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 正文 第二百四五節活口
    斯圖爾特英俊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他伸出手,帶著內心深處強烈的不安,小心翼翼,認真地輕輕掀起。頓時,一條細如發絲的平滑切縫,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這瓶酒……被人開過。

    斯圖爾特眼中突然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恐,他把目光迅速投向自己雙手,還有桌子上那些剛剛喝空的瓶子,又迅速轉過頭看看布蘭琪,看看墨菲和楊華,看著克萊斯特……最後,把驟然緊縮的瞳孔焦點,死死集中在面帶微笑的林翔身上。

    “你別喝,酒裡有……”

    斯圖爾特像瘋了一樣猛然站起身,語無倫次緊張焦急地拼命咆哮,就在他想要推開椅子沖到克萊斯特面前的時候,一直站在身後的王彪,忽然以閃電般的速度從側面猛撲過來。他手裡的匕首發出嗚嗚的低嘯,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掠過斯圖爾特的脖子。

    雙手死死捂住喉嚨,斯圖爾特搖晃著身體,連連朝後倒退數步,腳跟和椅子碰觸到的瞬間,沉重的身體仿佛終於找到依靠,像傾塌的山一樣背靠著癱坐下來。大片溫熱的鮮血從喉部斷口噴湧出來,斯圖爾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雙手緊緊扣住頭部與肩膀,用力擠壓使中間那道被割裂的縫隙盡可能縮小,減少血液外流的速度,讓自己能夠多活幾分鍾。

    對面,墨菲已經雙臂張開,整個人奄奄一息趴在餐桌上。他的背側心髒位置插著一把鋒利的軍用格斗刀。斯圖爾特發現破綻暴起的瞬間,楊華也以最快的速度出刀,又准又狠,直接捅穿整個心髒。

    墨菲還沒有死,他的雙眼瞪得斗大,楊華那一刀的力量實在太大,刀鋒穿過身體,將其整個人硬生生地按在桌子上,又在慣性作用下深深插進桌面的木質部分。墨菲根本無力掙扎,只能像被大頭針固定在標本架上的昆蟲一樣伸開四肢,拼命顫抖,張著嘴,卻沒有聲音,耳邊傳來陣陣奇怪的雜亂噪音,眼睛能夠看到的景物卻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

    斯圖爾特有氣無力地靠在椅子上,直到現在,他也不相信剛才經歷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們是寄生士,是比進化人和強化人更加高級,擁有強悍無匹力量的寄生士啊

    斯圖爾特七星,墨菲八星。

    至於對手,王彪五星,楊華六星。

    利用星級對寄生士實力進行評估,以氣息對彼此之間的強弱進行判斷,寄生士們早已習慣於這種類簡單有效的對比方法。因此,盡管明白隱月城完全站在“魔爪”的對立面,克萊斯特等人仍然決定進城,並且參加這場由對手設下的晚宴。

    在他們看來,自己的確有傲視一切的資格。

    隱月城裡最強的高手就是楊華。區區一名六星寄生士,連斯圖爾特都能輕而易舉將起打倒,更不要說是實力強橫,足足達到九星顛峰的克萊斯特。他們根本用不著害怕或者有所顧慮。如果發現對方異常,立即當場格殺。如果那些家伙知趣,那就讓他們做條看門守院,幫助自己賺錢的狗。

    這就是克萊斯特的並吞計劃。很簡單,非常實用。

    寄生士比普通人要強悍得多。但是歸根結底,他們仍然還是人類,有著共同的弱點。

    在爛醉如泥的情況下,一個三歲小孩,可以用刀子輕而易舉割下世界格斗冠軍的腦袋。

    王彪、楊華與斯圖爾特等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很大,正面交鋒,根本不是對手。然而墨菲和斯圖爾特實在喝了太多的酒。長時間的在外奔波的人,對於美酒和食物通常都沒有什麼抵抗力。盡管他們很清楚今天的晚宴很可能會爆發沖突,卻絲毫沒有想到林翔竟然瘋狂到想要殺光所有人的地步,加上能夠依靠氣息感覺到的寄生士具體等級……斯圖爾特忽然忍不住打了寒戰。

    陷阱,這是一個可怕的陷阱。

    他們早就算計好了這一切,酒和食物裡都下了毒。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毒藥?為什麼他們吃了那麼多都沒有反應,而我們卻喪失能力,變得渾身酥軟?

    斯圖爾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感覺自己身體內部的血已經不在流淌,很冷,刺骨的寒意似乎隨時可能凍僵身體,凝固思維。越來越沉重的眼皮隨時都會合攏,但斯圖爾特仍然硬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對死亡的恐懼壓倒了/肉/體/與神經的強烈需求。就在他拼命按壓頭部,盡量與身體保持連接狀態,苟延殘喘燃燒最後一絲生命能量的時候,忽然意外地發現————坐在側面的布蘭琪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枝威力巨大的M24A輕機槍。烏黑冰冷的槍口,正指著自己眉心。

    斯圖爾特很想說話,可是咽喉每一下聳動,都會伴隨著大團翻滾上湧的濃血。他不想消耗所剩不多的精力,只能把眼睛拼命睜大,在粗重的喘息聲中,死死盯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槍口。

