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亭路在南安市的東郊,這裡左靠昭亭山,右臨昭亭河,故此得名。這條路上除了算得上是省極風景區的昭亭山下的幾座建築之外,幾乎就再沒有什麼像樣的建築,住宅區和商業區則更談不上了。
這一路行來,我與這位老兄並沒有交談,我心中清楚,自街口燒烤攤見到我的那一刻起,這哥們就起了殺心,同樣,自我被他識破後,我也同樣欲殺他而後快!
就這樣,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的走著,彼此都在尋找一個適合幹掉對方的場所。他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可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見到了彼此的真面目。說來有些好笑,也有點可悲,對於我來說,有時候殺人的理由就是如此的簡單——殺了他,我就安全了!很顯然,對於這哥們來說,我的消失也自然就成了他生命的保障。
昭亭路的盡頭,我停下了腳步,再往前走,就該是公墓了,這條路本就是一條死路,唯一可以延伸下去的方式就是死亡!
我看一眼十幾米外的路燈,輕輕的吸了口氣,這幽暗的燈光,這僻靜無人的大道,無一不顯示著這裡正是一個湮滅生命的好地方!我不由的微微有些亢奮了。
「到地方了嗎?」
我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那人輕歎了一聲,道:「果然是個好地方。」
我看了一眼前面的公墓,淡淡道:「是啊,從這裡走下去,很快就會有新的同伴了。」
他微微一笑道:「我真的是很奇怪,這世界如此之大,怎麼偏偏在此時此地,你我就會相遇呢,我甚至還不知道你是誰!」
我仍是一笑道:「這很重要嗎?」
他聳了聳肩道:「不,這並不重要,人的一生總要遇上很多奇怪的事,如果什麼都要問一個究竟的話,那也未免太浪費自己的生命了。對於我來說,你甚至算不上我生命裡的一個過客,斯時斯地,我只不過是一個看著你走向這條路的盡頭的一個路人罷了。」
我繼續笑道:「彼此彼此,你知道嗎,在很多時候,於電影裡,或是小說中,關於路人的結局其實只有一個。」丫丫的個呸,這鳥廝在這種時候居然還玩深沉,哥們我要是不露一小手,你丫的還真就以為哥們我小學沒畢業呢!
果然,這孩子楞了一楞,道:「願聞其詳。」
我從嘴角彎出一抹微笑,道:「很簡單,路人之所以是路人,就是因為無論我這樣的主角是否真的走向這條路的盡頭,路人的結局卻只能是消失。路人短暫的存在,其實只是為了從另一個視角去證明主角的重要性,他甚至不配在這個劇本中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我頓了一頓,緊緊的盯住他的雙肩,道:「現在,你應該感到滿足了,因為你不僅見證了我的存在,還很榮幸的與我這個主角說了幾句本不應該說的廢話。」
這人忽然苦笑了一聲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幹什麼的,但我覺得你不去寫小說,實在是有點太可惜了。」
嗯,我不得不承認,這丫雖然是一付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模樣,可這話說出來,還真***是有水準,直弄的哥們我心裡是一陣陣的熱乎。這要是擱遊戲裡,哥們我一激動,說不定就和丫磕頭拜把子了,正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尋啊!
可是我卻清楚的知道,此時此地,正是一場生與死的格鬥,任何一點小的疏忽都意味著徹底的消亡,這不是演戲,也更不是那可以重頭再來的遊戲!消失只能是消失,在生命中,根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從頭再來!
遊戲中,我可以肆意揮霍我的無知,但現實中,我卻只能做一個固守生命的吝嗇鬼!
我忽然將手伸進褲帶,兩指並起,指著他道:「或許現在應該是結束劇本的時候了。」
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絲譏諷,道:「你用這個?」
我聳了聳肩道:「你不用嗎?可以殺人的都是好武器。」
他搖了搖頭道:「不,我不用,從來不用。我可以用一百多種方法殺死你,但卻決不會用一顆子彈,因為這不是我們這種人的風格。」
我不由默然,我注意到他話中用的是『我們』這倆個字,看來他的身份已是不言而喻。沒錯,他必定是一個殺手,而且還是一個遵循著某種古老恪言的殺手……如我一樣,我們不為殺人而殺人,我們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生命和最大化的利益,而且我們更願意稱呼自己為『刺客』。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和他靜靜相對,再沒有說話,彼此確定了身份之後,我們都在等,等著可以給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我甚至懶的去問,他究竟是如何看破我的行蹤的,如他這樣的殺手,本就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奇異的能力……
他終於動了!
