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非常彪悍,他們似乎不懼寒冷,身上只穿著薄汗衫和無袖短褂。露在外面的肌膚上可以看到明顯的傷疤。他們似乎是用這種方式故意顯露自己發達的肌肉,甚至炫耀似的在抖動著。他們手裡的武器有翻新的自動步槍和自製火藥槍,雖然式樣不統一,身上的服裝也頗有些破舊,總體穿著打扮與流民乞丐沒什麼區別,但是看得出這些傢伙都很凶殘,身上似乎隨時都散發出血的味道。
用直接一點的話來說,就是都殺過人。
為首的男人年紀大概已經超過四十多歲,體型之巨大簡直足以裝進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臉上的橫肉與凌亂的鬍鬚勾勒出一幅掩飾不住的猙獰面孔。他陰沉著臉,用貪婪而警惕的目光在小酒館裡每一個客人身上來回打轉,久久地觀察著林翔和他手下所有突擊隊員。過了好幾分鐘,這才慢慢收起眼眸裡外放的傲慢與不屑,舉起粗壯的胳膊朝後揮了揮,帶著自己的人走到角落裡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旁邊,坐下。
荒野的人們,對於實力有著簡單有效的認知方。除了進化人特有的異能氣息,他們一般會通過對目標外表衣著和持有的武器進行強弱對比。沒有補丁的漂亮衣服,帶有特殊金屬質感的槍械,再加上停放在外面院子裡那幾輛外形奇特,擁有厚重裝甲和威力驚人大口徑機槍的重型車輛,足以讓男子在短時間內判斷出自己和林翔等人之間懸殊的實力對比。
這應該是一群在荒野上流竄的盜匪。他們會搶劫所有值得掠奪的目標,偶爾也會加入某個僱傭兵團順手撈上一票。由於自身實力限制,他們大多選擇落單者或者相對富裕的小型村鎮下手,甚至還兼作奴隸販子。這些人的實力並不強,即便是那個為首的男人,也僅僅只擁有相當於一級初階進化的異能。
他的目光仍然在林翔等人光滑的戰鬥服表面來回打轉,視線焦點也有意無意聚集到那些靠在酒桌旁邊,伸手便可觸及的嶄新突擊步槍上。
不僅僅是他,圍坐在其身邊的所有盜匪,都在盯著林翔和他的隊員。他們在默默評估著對方身上裝備的價值,僅僅是粗略的估算,就讓他們的眼睛變得血紅,甚至**出貪婪與狂熱交織的火焰。
餐刀很鈍,斜面上的槽齒早已被磨損得只留下淺淺印痕。林翔費力地把盤子裡的牛肉切下一塊,用叉子送進嘴裡使勁兒咀嚼。在這種地方吃飯自然談不上什麼口感和美味,充其量不過是能夠補充身體必須的消耗。
誰也不知道東面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兒,車上裝載的給養品能省則省,能夠用鈔票和少量子彈換到食物,總好過在短時間裡把所有食物儲備消耗一空。
林翔明顯能夠感覺到盜匪們的敵意,他對此沒有任何表示。強者固然能夠肆無忌憚隨便殺人,但是也會因此帶來某些不必要的麻煩。只要對方沒有主動招惹自己,大家都能相安無事。
盜匪們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儘管眼紅林翔等人身上的裝備,他們卻也沒有利慾熏心到喪失最基本理智的程度,仍然老老實實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肥壯魁梧的老闆娘也適時的送上酒……很快,酒吧裡不安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充斥在人們耳朵裡的,只有喝酒與咀嚼混雜在一起的聲音。
一個穿著粗布短褂,滿面兇惡的男人坐在桌子旁邊,狠狠將一杯烈酒灌了下去,邊擦嘴邊大聲嚷嚷:「媽勒個逼的,就這麼干喝真沒意思。老闆————來盤烤肉————」
老闆娘扭動著尺寸驚人的走了過來,聳了聳肩,說:「抱歉,店裡的存貨不多。最後一點雙頭牛肉已經全部賣完。你們來晚了。」
「放你**屁————」
男人猛地跳了起來,脖子上粗大的青筋不停地跳動,他像狼一樣盯著足足高出自己半頭的老闆娘,從後腰抽出一把半尺來長,帶有鋒利鋸刃的匕首,「嗖」地插進桌面,惡狠狠地說:「馬上給老子弄盤烤肉來————」
「肉都在那張桌子上。」
老闆娘毫不退讓地挺高胸脯,指了指旁邊林翔等人圍坐的酒桌,鄙夷地瞟了男人一眼:「有本事自己去弄,老娘的店裡現在只賣燒土豆。」
「你這個滿身肥油的賤貨————」
男子感到受了侮辱,他咆哮著拔出插在桌子上的匕首,正準備把揮舞胳膊刺穿老闆娘胸前那兩團粗糙肥滾的脂肪。卻忽然看見,站在對面這個比母牛還要強壯的女人,從滿是油污的圍裙下面猛地摸出一把口徑粗大的九毫米手槍,正指著自己的腦袋。
「不想吃就滾,別在老娘的店裡撒野————」
凶悍的老闆娘把槍口逼近男子鼻尖,咆哮的口水甚至噴濺在他皮膚表面,很臭,很腥,但是男子卻不敢伸手抹擦,生怕引起對方誤解扣動扳機,只能瞪圓雙眼死死盯著對面,握在手裡的刀子,卻微微有些顫抖。