    質感堅硬的金屬槍身,與身穿辦公室裙裝的布蘭琪搭配起來顯得格格不入。散披在肩膀兩側的波浪形栗色長發,極富彈性的肌膚,柔軟卻有力的腰臀,以及那永遠都對男人充滿無限誘惑力的絲襪長腿,一一在斯圖爾特眼前閃過……他忽然覺得很可笑————就在幾分鍾前,自己還幻想著如何在酒桌上壓過這個並不漂亮,卻很有味道的女人。讓她成為自己新的崇拜者,放棄尊嚴和女性的矜持,在床上任由自己肆意/玩/弄。

    “媽勒個逼的,真沒想到,被玩的人,居然會是我……”

    腦子裡剛剛產生出這個想法的瞬間,斯圖爾特也聽見抵近自己腦門的M24A槍身尾部傳來清脆的撞響。緊接著,脫膛而出的子彈在額前帶起劇烈的灼烈感,斯圖爾特只覺得自己被一股難以言語的龐然巨力猛然擊中,整個人立刻反跳似地朝上一抖,隨即重重摔落下看w最~快來,再也不會顫動。只有一條細密如絲的血痕,從額頭中央的圓彈孔邊緣緩緩溢下,在蒼白柔軟的臉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線……

    大廳裡一片狼籍,窗外傳來陣陣嘈雜的喊叫,其中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聲音已經轉換成聲嘶力竭的咆哮與怒吼,還有許多重物被推倒在地上發出的碰撞。十幾秒後,如狂風驟雨般沉悶的槍聲代替了所有雜音,成為統治一切的霸主。其間偶爾會爆發幾聲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卻被更加強烈的槍聲壓倒,嘎然而止。

    那些,是隨同克萊斯特前來,正在一樓就餐的“魔爪”衛隊。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五級進化以上的實力,戰斗經驗豐富,是真正的精銳部隊,也是克萊斯特手裡的一張王牌。

    既然是伏擊,林翔根本不會給對手任何機會。

    二、三層樓上的射擊陣位布置了六十四挺重機槍,相互交叉的攻擊方向沒有任何可能逃脫的死角。八百名經過血液改造,同樣擁有五級進化能力的城衛軍在大樓外圍形成第二道防線。大樓周圍建築屋頂都安排有狙擊手,五輛“艾姆布拉斯”坦克和二十輛“斯特瑞克”裝甲車從正面進攻,徹底封死每一個可能逃亡的道路。

    沒有反裝甲武器,沒有任何防備,沉浸在食物和美酒陷阱中的“魔爪”士兵不到三分鍾就已經全部戰死。確切地說,這根本不能算是什麼戰斗,而是殘忍的,毫無抗拒能力的屠殺。

    “不准留下一個活口,我只需要不會說話的死人————”

    這是林翔的命令……

    “嗖————”

    楊華從墨菲屍體上拔出格斗刀,手臂上的肌肉突然隆起,鋒利的刀刃像一道寒光,從表屍體後頸迅速劃過。收刀回手的同時,雙眼早已翻白的墨菲頭顱也與身體分開,如同一顆失去控制的球,在平滑的桌面上來回滾動。最後,在凸出球面的鼻間和柔軟嘴唇的支撐下,斜斜靠在還剩有大半杯琥珀色白蘭地的高腳杯旁邊。

    楊華不是那種天性暴虐的嗜殺者。他只是用這種方法確認對手是否真正死亡。無處不在的輻射,使地球生物在短短不到一百年的時間裡產生各不相同的變異,在不清楚對方究竟擁有什麼異能的情況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割頭、碎屍。

    也許,未來還可能出現像舊時代漫畫《七龍珠》裡與魔人布歐一樣,身體碎裂之後仍然能夠自由組合,重新再生的超級生物。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誰也不敢肯定,也不敢否認。

    王彪抬起腳,把斯圖爾特叉開的腳用力撥開,拖起被屍體壓著的椅子讓開一條路。左右活動著脖頸,把手腕骨頭捏得“辟裡啪啦”一陣爆響,不緊不慢跨過地面上已經汪集起來的血窪,一步一步走近坐在條形長桌上首的克萊斯特。

    大廳裡死一樣的寂靜,只有楊華手裡格斗刀尖上滴落的血,撞擊地面發出輕微聲響。

    克萊斯特臉上一片淡然,他端起擺在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白蘭地。酒的滋味兒很醇,不愧是經過百年窖藏的珍貴之物。

    斯圖爾特出聲預警的那一瞬間,他也敏銳察覺到身體內部的微妙變化————肌肉酸軟,使不出力氣,與喝酒過多的酣醉感一樣。

    克萊斯特不知道這種狀況究竟會持續多久。一個小時?半天?或者……永遠?

    輻射使廢土世界充滿各種不同類型的毒素。沒有舊時代完整的生物科學研究系統,誰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掌握每一種毒物特性。何況,這些有毒生物每天都在產生變化。

    “你不該來這兒————”

    林翔站起身,慢慢走到克萊斯特面前。

    “我必須來————”

    克萊斯特放下酒杯,靜靜地看著他。他忽然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目光很純淨,很清澈,裡面有種自己久以忘懷的東西。尤其是那雙黑玉般晶瑩的球體中央,他竟然從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的投像。

    “布魯克和鮑裡斯在哪兒?”