幽暗的燈光下,他忽然揉身而上,身影有如鬼魅,雙手虛握成爪,一左一右向我的肩腹襲來……
我急退,我只能退,因為他此時的手中並沒有任何的武器!我知道,他這是在試探,也是在逼我露出破綻,一旦等到他認為我不是他的對手,又或是露出了破綻的時候,他真正的殺招或是慣用的武器就應該出來了!
如我一樣,我的手刀除了我的父親之外,沒有任何的人見過,所有與它零距離接觸過的人,所能感受到的除了一陣刺骨的冰涼之外,剩下的只能是隨之而來的那無盡的絕望。殺手的利器本就是用來收割生命的,它唯一的宿命就是發出致命也是最後的一擊,且從來就不是與人觀賞的!
所以,我只能退,同時也是在等!
他的攻是在等,我的退也是在等,我們都在等著對方露出的破綻!
轉瞬間,他已是攻出了十幾招,雖然我知道這十幾招中沒有一招是真正的殺招,但仍是全力的應付著,因為我知道,真正的殺招就蘊藏在這些虛招中,只要我有一個不慎,劇本中那做路人的便該是我了。
他繼續攻,我仍舊退……
忽然,我的腳微微一崴,竟是踏在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上,從他眼中一閃即逝的得意與狡詐的神色中,我意識到,這塊石頭本就是他攻擊我時有意識踢過來的。
這樣的格鬥中,這微微的一崴有已是天大的破綻,我長吸一氣,縱身拔起,想盡可能的躲避他隨之而來的殺招,但這時卻已是遲了……
鋼刺!
身在空中,在即將面臨著生命最後一刻的同時,我的心中不由充滿了驚駭,口中也險些叫出聲來,我知道,我的驚駭不是因為那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正是這人手中的鋼刺……鋼刺,這***居然就是那柄鋼刺!
那人已看出了我的驚駭,眼中不由露出了一絲歡愉的神色,而此時我的身體也已經落了下來……
鋼刺直奔我肋胸處而來,從這裡可以很輕鬆的就刺破我的心臟……
我忽然輕輕一笑,以一種完全難以想像的方式,將自己的身體強行的橫移了半尺,同時微微矮身,對著那柄鋼刺就迎了上去。迎上去的時候,我的眼中充滿的嘲諷和不屑,同時手腕輕振,從袖中滑出了我從未離身的手刀!
好的殺手從來就不止一件的利器,對於我來說,只要得當的利用,這風這水,這一草一木,無一不是可以殺人的利器,關鍵就在於自己如何的去運用!那塊石頭也不例外,以它的體積甚至殺不死一個嬰孩,但卻從另一方面體現了它恐怖的一面!那人本想用它打亂我的節奏,我卻用它麻痺了這人的心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決定這最後勝負的,不是我的手刀,也不是那人的鋼刺,而正是這塊不起眼的小石頭。
但我不得不承認,這柄突然出現的鋼刺仍是給了我極大的震動!
無聲無息,又如鐵入朽木,從手腕處傳來了我早已熟悉的感覺,這一刻,我不由急速的吸了口氣,細細的體會著這一瞬間那讓我心悸的快感!
我扶著這人的身軀,貼進他的耳邊輕聲道:「對不起了,老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殘酷,路人只能是路人,寫好的劇本不會因為你的存在而改變。」
這人忽的露出一抹微笑道:「很好,這樣很好,我曾幻想過很多的死法,但都不如意,因為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應該死在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的手中,只有這樣,我才會瞑目。」他說到這裡,臉色忽然瞬間蒼白,咳嗽了幾聲道:「你雖殺了我,我卻要謝你,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到,但我卻無法容忍死在一把廢鐵之上,也無法容忍死在一顆子彈之上。謝謝,謝謝你,在死之前,還能見識到正宗的林家手刀……真好……」
隨著這人緩緩的閉目,我心神震盪,不由木立當場……這人居然知道我的來歷!
有多久了呢,我極力的回憶著,林家手刀,是啊,我本就姓林,可是這個姓連我自己似乎都已淡忘了,我身份證上的姓本就是杜撰而來的!
但是這人卻從我的手刀上看出了我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