻就在於它往往得不到。丁麗,不要再想他了,都這麼久了!」
「可是,可是,我還是…還是想他!」電話裡丁麗竟然哭了,讓霓冬措不及防「丁麗!你怎麼呢?」
這樣的感受霓冬不能體會,因為到目前為止她還沒經歷過一次真正的愛戀,她嘴上馬大哈一般地調侃著,心裡卻一樣無限小女人般地期待著。可是丁麗,這一年多前的結束,到現在的感覺仍然這麼強烈,讓霓冬覺得愛情中的男女就像火中飛舞的飛蛾,美麗而沉醉。這個時候,霓冬知道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靜靜地聽,聽這幼年最好的玩伴訴說,她們總是這樣相互傾訴,相互溫暖。
「我還想他!」丁麗已經泣不成聲了,「我以為我可以忘記,可是一年了,我就越發的想他,我打過一次他家的電話,可是他已經不在那了,他是這世間上最愛我的男人,可是我失去他了。」
「是的,當我走出校園的一剎那,我被現實幾乎擊垮,我不能保護我自己,我覺得他也不行,他是那樣的小,我的小男人。他不能保護我……」丁麗都說不出話。兩個女人拿著電話,聽著彼此雜亂的呼吸,異樣的靜默。
「可是,可是,我沒有給他的機會,我的小男人也會有長大的時候……」沉默了很久,丁麗終於說出了這一句話。
霓冬感受好友心裡的痛苦,為自己不能分擔而難過,霓冬說:「丁麗,既然你還愛著他,那什麼都不用說,回來找他呀!無論他將來會給你什麼,至少現在,你,一個愛他的人,應該給他信心。」
「這樣可以嗎?都過一年了,我不知道大家都變成什麼樣了?」
「管它了,做了再說。不要讓以後的日子都在後悔中度過。馬上行動起來吧,我的姐妹,把心愛的男人再搶回來!」
「好。我回來!」丁麗沉默了一陣終於回答道。
「真的?!」霓冬差點跳了起來,說道:「說話算數,不是一時激動吧?快回來快回來吧,我們一起去追你的情郎哥哥!」
「我只是想看看他,如果他已經有了另外一位愛他的女孩,我會安靜地走開。其實我很怕,也許一切都已經變了。」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霓冬為好友打氣,她衷心地希望丁麗能夠幸福。這更是對愛情的一種驗證,想到這,霓冬心裡似乎和丁麗心裡一樣急切想知道結果。
「女人呀,沒有了愛情可怎麼活呀?」接完了電話躺在床上,霓冬自言自語。電話裡丁麗說她會來到B市,會找那個黎浩天,她情郎哥哥的死黨,也許他知道。
「黎浩天,黎浩天,莫不就是天姿那個自以為帥遍天下的黎浩天,這下可好玩了!」
翻來覆去,胡亂想了很久,霓冬兒終於安靜了,睡著了,臉上的笑容像一彎新月。
B市電視台《走進女人》欄目正在現場播出,聖潔的廣告部總經理年輕美貌的霓冬是特邀佳賓。女主持人問道:「請問冬兒,你是怎樣想到這樣一個『男人應該為女人美麗負責』主題活動的。」女主持人顯得和霓冬很是熟稔。
霓冬說道:「這並不是一個新的話題。這個世界就是由男人和女人組成的,男人與女人相互的愛戀相互的爭鬥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他們總是深刻地影響著對方。我們公司主營女性化妝品業務,宗旨是要打造屬於每一個中國女人的美麗。可我們研究得出結論,什麼是最好的化妝品?」霓冬望了一下主持人,主持人有些遲疑,答道:「是愛情?」
「對!是愛情!只有不會枯竭的愛才會使女人永遠美麗!」電視裡面的霓冬說話顯得乾淨利落。
望著霓冬,我不禁留上意。
她,怎麼形容她的外貌呢?若不是額頭有些隆起,顯得過於寬廣,會是個迷倒眾生的美女。然而正是這一缺陷免除了很多世俗之人急色的目光,落在我眼裡,卻有著一種不是美女的驚艷!我喚道:「夢真,快過來看,這聖潔的霓冬,我怎麼以前沒聽說過?」夢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電視,說道:「你心裡只記得美女!」我叫屈道:「哪有的事呀?」
我和夢真搬到了離公司更近一些的公寓,以前的住處不再適合我這大經理的身份,雖然那小小的空間充滿了溫馨又痛苦的回憶。現在,我和夢真正式同居了!
