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盡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醫生說,就是受了刺激,會全力搶救的。」
如夢和吳旭兩人一前一後坐在病床前,吳旭拉著賈媽媽冰冷的手,擱在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如夢用手幫賈媽媽整理花白的頭髮,嘴裡念叨著:「媽呀,吳旭帶著你的孫子看你來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或許這就是親人間的心靈感應吧,賈媽媽的眼角有一顆碩大的淚珠滾落,嘴裡不斷地在喊,明鎏,明鎏,嘶啞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空中飄渺而來,悠遠空靈,情真意切。
如夢和吳旭同時喊出聲來:媽,媽。吳旭感覺到了肚子上的手在不住地摩挲,溫暖和慈祥由外到內傳遞,肚子裡的孩子也像是在配合著,不住地踢打,疼得吳旭咬住嘴唇擰緊了眉頭。
賈媽媽喊著明鎏,另一隻手想要抬起來摸索,如夢趕緊接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著。
在如夢和吳旭的呼喚下,賈媽媽終於甦醒過來,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黯淡無神,卻是淚水盈眶。
如夢湊過去,嘴貼到了賈媽媽的耳邊,輕聲呼喚:「媽,我和吳旭看你來了。」
賈媽媽側過來頭,定定地盯著如夢,嘴張了張,可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吳旭用力將賈媽媽的手按在了肚子上,柔聲說:「媽,你好好摸摸,這是你的孫子。」
賈媽媽的手驟然激動起來,眼睛轉向吳旭,有亮光閃過,嘴裡喃喃道:「孫子,我的孫子……」說完,又閉上了眼睛,急促地喘著粗氣。
醫生和護士忙圍過來,把如夢和吳旭趕到一邊,給賈媽媽帶上氧氣面罩,觀察監控的儀器儀表。
如夢扶著吳旭在走道的椅子上坐下,勸道:「小旭,你先回去吧,媽這裡有我呢。」
吳旭哭道:「如夢姐,明鎏不在,這個時候,我怎麼能走呢?」
如夢也是泣不成聲:「小旭,你要知道,孩子是我們所有人最大的希望。你看啊,咱媽看見你的時候,她的眼裡才有亮光。」
「可是……」
「別可是了,我在這,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趁著車還在,你先回去吧,別讓孩子也跟著著急啊。」如夢的手摸著吳旭的肚子,微微一笑:「小旭,聽姐的話,你先回去吧,啊。」
吳旭咬著嘴唇,搖頭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歎息道:「以前我對不起咱媽,就讓我多陪她一會兒吧。」
如夢急了:「小旭,別強了好不好,如果孩子有個閃失,你怎麼見賈明鎏。」
吳旭沉吟良久,最後只得無奈地點點頭,撲倒在如夢的肩頭失聲痛哭,如夢輕輕撫摸著吳旭的後背,小聲地勸慰:「聽話啊,這裡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如夢姐,辛苦你了。」吳旭從包裡拿出一串鑰匙交給如夢。「你多保重,我在家等你。」
如夢接過鑰匙:「好,小旭,我們都要挺住。」
小保姆扶著吳旭,依依不捨,一步一回頭,緩緩地走進了過道的盡頭。
小車朝著臨江的方向奔馳,吳旭坐在車裡,夜色將晚,微風從車窗外吹過,隱約中,吳旭彷彿聽見一聲淒厲的喊聲:媽——
那是如夢的聲音嗎?
吳旭緊閉雙眼,賈媽媽那渾濁的眼睛裡閃過的亮光又一次浮現在眼前,那是一道閃電掠過,霎時,雨刺啦啦地瓢潑而下。
賈媽媽大睜著眼睛,用微弱的聲音呼喊著賈明鎏,慢慢停止了呼吸……
如夢將賈媽媽的骨灰帶回了賈明鎏的老家,請了山村的鄉親們幫忙,把賈媽媽安葬在賈明鎏爺爺***墳旁。
雨水濕透了如夢的衣襟,沒有鞭炮,沒有紙錢,只有如夢一個人靜立在隆起的土堆前,任由淚水伴著雨水無聲地滴落。
遠遠看去,老屋還在,只是愈發的破舊不堪,經過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打,在磚瓦林立的小樓間,更顯得陰森與悲涼。
