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明鎏沒敢驚動其他人,敲開了值班醫生的門,卻發現是個女的,不是剛才接電話的男醫生。女醫生說:「哦,你是16床的家屬。你媽心臟本來不是太好,又受了點刺激,經過搶救基本穩定了,還需要住院觀察兩天。」
「手術做了嗎?」賈明鎏急切地問。
「手術?」女醫生笑了。「做過了,手指骨折,已經接上了。」
「那我媽……要緊嗎?」
「你這話問的,什麼叫要緊不要緊,搶救過來了就不要緊,搶救不過來的話,你說要緊不要緊?」醫生大概都有職業習慣,對於家屬對於病情的疑問,總是願意往嚴重裡說。
「哦,醫生,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了,是不是還要交錢?」賈明鎏問道。
女醫生抬起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急糊塗了,人送進來的時候錢不就交了嗎?你想得倒好,不交錢,醫院怎麼搶救,怎麼做接骨手術?」女醫生不再說話,低頭寫她的值班記錄。
從值班室裡走出來,賈明鎏還在想,如今還是縣城裡民風淳樸,好心人多啊,救了人還幫著墊醫藥費,回頭一定要找到人家,好好感激才是。《臨江晚報》上就登過一則鬧劇,老太太路上被自行車撞了,有好人心送到醫院,就被老太太的兒女訛住了,鬧鬧哄哄地後來還打了官司,張依然在她的節目裡,組織過一次大討論,竟然有半數以上的市民表示,以後警察沒來之前,再也不敢救人了。
大約三四點鐘的時候,賈媽媽醒了,睜開眼看見了守在病床前的賈明鎏,剛一抬胳膊,又哎喲一聲垂了下去,賈明鎏趕緊站起身來,扶住了摔傷的手,放平穩,喊道:「媽,你醒了。」
賈媽媽看著賈明鎏點點頭,努力想笑卻沒笑出來,眼淚先下來了,她斷斷續續地說:「明鎏,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賈明鎏嗓子哽噎著,他頓了一頓,安慰道:「怎麼會呢,我這不是趕回來了嗎?媽,沒事的,我問了醫生了,住院觀察幾天就好了。」
「都怪媽不好,淨給你添亂。」賈媽媽嘴裡這麼說,臉上卻是滿足的笑。
「媽,你說哪兒去了,我是你兒子呢。」賈媽媽聽了,閉上眼,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讓賈明鎏酸楚不已。這麼多年了,自己不在媽媽的身邊,她老人家是怎麼過來的呀?
天亮了,賈明鎏給沈敏打電話請假。
一聽說賈明鎏已經在望江縣醫院,沈敏那邊先急了:「賈明鎏,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觀念。」
「沈老師,您別生氣,昨夜太晚了,我不好意思打擾您。」賈明鎏苦笑著解釋。
沈敏打斷了他的話頭:「唉,你對媽媽的一片心我和黃老師都理解,可發言怎麼辦?」
「我把我媽這邊安排好,立即趕回去。」賈明鎏看媽媽並無生命危險,就說。
「那你媽住院誰照顧?你安排好再趕回來不到下午了,我看來不及了,劉校長說上午校黨委會上要過一下。」沈敏憂心忡忡地說。
「我的稿子都寫差不多了,能不能請誰幫忙打印一下,先交上去呢?沈老師,您幫幫忙吧。」
沈敏為難了,說:「稿子在哪裡?……找高銳?那行,我幫忙沒問題,這麼重要的事,我,我個人作不了主,可能,可能劉校長都作不了主。……我幫你說說看吧。」沈敏說的倒是實情,學習班是省委組織部主辦的,參加的人員,講課的內容,授課的老師,都由省委組織部審定,黨校只是負責班級日常教學和事務的管理。
「那謝謝您了,我等您消息。」賈明鎏連聲道謝,掛了電話。
賈媽媽看賈明鎏的焦急掛在臉上,就問:「明鎏,是不是有急事?」
「沒呢明鎏擠出一絲笑容。
賈媽媽把臉沉下來,說:「明鎏,你別騙媽,媽看得出來,肯定有急事的。」
賈明鎏看媽媽生氣了,含含糊糊地說:「沒什麼,就是明天要開個會,我要發個言。」
「明鎏,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先回去吧,別耽誤了公家的事。」這一點,賈媽媽心裡可明白了,兒子公家的事耽誤不得。可剛一動彈,又皺著眉頭停住了。
「可是,媽……你放心,我讓老師幫忙呢,耽誤不了。」賈明鎏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媽媽,心想,下午趕回去,晚上再準備一下,耽誤不了第二天的發言。媽媽胳膊不好,還在打點滴,觀測心電圖,吃個飯,上個廁所,還真不能沒個人照顧。
賈媽媽還想掙扎著起身,被賈明鎏按住了。