夢真是我的首席情報官,哪有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果然夢真像電腦一般報出霓冬的資料:「霓冬,今年24,未婚,未有男友,初中畢業後隨到美國任大使的父母到美國,在美國攻讀MBA碩士學位,一年前霓冬父母卸任,霓冬也隨之回國,應聘聖潔廣告部副總經理成功,三個月後出任總經理。性格大方,做事果敢,有超乎年齡幾倍的穩重與心智。」
「哦?果然是個人物。不過我不明白我的夢夢為什麼要點出她未婚,未有男友這一無關信息呢?」我故意問道。
夢真白了一眼,說道:「那是說你有機會呀!前任美國大使的女兒,京中各大公子追逐的對像。」一副嗔怒模樣,這般挑逗心愛女人,相信是每一個男人都願意不厭其煩為之的。我哈哈一笑,一把摟過夢真,盡情地吻著夢真,夢真被我捉弄得紅臉通通,一推開我,小聲罵了一句,扭身跑進了廚房。
晚上,在更寬敞的臥室,更寬敞的床上,我們盡情地嬉戲著,愛的遊戲以包含無限個性創造力花樣翻新著。我體味著肉體的極樂,但卻再也達不到與夢真第一次的極樂世界境界,我再沒看到周芸,在我心靈世界。
我想愛的極致應該是無語,是完全的交融,我能達到那個境地嗎?
周芸靈魂的精靈躲在我心的世界,應該是心靈的某種契合,但只是一種寄居,而不是融合。在沉浸肉體的歡娛時,我渴望周芸的靈魂能再擁有個軀體給我真實的觸摸。我同樣有無數個我,就像從前被裂成無數晶片的我,有著不同的慾望。我的肉體在沉醉,我的靈魂渴望輕靈。我能統一這些慾望,卻不能壓抑。
雖然自那次後再沒見過周芸,但我相信她在,她更像一團溫馨的氣把我暖暖的包圍,我感覺不到她的具體,卻又感覺到她無處不在,即使我在享受著夢真的極樂的時候,我也感覺到,依然溫馨,沒有一絲世俗的抱怨。這並不是說我與夢真造愛的時候僅僅停留在肉體的享受,不是這樣的。夢真與周芸就像兩條不同的路,走向的卻是同一目的地。
和夢真事畢,激情的浪潮終於平伏,夢真完全裸體,露出無限美好的曲線,夢真整個上半身伏在我身上,把頭放在我胸口,聽著我有力的心跳,這一刻,我心愛的女人,此時像個貓兒,安靜無比。
我愛憐地用手輕輕撫起夢真的幾縷青絲,輕輕拭去夢真鼻子尖還殘留著的珍珠一般的汗粒,輕輕問道:「夢,在想什麼?」
夢真輕輕抬起了下頭,隨即又伏下,說道:「什麼也不願意想,只願永遠這樣。」這個時分的情話,無數男女心裡想說的恐怕都是這一句吧。
我抬頭望著窗外的新月,月旁幽藍的一片光暈,我很自然地想起雪兒,想起雪兒在沒有我的日子裡應該活得更自由,更暢快吧!
第二天辦公室裡,我正在看文件,電話響了,我一按,夢真的聲音飄了出來:「黎副總,薛誠來了!」
「好,讓他進來!」我急切拉開椅子,起身,心裡想到薛誠歸來正帶著雪兒的消息,可是他回來怎麼不通知公司呢?一個驕傲的人呀!
等我迎到門口的時候,薛誠進來了,像一頭獅子。對,那是剎那在心頭浮起的感覺。薛誠仍是一頭披肩長髮,由於走動向後飄舞著,並不說這飛舞的長髮像雄獅的鬃毛,應該說那眼神,還有臉部,我想由於高原上的光,高原上的風,使得他眼神峻冷,臉部曲線硬朗分明。我們的手有力地握在一起。
我給薛誠倒了一杯水,彼此安坐。
我問道:「雪兒還好嗎?」
薛誠:「好。」
「拍攝結束了嗎?」
「對。」
「不再回去?」
「是的。」
我們相視一笑,我們都知道,彼此說話不需要太多的廢話。薛誠的回話雖然簡單,但我知道這平淡底下壓抑著一種興奮。我知道,接下來的,我只要做一個合格的聽眾就可以。
薛誠彷彿已不習慣坐著,站了起來,把茶几搬到了一邊,在我面前走動起來,像是一個老師在上課,揮動著手,一下子把我帶到了那遙遠的西藏,那雪兒執教的破舊的教室裡。
薛誠說:「在這個城市,我遇到了藍雪兒,這是我一生的幸運,我以為這是女人中美到了極致!可是,沒想到我追到西藏,我再看到雪兒,那高原雪域的雪兒,就像已經開到最燦爛的花突然再盛開了一次,美再沒有了邊盡。那看到雪兒的一刻,我忽然有種要頂禮膜拜的衝動,那是女神,是活佛,雪兒融入了那天地每一絲每一寸!」
薛誠神色開始激動,內心久久壓抑的情緒,在這現代都市眼前晃動的,一切亮堂堂的物質文明刺激之下終於要爆發了。我震動於薛誠花開二度的描述,心裡急切地想知道現在的雪兒。
薛誠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說道:「自那一刻起,我對雪兒沒有一絲雜念,因為我知道雪兒從來不屬於誰,她是屬於這天地之間的。」薛誠能發出這感歎,說明他確實認識了進了一層,與雪兒交往我何嘗沒有過這樣的壓力?然而對於薛誠這雪兒從來不屬於誰的言論,心裡仍是不服,不禁脫口道:「當心裡能容納這海,容納這高原,容納這天和地的時候,雪兒就會被這心包容。」