「莫,莫妮卡,別,別這樣……他,他是客人。」滿面恐懼的老闆從酒櫃後面顫微微地走了過來,膽戰心驚地輕輕拽了拽自己婆娘的裙擺。
「滾————」
老闆娘暴跳如雷地轉過身,衝著自己男人那張可憐巴巴的臉連聲怒吼:「沒用的東西,滾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否則老娘今天晚上把你活活搾乾————」
老闆抱頭鼠竄。
老闆娘手裡的槍距離男子額頭又更近了一些。
「夠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盜匪首領終於開始發話:「卡森,把你手裡的刀放下————」
「可是頭兒,這個婆娘實在是……」男子頗不甘心地嚷道。
「我讓你坐下————」
盜匪首領捏緊拳頭,把酒桌擂得轟隆作響:「連老子的話也不聽,你他**是不是想造反?」
男子臉色立刻變得青白,臉上和脖子上每個傷疤都在滲著淡淡的血光。他慢慢鬆開握刀的手,鋸齒利刃「匡啷」一聲掉在桌上。
憑心而論,酒吧老闆娘的確是個敢下狠手的硬角色,如果爭執繼續下去,這個暴怒的女人絕對會一槍干翻自己的手下。盜匪首領並不懷疑這一點。當然,他也不會因此而懼怕一個女人。鐵籠鎮酒館是附近地區唯一能夠提供食宿的補給點,大家都是熟人,為了一點小小的爭執,導致以後出現不可預知的各種危險並不划算。
何況,老闆娘本身並沒有錯————現在是冬天,荒野上能夠弄到的肉食,的確不多。
不過,自己手下也有一定道理————累了一整天,喝酒沒肉,的確很不舒服。
想到這裡,盜匪首領不由得頭疼地皺了皺眉,一邊摸了摸面頰上濃密扎手的粗硬鬍鬚,一邊向旁邊打了個手勢,說:「加斯東、卡森,去,抬件貨物進來。弄點鮮肉,好好犒勞一大夥兒。」
話一出口,所有圍坐在酒桌邊的盜匪不約而同抬起了頭,疑惑、驚喜和不解的目光,紛紛投注到首領身上。
「……頭兒,你說的是真的?」被叫作卡森的男子頗為意外地問。
盜匪首領點了點頭:「去吧動作快點兒,大家都餓了。」……
林翔從放在腳邊的背包裡取出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著。
他一直觀望著酒吧裡這場小小的衝突。僅僅只是看看,絲毫沒有想要插手。
這裡不是隱月城,他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一管到底。
倒不是說他變得越來越冷漠甚至毫無人性,而是那場幾乎摧毀整個城市的暴*使他意識到————廢土世界有其特殊的生存則,不可能每一個獲救者都對你感恩戴德,他們更不會根據你的安排和期望行事。他們只會垂涎甚至嫉妒你擁有的財富和地位,如果得不到,寧願用暴力把所有一切全部摧毀。
人,都是貪婪的。
無論文明輝煌的舊時代還是荒涼的廢土,沒有任何區別……
差不多十分鐘後,兩名盜匪扛著一隻半人多高的木籠走了進來。
籠內的空間非常狹窄,縱橫交錯的木製柵桿間,綁紮著一個個向內倒立的尖刺。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男孩赤身站在木籠中央,狹窄的空間迫使他只能併攏雙腳佝僂身體蹲站著,雙手緊緊抓住兩處勉強還算光滑的木欄。身體活動稍微劇烈一些,皮膚立刻就會撞上銳利的尖刺,在身體表面扎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孔。
男孩身上傷痕纍纍,佈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目光觸及到的每一個人。他的頭髮蓬亂,被骯髒的泥垢淤結成一條條乾硬的發綹。骨架高大,肌肉也非常結實。如果不是那張略帶稚氣的面孔和****尚未完全發育的生殖器,單從背後判斷,簡直就是一個強壯的成年人。
林翔臉上的神情陡然變得冷厲。聯繫之前的話,他已經多少能夠猜到這幫盜匪究竟想幹什麼。
手,下意識地放在腰間的M500槍柄上,慢慢握緊。
儘管已經決定不再干涉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但是,林翔也有自己必須為之謹守的底線。
盜匪們顯得很高興。尤其是那個叫作卡森的男人,甚至急不可待地抽出帶有劇齒的匕首,滿臉獰笑著準備擰開捆綁在木籠接口處的鐵絲。
就在他走近籠子,把手伸向籠頂的一剎那,男孩忽然張開嘴,像受傷的野獸般瘋狂嗥叫起來。
林翔微微一怔,慢慢鬆開了握槍的手,眼眸中的厲芒迅速暗淡下去。他把身子轉向酒桌,端起盛水的杯子湊近唇邊,緩慢,小口地淺抿。
男孩張開嘴的一剎那,林翔清楚地看見————他的左右犬齒足足長達三厘米,狹長的齒形向內略有彎曲,銳利的齒尖與內側齒線形成一條鋒利的刃面。門齒也不像正常人類那樣整齊排列,而是一前一後交錯斜生,表面沾滿一層厚而黏稠,令人噁心的黃色堆積物。
這是一個暴民。
