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明 第二卷 烈風 第十八章 狂妄
    管敵人只有一輛簡陋的投石車,而且每次發射也並不標。但漆黑的夜空蘊涵著不可知的危險,沒有人知道高高射上天空的石頭在什麼時候落下,又能砸中誰?

    「碰」、「碰」聲中,石頭不斷發射,每次落下,下面的的人都發一聲喊,迅速閃出一片空隙。無奈荀宗文的車陣收縮得很緊,人挨人,人擠人,再怎麼閃也閃不過,須臾,又有一個士兵被天上落下的石頭砸中肩膀,只聽得慘叫一聲,那人口吐鮮血,肩膀明顯地塌了下去。

    荀宗文心中冒火,他擺這麼一個烏龜殼陣出來,想的就是死守,卻不想現在反將自己限制住了。若非如此,結好密實的槍陣,未免不能殺出重圍。

    他自認為自己也算頗有急智,可在目前這種情形下,就算孫吳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好在時間已經拖得差不多了,又鬧出這麼大動靜,高原也應該到了。

    為了伏擊這群討厭的蒼蠅,傅山謀劃已久,這次斷斷不能讓他們逃脫。在這麼一片無遮無攔的曠野上,只需一百騎兵就能將這群叫花子一樣的官兵殺個精光。

    戰況已到最危機關頭,看甘霖那邊已經摩拳擦掌地準備再來一次衝鋒。而這邊也已經陷入混亂,也無法組織起嚴密的槍陣。

    那麼現在高原的騎兵正在什麼地方呢?

    「穩住,穩住!」荀宗文大叫:「再等上一刻,高將軍就會到了。到時候。管叫敵人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時候,已經有槍兵爬上大車,手中的長矛胡亂地朝下面刺著。但敵人卻遠在攻擊範圍之外。不但沒有任何效果,反讓嚴密地陣型出現了混亂。

    「很好,可以出擊了。」甘霖高高舉起手,準備給荀宗文來一次徹底的打擊。

    「下來,都下來,排好隊。」荀宗文一連拉下好幾個士兵。

    這個時候。宋獻策則大叫起來。「荀先生。我們突圍吧。」說著話一把拉住一個士兵,死活要同人家換衣服。

    那士兵一身盔甲雖然單薄,至少還有一些防禦效果,低頭看了看這個瘦小道士身上的道袍,搖搖頭,「道長,你還是用奇門遁甲吧。」一路上。宋獻策裝神弄鬼,搞了不少眩目的小法術,很是吸收了不少普通士兵的信仰。可真到生死關頭,大家才愕然發覺這傢伙的法術根本不頂用,宋道長的光輝形象一落千丈。

    關乎生死,也顧不得其他,宋獻策一把將那士兵扯住,就去脫他的衣服。怒喝:「我是高官。少廢話,快脫衣服,否則砍了你。」

    但這是在高原軍。宋獻策地官威根本不起作用,也沒有上來幫忙,二人就這麼糾纏著。那士兵也是累了一天,剛才一番廝殺,力氣耗盡,宋獻策這一番抓扯力氣極大,一時間居然無法脫身。

    二人就這麼搏鬥著,很快地在地上滾了起來。混亂中,二人不知吃了多少腳,被踩得「哇哇」大叫。

    正到荀宗文心急如焚地時候,此刻地高原正位於不遠處的山崗上。這一次他出動了兩百騎兵,若不是甘霖這段時間鬧得太厲害,他還真不想動手。畢竟,這傢伙雖然擺過自己一道,好歹也放過自己一條命。而且,內心之中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個韌勁十足的傢伙非常有好感。

    按說,他已經一敗塗地。若換上明朝其他的貪官污吏,只怕早逃得無影無蹤,找地方躲著就是不露頭。可這傢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就是不離開河南,不斷收攏殘兵,就這麼硬生生在三縣之間紮下根來,隊伍也越來越多。

    說起知縣大人的人品,高原是很不以為然的,不管是在當時還是在後世,這樣的貪官都是社會地毒瘤。不割除,不能換老百姓朗朗窮困;不割除,不管哪一方政治勢力上台都不能做到廉潔政府,廓清吏治。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垃圾人物,在最危急的關頭依舊在做著自己分內之事。聯想起李自成進北京後,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的所作所為,這個小官吏的個人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你可以說他是在為代表自己階級的政權做最後的掙扎和這個腐朽沒落的王朝殉葬。但就氣節而言,這人可比其他官僚老爺們強太多了。