    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肩膀,克萊斯特神情平淡地問。不知不覺中進入身體的毒藥,使他喪失了所有戰斗能力。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絲毫無奇的普通人。但是不管怎麼樣,他必須弄清楚自己兒子的下落。

    “每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都很珍貴。”

    林翔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臉上的神情與克萊斯特同樣平靜。他的聲音在這種時候顯得特別富有磁性:“布魯克是你的兒子,而這座城市……是我的心血。”

    克萊斯特臉上的肌肉猛然一顫:殺了他?”

    “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林翔的聲音很冷,內容卻是不折不扣的廢土法則。

    一滴渾濁的淚水,從克萊斯特密布皺紋的眼角悄悄滑落。

    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凌厲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割著林翔的臉,想握緊拳頭,手臂卻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他甚至想撲上抱住殺死自己兒子的凶手腦袋一陣亂啃,想嚼爛他的眼睛,咬掉他的鼻子,那這張近在咫尺,漂亮得令人嫉妒的臉活活撕碎、碾裂。

    可是,自己什麼也不能做,甚至就連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林翔絲毫沒有顧及克萊斯特足以殺人的目光,他拉開腰間的皮套,取出一支小巧精致的真空注射器,拔掉橡膠管套,用力抓緊克萊斯特的左手,把銳利的針尖插進血管,在手指靈活敏捷的相互配合下,塑料活塞開始慢慢向外拉動,半透明的管壁也被暗紅色的粘稠液體迅速填滿。

    “你想什麼時候殺我?”

    雖然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做,克萊斯特還是本能的把死亡與鮮血聯系在一起。

    “我不喜歡殺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殺人————”

    林翔小心翼翼地收好剛剛采集到的血樣,又低頭看了一眼腕上手表,默默計算著距離麻醉劑失效的時限,神情平靜地說:“我對“魔爪”的內部情況很感興趣。作為副會長,你在這方面應該具有發言權。”

    “魔爪?”

    克萊斯特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嘲笑:“你覺得,這可能嗎?”

    “你的命,現在捏在我的手裡。”林翔淡淡的擺明事實。

    “殺了我吧就像你殺掉布魯克那樣。”

    談及自己已經死去的兒子,克萊斯特說話的語氣裡也帶有一絲冷寂和絕望。

    林翔眼睛深處變幻著不斷閃爍的光。克萊斯特必須死,但是在臨死前,也必須從他身上弄明白一些不為常人所知的秘密。“魔爪”是廢土世界最強大的殺手集團,從某種程度上來看,一個隱藏在暗處的九級進化人,甚至比正面應對的五星寄生士更可怕。

    實力,並不是決定勝負的唯一關鍵。

    智慧和陰謀,往往會發揮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

    忽然,林翔笑了,一口潔白如雪的牙齒顯得異常猙獰。他靜靜地坐著,身體略微前傾,把面孔湊到距離克萊斯特只有兩厘米左右的位置,用深沉、柔軟、又有著難以名狀韻律的男音慢慢地說:“有一個人,會讓你開口的。”……

    洗淨的雙頭牛肉從粉碎機的喇叭口裡塞進,隨著齒輪旋轉和機械絞動的聲響,機器下方的扇形鏟口下面,零零散散掉落出淡紅色的肉泥,在平滑白淨的大瓷盤裡,慢慢堆積成結構松散的紅色小丘。

    這是從上個秋天保留到現在的醃肉,絞成碎末,加上鹽、黑胡椒、奶油、少量面粉、幾滴六十度以上的烈酒,攪拌均勻,在油鍋裡慢慢攤成直徑十厘米左右的圓餅,煎熟,裝盤,送到桌子上的時候,肉塊表面還冒動著熱騰騰的濃亮油珠。

    把玉米面包切成厚薄均勻的片狀,中間夾上新煎的肉餅,一口咬下去,面包的柔軟與煎肉的松脆糾纏結合在一起,立刻在舌頭表面釋放出非常充實、滿足的鮮美。

    應嘉的學習能力很強。這段時間,她一直呆在王彪家的廚房,向尼娜認真討教各種不同類型菜餚的制作方法。她很喜歡讓林翔嘗到自己親手做的菜。用尼娜的話來說:“如果想要看住一個男人,就應該首先管好他的胃。”

    能裝五公斤面包的籐筐已經空了一半,兩公斤醃牛肉煎成的肉餅,盤子裡還剩下孤零零的一塊。至於鍋裡那些滿滿當當的玉米粥,同樣也在以驚人的速度被迅速舀起,飛快消失在兩張囫圇吞咽的大嘴裡。

    “慢點兒吃,不夠還有。”

    看著坐在對面埋頭大嚼的劉宇晨和蒙毅,林翔只能苦笑著搖搖頭。他伸手扯了扯旁邊應嘉的衣服,說:“去吧多做點吃的。看樣子,他們的確是餓壞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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