他們對於環境的適應能力比人類更強,甚至能夠在中、重度輻射區域裡生存。他們的食物來源比人類要多得多,飲用水也不需要絕對保持潔淨。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他們其實就是在輻射影響下產生突然變異的人類。雖然不像進化人那樣擁有遠超常人的異能,卻有著普通人類無比擬的特殊體質。他們更強、更壯、更凶殘。相應的,大腦思維能力也出現下降的趨勢。按照廢土世界的生物劃分,他們其實已經不再屬於人類的範疇,只是一種擁有與人類相似外形的異類。
無論荒野流民還是定居點裡的平民,都不認為暴民是自己的同類。這種觀點,就好像舊時代人類與黑猩猩之間的區別一樣明顯。
「莫妮卡老闆,今晚的酒錢我照付。不過,得借你的廚房用用————」
盜匪首領走到木籠前,彎下腰,饒有興趣地看了看面目猙獰的暴民男孩。直起身子,衝著站在酒櫃後面胖胖的老闆娘大聲說著。
「讓你手下那幫小子把地板弄乾淨點兒,每次都要老娘收拾半天。」老闆娘抓起一塊抹布使勁兒擦了擦櫃檯,頗為不滿地應道。顯然,盜匪不是第一次在她的小酒館裡做這種事情。
「沒問題,我還會給你留下半條新鮮的大腿————」
盜匪首領粗豪地笑了笑,轉過身,叫起一個腰圓膀大,身上肌肉飽滿賁張的光頭大漢:「巴裡,這活兒你最順手。這小子很嫩,拿出你的本事來,讓我們好好嘗嘗你的手藝。」
「沒問題。嘿嘿嘿嘿我就喜歡看你們吃完我做的肉,一個勁兒舔手指頭那副饞樣兒。這小子很壯實,細細切了燉上一鍋,明天早上起來就有肉湯喝。」
巴裡的嘴咧得很開,他一步步朝著木籠走了過來,一邊不斷活動著手腕和脖子,發出陣陣「辟里啪啦」的骨節脆響。
卡森擰開捆在籠頂的鐵絲,握在手裡的匕首靈活地轉了個刀花,耀起一片刺耳的白光。
林翔坐在桌子旁邊無動於衷。
那只是一個暴民,不是人類。
他們只相信弱肉強食,弱小的人們就是應該成為他們的食物。
雖然是無惡不作的盜匪,但他們食用的對象只是已經趨於野獸化的變異種族。按照舊時代的觀點,這種事情可能在心理上多少有些接受不了。然而按照廢土世界的生存則,卻是再正常不過。
巴裡從卡森手中接過匕首,狂笑著把左手從木籠側面的小口伸了進去。那裡是一個預先留出的位置,可以在對方無轉身反抗的情況下,捏住籠中囚徒的後頸,再從正面打開活動籠門,從容不迫一刀割斷獵物的咽喉。
林翔叉起一塊已經變冷的土豆塞進嘴裡慢慢咀嚼,關注事態發展的同時,他也把目光轉回到圍坐在桌邊自己手下的臉上。
忽然,他意外地發現————坐在自己斜右方向的新兵Molly,那張從出發以來一直保持沉默冰冷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罕見的猙獰。
「Molly,坐下————」
曼妙的女性的身形和林翔口中的警告同時暴起。來不及阻止,Molly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拎起放在腳邊的AK一百突擊步槍,把槍口對準站在木籠旁邊的巴裡,重重扣下扳機。
「噠噠噠噠————」
巴裡左手一鬆,右手本能地摀住被子彈擊中的腹部,他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Molly,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喉嚨中發出「呵呵」的聲音,卻說不出來。他痛苦地蜷縮著身體,不住地抽搐著,一道鮮紅血流順著半開的唇角汨汨淌下。
Molly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的嘴唇緊抿,甚至可以聽見清晰刺耳的牙齒摩擦聲。被戰鬥服薄質面料緊緊繃住的胸前隆起,也隨著急促呼吸劇烈起伏。
「動手————」
林翔心裡暗自歎息著,以迅猛無比的速度拔出M500,對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滿面骸然的盜匪連連猛扣。身後,反應迅速的士兵們飛快佔據房間裡的有利地形,朝著圍坐在酒桌旁邊的其他盜匪掃射。
亂戰的結果毫無懸念,儘管交戰雙方都很倉促,但是在強大火力和遠超普通人的進化異能反應面前,盜匪們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
盜匪首領左手從肘部被生生炸飛,他歪斜著身子,勉強倚靠在牆壁上,右手托著一團模糊黏滑的腸子,顫抖著塞進腹部那道十餘公分長的可怕傷口……做完這一切,他仰起頭,睜圓雙眼,神情悲憤地瞪視著站在面前的林翔:「我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過節。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