    對未來局勢地把握,甘霖知縣好像有一種獨到地眼光。

    實際上,在未來兩個月內,河南大戰接著大旱,不管是哪誰獲得最後勝利,都無法在這一帶久留。實際上,一片白地也沒辦法養活這麼多軍隊。

    到時候,流民無數,一片混亂。只需有錢有糧,再打起朝廷的旗號,登高一呼,短時間內就能聚集起一支幾萬人的隊伍。

    說起來,高原對這個傢伙地未來還是很看好的。如果他能挺過這一關的話。

    「是否該趕盡殺絕呢?」高原喃喃地說。敵人已經完全暴露在曠野之中,而這一片山岡也被他快馬疾行,奔襲百里佔領。敵人的歸路也被我截斷。只需一聲令下,快馬利刃,順坡破竹,敵人就算想逃也沒地方逃。

    甘霖還是缺歷練呀,兵者,凶器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就這麼被傅山這條很容易識破的計策給吸引過來,真有夠廢物的。

    「將軍殺有殺的手段,不殺有不殺的道理。」身邊的傅山一臉討好的笑容。剛才一路奔襲讓他面色有些發白,腹中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哦!」高

    一聲,卻不提出詢問。

    倒是旁邊的黃鎮笑道,「還是殺了的好,否則這麼一隻蒼蠅在我們糧道上飛來飛去,有些討厭。不過。有傳言說甘霖知縣同蠻子叔有交情,倒不好下手。一切,還得請蠻子叔定奪。」

    「黃將軍說得有理。」傅山隨口恭維了高原手下的這員得力干將,又道,「我建議還是留著甘霖。這甘霖於將軍有大恩,殺了,背上不義地惡名,於將軍名聲有損。再說。殺了他。我們也撈不到什麼好處。」既然存了脫離李自成隊伍的心思。同朝廷那邊也應該有所聯繫。一線人情在,日後好相見。內心之中,傅山已經開始計算著未來高原軍的發展路線。

    附逆不是一條光明大道,未來必須單干,將根子紮在河南。靜觀局勢發展。可以預計,將來,高原軍在河南就是一個兩不得罪的局面。

    李自成這邊。自有高夫人的班底照應,朝廷那邊,雖然傅山同山西官員很熟。可這裡是河南,人地生疏,真談得上交情的也只有甘霖一人。

    這話只說了一半,高原已經明白。實際上,未來的發展,他已經有了一個眉目。再說。李自成以前一但攻下城市。不問緣由,所有朝廷官員一律斬首造成了不少惡劣的結果。長此以往,敵人根本就沒有投降地可能。一味抵抗到底地結果是兩敗俱傷。有時候,放一個官吏不殺,成本更低,收益更大。

    無論如何,這個甘霖不能殺。這可是迄今為止唯一同自己單獨交手地官員,正好拿他來培養自己的名聲。

    不就是被他劫了幾輛糧車嗎,反正糧食是李自成的,沒有了再問他要就是。

    樂於助人是我黨的優良傳統,咱們暫時當一次運輸大隊長,日後十倍問甘霖要回來就是了。

    既然自己有壓倒性的優勢,內心之中不免有了一絲頑童心態。

    高原轟然大笑,「所有人聽著,不許抽刀,就這麼排好隊衝下去,把敵人趕成一團。」眼前這一支明軍裝備簡陋,最好的武器也不過是幾把雁翎刀,沒有長兵器,大多人只有一根一頭削尖的木棍。而高原地騎兵渾身鐵甲,就算站在那裡讓他們刺也傷不了半點油皮。而且,人坐在馬上,敵人根本就靠不近,高頭大馬,踹也踹死他。不但是人,連馬身上也蓋著厚實的棉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場裝甲集團對小米加步槍的單方面屠殺。

    雖然對唯武器論已經被後世批駁到一無是處,可真到了冷兵器時代,高原痛感沒有好的裝備,一但參戰,你就等著被別人蹂躪吧。反之,只要有基本的訓練和說得過去紀律,就是你蹂躪敵人。

    聽到高原這個命令,黃鎮嚇了一跳,「蠻子叔,這樣整不是任由別人日弄我們嗎?」

    高原攤著雙手,笑道:「怎麼,怕了?」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即便等下死幾個人,卻能大大地鍛煉軍隊。

    黃鎮熱血上頭,「怕個鳥,就那群熊人,爺爺站著不動讓他砍也要累死他們。蠻子叔就算讓我們去死,俺黃鎮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說這麼多,還不是廢話。」旁邊的王滔突然冷冷說了一句,扭頭大喊,「我隊士卒聽著,刀入鞘,跟我來。」便率先騎著馬緩緩朝下衝去。

