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火車站,遇到剛送人上火車的凌風。他看到我,忙過來打招呼。我問:「怎麼這麼巧,在這遇到!」
凌風說:「我送小柳上火車,她回她南方的老家去了。」
「哦……」
「正好晚上有一個朋友聚會,願不願去?」凌風問道。
我一想,回去也沒什麼事情,周芸又去陳教授家去了,本來憋著想和周芸一解這些日子相思之苦的,現在看來不行了,我就答應。我把手頭的行李托同學給我帶回宿舍,就跟著凌風上了一輛出租車。
一上車我就問:「凌大哥,我們是去哪呀?你朋友聚會我不礙事吧?」
「怎麼會呢?」凌風笑道:「要不,我怎麼會叫你去。怎麼說,那是一個聚會,也可以說是一個不定期的沙龍,有各種各樣的人物,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大家坐在一起,相互溝通,增長見識,這些是書本上學不到。而且那裡有很多極專業人士,與他們接觸很有益處。」
說得這麼玄,我心想。
凌風繼續說:「其實這個沙龍也是一個朋友剛剛介紹去的,去了發現很有趣,裡面有空想者,也有實幹家,有藝術家,也有科學家,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大家坦誠相待,暢所欲言。」
「哦,有這樣的好地方?」
「是呀,在現在這個社會,大都市裡,已經很難找到一個這樣的地方了。特別是幹我們這一行的,什麼樣的人都要學會打交道。」看凌風這樣說,我倒是對這地方有點好奇了。
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我們來到一個花園式的別墅前。我們下了車,凌風指著這別墅說:「這場所不錯,很寬敞,是長城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段祈提供的。段老闆是一個很成功的生意人,從外表看可以說是一典型的儒商,風度翩翩,非常儒雅,喜歡交朋友,常常拉一幫子朋友在這裡談天說地。以後朋友介紹朋友,久而久之,這裡就形成一個固定交流的場所。我也是因為最近一個官司和段老闆認識,盛邀之下也常常來這裡。」
我們正往裡走,迎面出來一個人,西裝革履,剃著小平頭,戴一副金絲邊的眼鏡,兩眼透出一股睿智和自信。他見到凌風和我,趕緊打招呼說:「凌大律師,有好幾天沒來了。」說著望著我:「這位是?」
凌風握住對方的手:「段老闆,怎麼我剛來就走呀。這位是我的好朋友黎浩天,學歷史的。」
「哦?」
段祈握住我的說:「幸會,幸會,以後常來!」我沒和這等人物打過交道,忙說好好。段祈有急事先走了,待我們進入這別墅的大客廳的時候,我突然感覺來到了海底世界,一片暗青色中,三三兩兩透明的浮游生物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事實上我看到是客廳裡有很多小圓桌,可坐四人,每一個圓桌的位置都很巧妙,一邊可以看到客廳裡其他的景色,另一面又給人隱藏在角落裡的感覺,是一個私聊的好地方。
人們在那裡小聲地談論著,偌大的空間裡飄蕩著輕柔的音樂,偶爾有小姐端來茶水點心,竟有這麼好地方!我心歎這段老闆確實慷慨和聰明。
凌風對我說:「那些圓桌,只要有位子,你可以隨意坐下來。如果話題感興趣,你可以適當地插上幾句。怎麼樣?我們分開行動?」
我答了一聲好,凌風就往左走了,我楞了一下就往右走了。我走到一圓桌邊,有空位,就坐了下來。那兩個人並沒理我,還在那說著,我就在旁邊聽著。
仔細一聽,原來他們是在討論詩歌。
只聽其中一個搖著頭無奈地說道:「現代社會與現在的人們是否已不再需要詩?」
另一個說道:「不是。應該是說現在的社會和人對詩歌反應越來越遲鈍,生活是快節奏的,對於文化人們也需要快餐形的,而詩歌卻非得有足夠的時間,好的心情才能慢慢品位。當今流行通俗網絡小說,這能極快滿足讀者,但若干年後人們會反思自己,什麼才是真正值得時間推敲得,真正值得心靈感動的文學作品?」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網絡?什麼通俗?只聽另一個歎道:「現在的文學作品也講究市場,論字賣錢,所以文章拖得越來越長,這必然使得像小說之類的文學形式火了起來,而詩歌最忌諱的就是長,繁,講究的是精練,意味深長,意境悠遠。像從前一個詩人寫的一首就一個字:網。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網字道盡人生所有的無奈與掙扎的苦痛。」
另一個哈哈一笑道:「這你就著相了,這個網字是出於一著名詩人,人們當然認為他意味深長,可若是一平常之人寫這樣的一字詩,拿去發表,人家是斷斷不理的,只會認為是一種故弄玄虛而已。像這種一字詩,我個人認為確切地說只能算一個人對人生的一聲歎息。」
我忍不住插了一嘴,說:「要我寫,就一個字說完就覺得不對,可又收不回了。
果然兩個人轉過頭看著我,我正想說對不起,兩個人同時哈哈一笑說:「好好,好一個人生如屁,真是一語道破。」我心想,搞詩歌的大概神經都有一些不正常吧。被他們拉著東聊西扯了一會,我就起身告辭,到別處溜躂溜躂。
我轉了一圈,來到凌風坐的那張桌子。我坐了下來,凌風看到我笑了一下,就繼續和旁一戴眼鏡的中年人聊著。
凌風向對方介紹了一番我,對方客氣地說:「我們一起探討。」
我在旁一聽,插不上話,他們正在討論現行法律取證方面的問題,一大堆術語,聽得有些暈頭,說到後面,那中年人望著我問道:「你是學歷史的,我想請教一下中國古代有那些關於心理學的思想或者言論,近來我在做這方面的研究。」
我一下慌了,只得硬著頭皮說:「怎麼說呢?在中國古代並沒有心理這一說,只是中國古代的哲學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稱之為心學。」
那中年人說:「你說的對,在古代,心理學並沒有獨立,一直包含在哲學當中的。近來我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像東漢的劉向指出人心不能二用,不可能同時左手畫圓,右手畫方,這實際上是指人的精神注意限度問題。」
「哦,是這樣嗎?」我伸起兩隻手同時順即地一手畫圓一手畫方,凌風和那中年人驚呆了,問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一聳肩說:「我也不知道,好像並不怎麼困難呀。」中年人一臉迷惑,自己試了一下,可怎麼也畫不成。
我說:「我只是畫的時候心無雜念,也許是這個緣故吧。」
中年人笑道:「今日算是見識了,有空要向你多請教。」
兩個小時後,我和凌風離開了別墅。走的時候凌風眼神怪怪地看著我說了一句:「每次見你,你都會給我一個驚奇。」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宿舍裡只有老五,老六在。多日沒見,自是高興。我問其他人怎麼還沒回來,老五說回來了又走,大概去跑工作的事情了。工作?到大四了,好像要給自己找工作了,我好像還沒這概念。
老五又說:「哦,對了,周芸來找過你,看你不在就走了,樣子好像有些擔憂,什麼時候和周芸這麼近乎?」
我說:「這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