「媽,以後一個人出門小心點,記得帶好藥。」賈明鎏不想再和媽媽糾纏發言的事,就問昨晚上發病的情況。
賈媽媽想了一想,說:「我就是吃完飯出去散步,走得好好的,突然有個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撞在我身上,我摔下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賈明鎏搖搖頭,這年頭,人都變得心急火燎的了,媽媽心臟本來就不太好,這麼一驚嚇,可不是要犯病嗎?萬一搶救不及時,還真不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娘倆正說話,劉秋萍牽著個小孩來了,她喊了一聲賈明鎏,又看看賈媽媽,不好意思地說:「老郭半夜裡打來了電話,我本來打算趕過來的,可孩子一個人在家害怕,又聽說你趕過來了,所以我現在才來。阿姨怎麼樣了?」
「謝謝你和老郭,我媽被人撞了一下,手指摔骨折了。」賈明鎏說。
劉秋萍急忙問:「人呢,撞的人抓著沒有?」
「我媽當時就暈了,上哪裡抓去?」賈明鎏一臉苦笑。
劉秋萍罵道:「這挨千刀的,抓著了關他幾年。」說著,就讓孩子喊奶奶,問長問短,坐了一會兒,劉秋萍就說:「老郭讓我來照顧阿姨,你先回去吧。」
賈明鎏看她帶著個孩子,本就沒有留下來照顧的意思,否則,一個人哪裡照顧得這一老一小,就說:「謝謝你和老郭,我回來了就不麻煩你們了。」
劉秋萍便不再客氣,拉著孩子讓他跟奶奶叔叔再見,告辭走了。
剛把劉秋萍送出去,賈明鎏的電話響了,一看,竟是吳有才,這可是認識吳旭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
「小賈,怎麼回事?你從黨校跑出去了?」吳有才非常的不滿。
賈明鎏慌忙解釋,說我媽昨晚上心臟病突發,在醫院裡搶救,就趕過來了。吳有才年輕的時候有過與賈明鎏類似的經歷,還是能夠理解他的心境,看事已至此,也不好說什麼,就吩咐道:「小賈,你媽還好吧?……嗯,那就好,這樣吧,你立即趕回黨校去,不管發不發言,明天的畢業典禮一定要參加,我馬上讓司機把小旭送到望江縣醫院,你媽交給她照顧好了。」
賈明鎏聽吳有才這麼一說,心頭一涼,看來情況有變。想想吳旭懷有身孕,和媽媽的關係緊張,又怎麼能照顧得好,估摸著發言已經沒戲了,就賭氣說:「爸,不用了,我守著我媽。」
「賈明鎏,你糊塗!」吳有才生氣了。「吳旭是你媽的兒媳婦,你有什麼不放心的。關副書記那麼關心你,明天要是問起你來,你讓大家怎麼說?以後你見了關副書記,你又怎麼說?」
吳有才一連串的質問,讓本已心急如焚的賈明鎏更是急火攻心,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吳有才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說:「小賈,你聽我的,你沒跟任何人商量就跑回了家,這已經是錯了,但不能一錯再錯。就這樣,不多說了。」
掛了電話,賈明鎏神情恍惚。
賈媽媽一直緊張地盯著賈明鎏的舉動,她問:「是吳旭爸來的電話吧,明鎏,你別瞞著媽了,肯定有急事。」
「媽,我……」賈明鎏欲言又止。
既然是吳有才都打來電話,賈媽媽意識到事情肯定非同小可,她用力捶著床頭,哭著說:「我怎麼這麼不爭氣,是媽拖累了你呀。明鎏,你回去,你趕緊回去。」
賈明鎏忙走近來,拉住了媽媽的手:「媽,你別急嘛。」
「你從到大,什麼時候不聽媽的話了,你要不聽媽的,媽馬上扯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著,賈媽媽掙扎著要把手從賈明鎏手裡抽出來,媽媽的脾氣,賈明鎏當然知道,他忙說:「媽,你別這樣,我聽你的話就是了。」
好不容易勸著賈媽媽平靜下來,賈明鎏說:「媽,我馬上趕回去,小旭她爸說了,一會兒送小旭過來,你……」
賈媽媽聽兒子這麼說,神色反而有些緊張,輕聲說:「明鎏,還麻煩小旭幹什麼,我能照顧自己的。」
賈明鎏還是擔心吳旭過來會事與願違,無奈,只得給如夢打了電話,把情況一說,如夢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好吧,我把手頭上的這點事忙完,馬上過去,有我和吳旭在,你放心吧。」
聽說如夢要來,賈媽媽心情才算輕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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