    王滔隊這一動,高原也跟著動了。他點頭一笑,一揮手,示意後面的人馬跟上。

    紀律,勇氣,裝備,三者聚合,可以無視一切來犯之敵。

    「轟!」一聲,大旗挑起,一朵煙火在夜空爆開,無數火把點燃。

    於是,這兩百騎兵排著後厚實地隊型,緩慢而又不可阻擋地朝坡下走去。像一匹沉重地大山,勢不可擋。

    剛開始,蹄聲還很散亂,到後來,逐漸統一,渾然一體,一聲聲沉重下踏,將地皮都震得酥了。

    這個時代最犀利的戰爭武器如鐵流一般傾瀉而下,閃亮的鐵甲把一個不小地山坡鋪上金屬的外殼。耗費巨大,靠無數金錢和人力堆積而成的殺人怪獸配合鋼鐵一般的紀律一往無前。

    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咳嗽,金屬磨盤滾落。

    山腳下本有兩個敵人的警戒哨,還沒等他們發出驚呼,就已經被奔瀉而下的洪流吞沒。

    兩百騎不片刻就衝了過去,所經之處。泥土翻起,若被大犁仔細耕過數次。

    傅山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樣的進攻聞所未聞,即便所有地人都空中雙手,他也能肯定,下面的這一千衣衫襤褸的明軍完了。

    「高蠻子,高蠻子來了!」明軍發出淒厲的叫聲,亂成一團。

    很快。一百多長槍兵半蹲在地上組成第一到防線。可惜。他手頭只有削尖的木棍,對上敵人閃亮的盔甲和眼睛裡的冷漠,有的人已經開始渾身顫抖了。

    上一次地大戰,這支鋼鐵怪物留給他們地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做夢也會被驚醒地地步。

    一支白色羽箭射來,正射到高原頭盔上,「叮!」一聲。火星四濺。

    「保護將軍!」幾個親兵大叫著要圍過來。

    高原一人給了他們一鞭子,怒嘯:「保持隊型,敵人都是紙老虎,不用怕。我們只需這麼騎馬走過去,勝利就屬於我們了。這是一次簡單的任務。跟我來!」

    一米,兩米,三米,距離在緩慢拉近。火光中。鐵甲的反光已經顯現出冰冷。

    有明軍扔下手中武器朝後逃去。

    「是高原的騎兵。上當了!」甘霖滿心苦澀。他抽出刀來將那個逃兵砍翻在地,大叫:「敵人不多,頂住。都給我頂住。」

    話音剛落,高原的騎兵已經開到明軍陣前,雙方甚至沒有激烈的撞擊,勝利在一瞬間到來。

    「碰碰!」幾十根木棍刺出去,正中騎兵地胸口。卻分毫也不能動搖他們的身軀,藉著馬力,隊伍依舊,不可阻擋地向前移動。不斷有明軍被暴怒的馬匹踢倒到地。

    「殺呀!」甘霖聲嘶力竭地大喊,但卻無濟於事。

    有一個騎兵被敵人的腰刀砍中,甲破了,大量的鮮血噴出。他也是悍勇之士,只悶哼一聲,卻不說話,伸手便去抽刀,背後的十夫長大罵:「關六,你他媽是個懦夫,不遵將軍將令,想害我們全隊一起受罰嗎?看我的!」

    說著話,那個十夫長騎馬上前,猛地將那個明軍撞翻在地,沉聲道:「關六,你跟在我背後,我來替換你的位置。」

    關六點點頭,也不多說,馬一慢,同十夫長換了一個位置。

    「不錯!」高原朝他們點點頭。

    「為將軍效命!」

    三根木棍同時刺中高原地心口,「嘩啦!」一聲,甲葉亂響。

    「起!」高原一聲大吼,長嘶地烈馬高揚起前蹄,厚實的蹄鐵兇猛地拍下。木棍斷裂,三個明軍士兵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同時,前排騎兵也都提起馬頭,拍下去。

    「轟隆!」一聲,一層不算厚實的長槍陣破了。

    失去戰鬥慾望地明軍同時發出一聲慘叫,丟掉手中簡陋的武器朝後湧去。上一次已經在他們手下吃了大虧,同敵人的騎兵戰鬥,基本就是一個有敗無勝的下場。好在明軍也知道,只要不反抗,高蠻子卻非常仁慈,不會殺俘虜。