薛誠身子一震,兩道目光如電,望向我,一會,光芒閃逝,暗淡下來,歎道:「這世間真正有希望擁有雪兒的看來只有黎浩天了。」
我呵呵一笑,以緩和氣氛,說道:「其實我們都是在同一個天地下同呼吸,有這點就足夠了。」
我和薛誠聊一個多小時,知道了一些具體情況,他所領導的攝制組在拍攝結束後大多都回來了,只是其中出現了一個變化,就是組裡的一個女成員阿寧不肯走,她說她是國家青年志願者協會的成員,她今年本來就要到一偏遠地區當任教,所以她要留下來,並托組裡的人向國家志願者協會總部反映那裡的情況,把那添入新的教育扶貧地方之列。組裡的人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去了。
薛誠要告辭的時候,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真的不願再回去呢?」
薛誠答道:「不去了,我天生就是一個浪子,去了那一趟,我更明白這點,我準備辭去工作,開始我更遠更艱辛的旅程。況且雪兒那我很放心……」最後一句語氣神秘。
果然薛誠接著說道:「在她們當地流傳著一個古老的神話,就是她們祖先的精魄化成高原的雪狼,時時刻刻在保護著他的子女。」
「雪狼?」我心頭泛起奇異的感覺,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薛誠接著說道:「而我看到了那個神話。好了,不說了,我要走了,再見,我親愛的黎副總。這是雪兒交給你的信!」薛誠說得很快,甩頭走了,依然像一頭獅子。我手裡拿著這封信,想著薛誠大概有一場非常奇異的經歷,才使得他走得如此堅決自信,到底為何他卻不願說,我現在也無暇顧及。
楞了一會,我打開信,很短就是一句話:
大哥:
我這裡一切都好,不用擔心我。有空的時候和夢真姐一起來看我!
扎西得勒!
雪兒
下午開會,我和夢真提前一個小時來到了會場,看薛誠主持拍攝的那個記錄片。當屏幕上出現雪兒的剎那,我才真正明白薛誠心頭為什麼會有那樣的震撼,我才真正明白美是心靈的真諦!時光在穿梭,而雪兒的世界卻彷彿凝固,在這世間顯得一塵不染,心靈的美與自然山水的美宛若在共振,人與自然的協調的畫面無限寬廣地展現在我們面前,每一個看此片的人必懷著一種原始的宗教情懷把心靈匍匐在神聖的美面前。
夢真把一隻手輕按在我的肩膀,說道:「感到自豪吧?」是的,曾經擁有過雪兒,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何等的榮耀?我也知道,這種小兒女的愛戀雪兒曾經有過,而現在沒了,取而帶之的,是撲面而來的博大寬廣的包容一切的愛!對生命無限摯熱的愛!
記錄片已經播放了一個小時,會場上人們鴉雀無聲,人們心頭被這畫面深深地打動了,被生命的那份執著,那份原始質樸的美深深打動了。二十多位部門經理,此時置身於這會場,彷彿赤身裸體,卻無一絲尷尬,再接受生命又一次的洗禮!片子終於完了,女同事們終於忍不住哭泣起來,她們不僅僅是為了這影片,而是自己心底,那些溫柔的,美好的,曾經以為早已逝去的統統都掀出來,一個個都還原成了孩童,而男同事臉上的表情也並不好上幾分。
我說道:「我想驅使我們為之奮鬥的事業不是金錢,不是利益,應該是那些美好的願望,理想,是心裡神聖的衝動。我們公司應該回報社會,盡我們一切的力量,而不是表面上的公司形像公關。我和子怡商量了一下,提議繼續保持公司與藍雪兒的合同關係,她仍然是公司的而且是唯一的代言人。我們公司應該拿出利潤的一部分來支援國家邊遠地區的教育事業,為那些願意從事邊遠地區教育,危險行業的人設立一個基金會,免除他們的後顧之憂!」
我的提議第一次全體通過。
一個星期後,記錄片在中央台黃金時間播出,社會反響巨大,一時間各種捐贈運動在各地高漲。在片中,沒有插進對我們公司任何的宣傳廣告,只是在片尾字幕打出贊助商天姿的名號。各地群眾紛紛打聽片中所介紹地方在哪裡,精明的記者終於找到我們公司。公司只得對外宣佈:具體地點保密,過多的同情有可能被驕傲的心靈看成一種施捨,並不利於教育健康地發展。現在該地已經有能力解決現在的教育困難問題,希望善良的人們去幫助你們身邊值得幫助的人,因為每一個人的身邊都會有值得你幫助人的。大意如此,是由關子怡對外發佈的消息,合情合理,人們漸漸散去。而我們公司的聲譽在民眾心裡不斷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