如夢輕輕歎了口氣,唉,表舅啊表舅,你算準了賈明鎏的發跡,也應該算得出他今天的磨難啊,你總該有個辦法救救他呀。
當如夢踏進老屋時,潮濕陰暗的屋子裡,只有那瘦弱的老狗還懶洋洋地吼叫了幾聲。
表舅躺在那籐椅之上,只是空蕩蕩的大褂下,身形越發的羸弱,只有手裡的那根竹杖還算硬朗。
表舅側耳聽到了腳步聲,費力地咳嗽幾下,虛弱地問:「來的可是江家的兒媳婦?」
如夢一驚,多少年過去了,表舅還能聽得出自己的腳步聲嗎?表舅既然這麼神奇,應該有賈明鎏的解救之策啊。
如夢淒然一笑,問:「表舅,你還記得我?」
「貴人不可忘啊。」表舅嘴邊擠出一絲得意的笑,只一瞬間,就收斂殆盡。「姑娘,老朽知道你為何而來,只怕老朽垂死,恐無能為力了。」
如夢心頭如刀割一般,自己還沒有說話呢,表舅怎麼就拒我於千里之外呢?「表舅,既然你有神機妙算,總得指條明路,救救賈明鎏啊。」
表舅長歎了一口氣:「唉,天絕於人,老朽有心援手,無力回天啊。」
如夢哭出聲來,拉住表舅的手:「表舅,如果我不是窮途末路了,斷不會找到你這來,你無論如何得算算,賈明鎏的命裡這一劫能不能平安度過啊?」
表舅慘淡地別過頭去,用手中的竹竿敲了敲老屋的立柱:「大廈將傾,老朽孱弱之身,難挽於即倒。」
那立柱在表舅無力的擊打之下,似乎也搖搖欲墜,這破落的老屋和老舅一樣,已步入風燭殘年了。
如夢在表舅面前跪下來,苦苦哀求:「表舅,你要不給如夢一個明確的答覆,如夢就跪在這裡不走了。」
表舅情急之下,仰天長歎一聲:「姑娘,你起來吧。唉,我這把年紀也差不多該入土了,就不再裝神弄鬼了。」
如夢詫異地看著表舅。
表舅伸出手來拉如夢。「姑娘,看得出來你對賈明鎏情深意重啊,你起來吧,我把真相告訴你吧。」
如夢滿懷疑惑慢慢地站起來。
「我實話實說吧,我的眼睛並沒有瞎呢。」表舅睜開眼,略顯濁黃的眼珠,仔細看來,並不好辨別真偽。「我小時候是得過病,害了眼睛,但並沒有全瞎,那時候,我自己想想,種地我吃不起那苦,只得就勢跟了我的師傅,借口眼睛瞎了,靠裝神弄鬼混口飯吃,哪裡有什麼神機妙算呢。」
啊?!如夢心裡一涼,這最後的希望破滅,險些暈厥摔倒。
表舅緩緩地站起來:「唉,我靠著這半瞎的眼睛和念過幾年的書,花言巧語糊弄鄉親們一輩子,實在慚愧啊。長期以來,江嫂子始終待我不薄,尤其是賈明鎏發達之後,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啊。我編出這麼一套鬼話來,一是為了哄她開心,二是想混出個名聲。沒想到,她竟然信以為真,我也只好順水推舟了。只是,現在江嫂子她先走了,我這個謊話實在沒有再編下去的必要了……」表舅蒼老的臉上潸然淚下,痛苦刻在深深的紋路之中,怵目驚心。
如夢含著淚,掏出口袋裡的一張紙,上面是她和賈明鎏第一次來聽表舅算命,親筆記錄表舅給賈明鎏算卦時說的幾句詩句,直看得淚眼朦朧。
表舅垂頭想了一想,最後還是說了一句:「姑娘,解鈴還須繫鈴人。」
這個道理,如夢何嘗不明白呢?只是,這繫鈴的人死活不肯解這個鈴,卻又如何是好呢?
「姑娘,是人他都有感情,你除了要曉之以理,更要動之以情,方有解救之策啊。你只記住,沒有傷天害理,好人總會平安的。」表舅揮了揮竹杖,頹然跌坐在籐椅之上。「姑娘,你……回吧。」
如夢把手裡的紙撕成了碎片,表舅直勾勾地看著如夢瘋狂的動作,痛苦地閉上了眼,彷彿那一下又一下的撕扯都淒厲地落到了他衰老的心上。
如夢慢慢地倒退著走出老屋。
臨近村口,如夢卻聽見表舅狂笑不止,老邁的聲音在雨中激盪,待回過頭來,老屋已轟然坍塌,激起一陣塵土,不少的村民呼啦啦喊叫著奔向老屋……
如夢抱著賈媽媽的遺像,鎖了房門,淒然離了望江縣城,當她急匆匆趕到賈明鎏和吳旭的家,進門之後卻發現屋裡空無一人。
如夢不敢給吳旭打電話,怕她知道了賈媽媽的死訊更加的難過,只和吳有才通了個電話,得知吳旭從望江縣城返回之後,傷心過度有些不適,剛剛去了醫院,小保姆和田甜都陪著去了。
如夢在電話裡向吳有才說了說賈媽媽後事已經處理妥當,順便瞭解一下賈明鎏案子的進展情況。
聽上去吳有才的聲音非常的低落,賈明鎏的事情已經影響到了他的政治地位,競爭對手正巴不得他早點騰位置,所以,私下裡的輿論是,吳有才扶持自己的女婿在機電總公司青雲直上,賈明鎏存在**問題,他的屁股也乾淨不了。
雖說是:裝神弄鬼難管用,解鈴還須繫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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