    那麼,先丟掉武器,大家擠成一團投降吧。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在亂戰中丟了性命。

    高原軍也不追殺,就這麼尾隨著亂軍一步步前移。兩百騎兵組成一個半月狀陣型,不斷地擠壓著叫花子一樣的明軍,將他們趕成一團。

    「甘雨聲!我就算空著兩隻手也能打敗你!」高原高高地舉中雙手大吼,「勝利!」

    「勝利!」憋了很久的騎兵同時舉起雙手,學著主帥雙臂膀、擺出一個V字形的手勢,「勝利!」

    明軍退無可退,開始丟掉手中武器投降了,一片又一片,彷彿一場瘟疫。

    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投降者應該跪在地上,可身邊全是人,連轉身都困難。士兵們只能木木地站在那裡,目光呆滯。

    一千多人擠在一個方圓不足七畝的平地上,摩肩接踵,呼吸相連,彼此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熱氣。當真如一口乾涸的水塘,裡面的魚就算想蹦達也找不到空隙騰挪。

    戰鬥就以這種極富戲劇性的方式結束了。

    「狂妄,這是一支極度狂妄的軍隊!」

    震撼從傅山的胸中升,讓他的身體禁不住劇烈顫抖起來。這樣地戰鬥。空著手,沒死一個人,就這樣簡單輕鬆地搞定。難道高原真是武神下凡?

    說起來,這支隊伍同他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存在歸宿感。他刻意逢迎高原,甚至顧不得文人所謂的氣節,想的就是留有用之身,找機會逃回山西。看到眼前這一切。傅山心口一熱。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這才兩百騎兵。若是有一萬個這樣的騎兵,縱橫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也許,我真該留下來。

    高原軍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人才。自己一身學識,未必不能得到施展,將來囊括河南,甚至席捲天下。哪又是何等光景?

    「天啦!」甘霖看到自己這兩個月的心血居然被人以戲耍的方式一鍋端,心中悶得直想吐血。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逃命要緊吧。

    狠狠地給了馬兒一鞭,從高原特意留出的那個缺口狼狽地逃了出去。

    等甘霖剛跳出包圍圈,那個缺口合攏了。

    此役,甘霖只剩了六個親兵,手下一千零四人全做了人家地俘虜。

    「送甘大人。」高原鏗鏘一聲抽出腰刀,朝甘霖背影大喊。

    「送甘大人!」兩百騎兵同時哈哈大笑起來。手中彎刀同時抽出。亮得直刺人耳目。

    驕兵悍將,高原軍應該是這個時代最驕傲地部隊。

    甘霖聽到這一聲轟笑,終於忍不住把那口血吐了出來。「高坦之,你辱我太甚。咱們山水有相逢,今日地羞辱來日必報。」

    ……

    「戰果如何。」高原問黃鎮。

    「什麼都沒有,一群叫花子。就弄了百來口腰刀,一把弓。還有一大堆鋤頭和木棍。」黃鎮憤怒了,好不容易打了一場大勝仗,結果卻一無所獲,這樣的戰還不如不打。

    高原微微一笑:「不過是一個小遊戲,當不得真,將來有得你們打。想要繳獲,問左良玉要去。再說我們這次是來接宋獻策的,又不是來殺甘霖。」

    說完話,他一夾馬腹,圍繞著自己的軍隊跑了一全,看看渾身汗津津的士兵,將腰刀舉起在頭盔帽簷上碰了一下。

    「敬禮!」軍法官扯著喉嚨大吼。

    兩百騎兵同時提起軍刀在帽簷上一磕,「勝利!」

    「勝利!」不但是騎兵,包圍圈裡的的步兵也呼嘯起來,手中地

    互碰擊,如暴雨般響亮,卻整齊劃一。

    「勝利!」高原騎著馬衝到車陣外,繼續揮舞著腰刀大喊,「向堅持到我援軍到來的輜重隊兄弟敬禮,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

    「勝利!」

    「勝利!」

    「勝利!」

    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高原跳下馬,一步跨上輛車,低頭對一個身穿道袍的大個子一拱手,「請問你可是宋獻策宋先生。」

    那高個子苦笑道:「高將軍,我是輜重隊戚小四,不是宋道人。」

    「你不是……怎麼穿成這樣?」高原大為不解。

    「我他媽也不知道為什麼變成這樣。」戚小四大怒,「剛才混戰的時候,宋道人死活要同我換衣服,不答應還搶,太欺負人了。我穿成這樣還怎麼上戰場,將軍,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高原哭笑不得,正要問宋獻策去哪裡了,只聽得腳下的糧車邊有人發出一聲呻吟:「我的娘,可踩死我了。」一個小小的乾癟地腦袋伸了起來,然後是細長地脖子,然後,還是細長的脖子。這傢伙的脖子怎麼這麼長呢?

    「敵人都退了嗎?」那顆小腦袋上滿是灰塵,臉上還有幾個清晰地腳印。

    「宋道長,敵人都被我打敗了。」荀宗文上前將他一把拉起來。

    「好,好,退了好。我的娘誒,總算揀回了一條命。」宋獻策大聲喘息,吐出一口綠色的黏痰,「水,快給我水,加點糖。」他一身寬大的戰袍,身材瘦小,骷髏一般的腦袋,此刻看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滑稽。

    「好呀,快還我衣服!」戚小四滿眼怒火,衝上去扯住宋獻策的領子,不依不饒。

    「放手,我是宋獻策,我是高官,小心我叫人砍了你。」

    「他娘的,我管你是誰,還我衣服,穿了你的衣服,高將軍都笑話我了,你叫我以後怎麼做人?」

    二人繼續糾纏不清。

    這就是宋獻策嗎?

    高原心中鬱悶。

    這個猥瑣的傢伙真的是宋獻策嗎?

    高原不屑一顧,扭頭對傅山道:「傅山,替我招待宋道長。」然後從車上跳下來,自去處理那群俘虜。完全不顧後面宋獻策的追喊,「可是高原將軍,我是宋獻策。」

    傅山伸手攔住宋獻策,「道長,鄙人傅山,久仰道長大名,今日一見,倍感榮幸。將軍軍務繁忙,等下自來同您敘話。道長這邊請。」

    「還我衣服。」小四憤怒了。

    「……」

    高原剛走到那一大群俘虜面前,就看聽到裡面有一個蒼老的俘虜大聲喊,「高原將軍,我是黃大牛族叔的侄兒的表哥,都是一家人。聽說你們不殺俘虜,能不能放我們走?」

    「閉嘴,再鬧就砍了你?」高原親兵揚了揚刀子。

    高原微微一笑,「我軍不殺俘虜,只要投降都能活命。對了,你也是本地人,怎麼不回家去耕地,反投到甘霖寨子裡去了。」

    那老人也是膽大,大聲道:「沒地方可去,劉異地到處抓人去挖溝,又不管飯。我身上也沒力氣,若被他們抓了,絕對挨不了幾天。我們村裡的幾個老人都死在那裡了,我才不去送死呢。家裡回不去,只能到甘大人那邊去。好歹也有條活路。對了,高將軍,聽說你是王家莊的人,沒準我們還能攀上親戚,能不能把我留下?」說著話便用熱切的目光盯著高原。

    高原搖搖頭,溫言道:「我軍編制已滿,不再招人了。等下我放你們回家。」

    「回家,回不去了。」那老人有些惱火,「高原,你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在你這裡混一口飯吃嗎,這麼絕情。」

    高原苦笑著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問,「我放了你們,你們要去哪裡?」

    那老人道:「還能去哪裡,只能去甘大人那裡了。」

    說完話,老人才發覺自己失言了,有意識到自己俘虜身份,忙用手掩住嘴,眼睛裡全是恐懼。

    高原歎息一聲,殺俘這種事情自己做不出來。放他們回去,又都去甘霖那裡。這豈不是說,自己這仗白打了,甘霖除了損失一些木棍,一根毫毛也沒少。

    怒!

    算了,就這樣吧。

    他定了定神,道:「大家聽著,我放你們回去,也不管你們要去哪裡,等下大家不要亂,排好對去領乾糧。我高原也是王家莊的人,大家都是通許老鄉,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以後,若在戰場上見了,希望大家也要手下留情。」

    「那是當然,到是後我們一見蠻子你就投降,還有饅頭可領呢!」那老人吞了一口口水。

    俘虜們都笑了起來,皆說,是呀是呀,都是家鄉人,打個什麼勁,以後只要一碰上就投降吃饅頭。

    「謝蠻子!」

    「謝將軍!」

    「謝謝大人!」

    一片亂七八糟的稱呼。

    高原心中暗笑,如此一來,甘霖就算想打,底下的人也不會跟著他幹。這可比全殲他的部隊效果還好。

    這古代,沒有什麼比地方勢力、親族勢力和血緣關係更有力。說起來,甘霖不過是一個外人,李自成也是外人。鐵打的地盤,流水的兵,治理地方還得靠本地人。民心在我,可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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